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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惊变
没等我开口,那老妇人就扭身走了。我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又为何而来。
回到宅门口,喜气满面的永泰就迎上来问我,那老婆婆是谁,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刚过去还没说上话,她就转身走了。
“一定是认错人的。”永泰这么说道。
那时,我也这么想,我也希望那老婆婆能是认错人的,因为她的眼神实在冰冷的可怕,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只记得当时的我很快忘记了她,和永泰又沉浸在放花的喜悦中,我还开心地逗他,“永泰哥,你啥时候给我也找个嫂子?”
永泰脸一片绯红,拎着“噼啪”作响的鞭炮,追着我跑,那一天的快乐是那么得近,感觉伸手就可以再次触摸,耳边至今还似乎留有爆竹的余音作响,而永泰那一刻的腼腆,就好像是抹在唇角上的蜜一样,入口化了虽不见了踪影,但是那丝香甜却仍荡漾在心头。
我会偶尔想起那个老妇人,可是看到师娘、师兄、师嫂幸福的笑脸,我就总会想,那老妇人的出现只是个意外,只是认错人而已。却偏偏是她,那带着咒恨的双眼,竟是风雨欲来前的征兆。
也许快乐的日子总会有个尽头,属于鲍家院的快乐,在三师兄成亲后不久就过早的结束了。那之后的鲍家院,一串串打击和灾难接踵而来。
首先是师傅,最让他操心的就是他心爱的弟子能够幸福、美满,往日一向健康的师傅,在三师兄成亲后,身体状况忽然急坠而下,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他便茶饭不思,神智恍惚。虽然我们请来大夫,给师傅诊治,却终是查不出病因,师傅那越来越尪弱的身子,拖过了半年有余之后,在始终都等不来二师兄的消息时,最终一命呜呼。
师傅虽然病体拖得久,长达半年,辞世却来得稍微突然了些,宅子里许多事情都没留下什么交代就匆匆走了。送葬的人不多,数来数去除了我们这些徒弟和他的家眷外,再没有其他人了。这跟我梦中时想象的情景,有很大的区别与出入。
在梦里,师傅的出殡人山人海,许多人竞相围观,都在追着我们的队伍跑。我原以为名人应该是这样的,就好像那天他收关门弟子时一样,满屋子的人,瞧得就是热闹。可是真的到了他这位鼎鼎大名的行刑手走了,却没有几个人给他送葬,真是应了那句人走茶凉,更何况师傅还是彻底的离开。
送葬那天冷清极了,师傅的棺匛被抬到墓地时,我看到了三师兄成亲那天,出现在我们胡同口那个神情怪异的老婆婆,她坐在一处低洼处,看着我们师傅的棺匛冷冷地笑。那笑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恐怖,她的眼神,令我们相当不快,几乎可以说是幸灾乐祸,巴不得看到我师傅死去这一刻。
我们谁都没有太在意那个婆子,因为师傅的死对我们已经是个打击了,这时候谁又会在乎她是什么表情,可能只是个疯婆子而已。就是我们的这个疏忽,使得师傅刚离去的鲍家院子,迎来了第一笔不祥之色。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跑进了我们的宅子。由于还是师傅的丧期,我和永泰并没有被吩咐练功、干活,原本沉浸在忧伤中的我们,看着那慌张跑动的人影,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在发生。果然,只片刻功夫,一声凄厉的哀叫,就在这整个大院里叫响。
我、永泰互相对望了眼后,就齐齐跑向内院。我们知道那声音是师娘的,师娘虽然年轻,但是一向温柔恭顺,沉稳有礼,怎么可能突然间发出大声的喊叫?即使是师傅死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悲叫过,这一刻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她怎能叫得如此凄惨?
我们两个向着内院跑,内院的人却由师娘引头,向着外头跑来。我们看着三师嫂搀扶着师娘,和三师兄急急向外跑去,心里跳得那叫个飞快。
永泰眼尖,一把抓住了刚才那跑进后院的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哎呀!你们快去墓地吧,你们师傅的坟被人刨了!”
我在听到这话后,脑子一片空白,我只知道永泰飞快地跑出去,追向师娘他们,而我则在缓过神后,选择了和他一样的行动。
一路跑到了师傅安葬的墓地,我们看到了那里围了很多的人,人数甚至超过了师傅下葬那天前来观看的人。扒开那些看热闹的人,我们才看到,昨天刚葬下不久的师傅的棺木,已经被人给刨了出来。师傅的尸骨更被人用刀子一番乱砍脔割后弃之坟外,而那原本重金购下的棺木里,此时竟躺着那个怪异的老妇,她用刀子抹了自己,死在那具原本属于师傅的棺木里。
墓地乱了套,师娘木然地跪倒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呆若木鸡,三师嫂则用手捂住脸,似乎不敢看眼前的这一幕。而我和永泰先是发呆,在看到了三师兄快步走到师傅尸身旁,为师傅重新收整着尸骨和衣服,我们才像是如梦初醒般跑过去,想着给三师兄搭把手。三师兄却扭头对着我们大喊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师傅新买付棺木?”
那天,群龙无首的我们,就在三师兄的指挥下,重新葬了师傅,给他换了个坟头,因为原有的墓地已经被那老妇人糟蹋,不吉利了。师娘刚开始还是呆呆愣愣地傻坐在地上,后来才一个劲地嚎啕大哭,看着一向有着甜美笑容的师娘如此难过,我的心情也差到了极点。
后来,那个曾是师傅老友的刀子匠朱爷来我们府中探望,我们才知道这事情的原本。原来师傅做行刑手的时候,曾经按刑罚剐过那婆子的儿子。
“她的儿子是什么人?”我和永泰好奇地问着知道这事情原由的三师兄。
“不肯削发的。”
“不削发有那么严重吗?要用剐刑?”我问道。以前虽不知道什么人会采用剐刑,可是听到因为不削发而遭致剐刑,我们还是吃了一惊。
“原本也只是砍头而已,只是那个人还撺掇着其他人都不要削发,甚至组织身边的人,对抗官兵,这便是谋反了,所以被定了剐刑。”
我们认真地听着三师兄的话,“行刑那天,他的娘就在刑场外头,眼瞅着儿子受刑。每割下一片肉,他的娘便会惨叫一声‘儿’。待到她的儿子行刑完毕,那老妇人就跪在那堆碎肉前,再说不出话,后来再没人见过那婆子,大家都以为她寻死了,没想到她却还活着。”
我心里恍然,不由开口说道:“那是官家定他儿子的罪,她又怎么能怨得了咱们师傅?”
三师兄看着我,抬头轻轻抚摸了下我的头,说道:“都是穷苦人,能拿官家有啥法子?最后的怨恨可不都是撒在了拿她儿子动手的咱们身上?她是母亲,在母亲的心里永远没有该死的儿子,只有那将她好好生下来养大的儿子割得骨肉分离的刽子手。”
我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着三师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世上从古就有了这个行当,刽子手也是听命于人的。当初如果师傅不那麽做,那他岂不就是目无王法,该当治罪了。
“师傅也不想那么做的,谁愿意去剐人?就算是咱们行刑手,也不是每个都喜欢等着刑部下令用剐刑的。若非那样的话,二师兄也不必走了。”永泰喃喃说道。
“唉,”三师兄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就是命吧。我们行刑手到头来还要死在那些跟死囚有牵连的事情上。师傅还没死的时候,其实已经发现了那个老妇人。师傅的死,不是病死的,而是担惊受怕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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