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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交易
我不知道永泰在害怕什么,但是我听的出他话语里的恐惧。
“永泰哥,出什么事了?”
永泰长叹了口气,几乎是在我耐不住性子,再等不下去就要蹦起来走到他身边时,他才说道:“师傅带我去了牢里。”
“哦?”我还是不明白牢里有什么,能让永泰心生恐惧。
“牢里有很多人。”
“永泰哥,你想开些。城里头这么大,人自然是多,再加上其他地方往咱们这里押送的,人也许是多了些。”
回应我的依旧是永泰的长叹,他说道:“牢里有许多人,其中还有一些是死人。”
我听到永泰的话,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毕竟我没有去过那地方。
“我以前不知道那里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师傅带我去的时候我都看见了。我们第一次去,牢子们就在痛打一个犯人,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他身无分文,又没有亲眷可以勒索钱财,所以他们才会想尽办法的折磨他,期望他能早些死去,以免占着牢里的地方了。”
“怎么会这样?”
“那些牢子都是收钱的。有钱给他们的,便让你在里面好过些,给你弄到干净点的牢房里,赏你点饭菜,平时也不搭理你。若是没有孝敬的,便会千方百计地想出些法子来,整得你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死也要让你扒层皮。在外头,哪怕你是铁公鸡,在那里面也会让你把毛脱个干净!”
听着永泰恨恨的语气,我问道:“永泰哥,师傅为什么带你去那里?”
“练手。”永泰回答道:“很多行刑手上刑场前,都是先去那里挑些尸身练手的。任谁都放心不下一个没拿真人真尸身动过刀子的上刑场,人的尸身跟平时练习用的木头始终是不一样的。师傅说那是练胆,好不好就看手落在那些死人身上的麻利劲了。”
我沉默着,没再说下去,脑海里已经想起了那些日子永泰的疲倦与沉默。
话少,回来吃完饭后就是睡觉,原来是去做了这事。
“我不行,我的手落不下去。师傅很生气。”永泰哥说这句时,声音低沉的几乎听不清楚。“那些人都是在牢子里头,被折磨死的。”
“他们怎么敢?”我不信地问道。
“人命不值几个钱。谁会无事去那牢里看看究竟关了多少人,有多少是冤屈的,有多少又是无辜的。大人们的官服总是簇新的,怎能让那污秽之地玷染了他们的朝服。他们喜欢的是天天展着笑颜面对同朝的官员们,夜夜听着入耳的笙歌,饮酒作乐,这世间人究竟活得好,活得惨,他们又有几人会在乎。”
“那么没有刑部的批文,牢里头擅自死人了,都没有人追查吗?”
“刑部的批文,点的是那些出了名的案子,出了名的人物。那些不相干的小人物,谁又会一个个细细审细细查?就算那些大人们愿意审,愿意查,下面递案子的人,也懒得去整理那么多的诉状。说来说去,只要有银子,管你犯下的是什么案,只要不是皇上钦点的,有大人们督查的,掏些钱人自然就出去了,这罪也自然有人给你顶了。哼!那区区一个小牢子里,你不知道有多少刑罚在等着收拾那些人犯,又有多少人在那里恨不能痛快一死。”
我沉默了。
沉默中永泰又说道:“你不知道就算是那些皮肤紫青乌黑的尸体,也是师傅陪着笑脸,用铜板换来给我练手的。”
“一定要那么练手才行?”
这一刻我似乎能理解永泰的心情,在看过那牢子的黑暗,那受尽虐待,死得不明不白的囚犯后,他怎么还能硬的下心肠,拿死尸练刀。从小,我们的师傅就教我们要心存厚道,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师傅那时一定要这么做,难道这就是早些踏上刑场,成为行刑手的捷径。
“有法子,买猪、买牛、买羊来宰杀,然后在那些刚被砍过的动物身上割肉练剐。”永泰的语气此刻听到耳朵里是那么的无力,“师傅说,我们没有足够的银两去买活物来宰杀练刀,宅子里的事也不能只靠三师兄一个,那样的话,早晚有天他会活活累垮的,到那时,宅子就彻底地垮掉了。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去换来死人的尸身练手,那要比宰杀活物便宜许多。”
忽然间我想呕吐,耳听一个人的尸身竟还不如活物值钱,我腹里吃下的东西几乎就要从口中全数吐出。
“我试了,我不敢往那些尸身上落刀,小古我怕!”
我没有回答永泰,因为我怕我一张嘴,就会呕吐起来。
“师傅很生气,我真没用。”
我希望我们这夜的话就此打住,可是永泰偏又说了下去,“我是个窝囊废,始终都是让师傅失望的,我更比不上钱家院的那些人。”
不明白永泰为什么忽然间提到了钱家院,想起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我就直皱眉头。
“他们先是买尸身,后来买的是活人。”
“什么?”
我感觉我问这句话时,几乎要跳起来。
“牢头跟师傅说的。当时,我就在旁边听着。他说,要不是看在师傅跟他们是熟人的份上,那尸身绝不会卖给我们的。说师傅给的钱还赶不上钱家院的人给的钱,更别提人家出的那买活物的钱了。”
我闭上了眼睛,双拳捏得很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莫名其妙地燃起怒火,也许是因为我回忆起了那年他们打死弟子的那桩事,也许是我想二师兄再狠狠地煽那些家伙几个耳光。
二师兄,你在哪里?忽然间我很想二师兄,想他能回来撑起如今鲍家院的天,可是我知道这天是红色的,是别人的血染成的鲜红色。
谁会愿意抬头看见的是一片红色的天?谁会愿意自己的手上永远都沾着血污洗不干净?谁会愿意自己一辈子都要与那些人头打什么交道?
师傅走了,二师兄走了,如今连永泰都已经没了信心,我不知道我们的将来在哪里,我只求菩萨保佑我三师兄身体健康,千万不要垮下来。
慢慢起身,我走下自己的床,向着永泰那床走去,然后上了他的床。
“一起睡,天有点冷,挤挤热乎。”我简单地说道。
我忘了我们是第几次挤着睡了,只是忘不掉的,依旧是我们之间,不管是谁有什么心事,另一个总会挤上床来,靠在一起睡去的方式。在那段漫长苦涩的岁月里,这种法子成了我们相互之间互相安慰的一种沟通。
天或许会冷,但是只要我们两个挤靠在一起,就会感觉到四周的温暖,我们心里提醒着自己,我们是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不管以后是什么样,我们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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