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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安亲王长得很漂亮。
这种漂亮并非是那种明艳的漂亮。是春日桥头，柳枝轻晃，柳絮翻飞中不经意路过的贵公子。他会低头温和喂养两条小鱼，再抬起明眸笑靥如花盛开。
是温润的江南公子。
前提是他不讲话。
他一开口，所有的温润清爽都成了镜花水月。
池九发誓，她两辈子第一次以最快的速度失恋了。第一眼看上心动，下一刻因一句话彻底想拿起自己的鞋子砸过去
她眼神瞬间产生了变化，神情也没了刚才的痴恍，疏离又恭敬行了一个和身边中年人一模一样的礼：“在下池九，是烟花作坊池家的烟花师傅。”
中年人在边上僵住。
安亲王见池九行了一个男子礼，眉头不再皱着，搁下笔，微抬头，略兴味瞧着池九：“嗯？”
他这个发音意味不明。
池九心里清楚，自己面前的安亲王根本不是外面眼里的大善人。或许只是对比其他皇家人稍微善心了一点点而已，这点善心是作秀还是真的善心，那都还不清楚。
但池家的命确确实实是面前的人救的。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将特意带自己前来的池梁所持想法直白说了出来：“池家上下无以为报，特意送我过来。”
安亲王手指在桌上轻微敲了敲：“嗯。”
又是意味不明的一声。
池九揍还是想揍安亲王的，可面前的人到底也是个亲王，实在气势很强。她见人前的紧张再度升起一些，好在本质没有任何的畏惧情绪在，说话依旧顺畅，还学着这时代人咬文嚼字起来：“我虽年幼，所学所知不多，但也盼着能有朝一日帮到殿下。”
安亲王思考了一下：“池家是军籍？”
池九应声。
安亲王轻笑了一声：“回去吧。我还没沦落到需要一个小姑娘帮忙的地步。池家的好意我心领了。要是有朝一日，池家有人能再往前一步，再说这帮不帮的事。”
果然。
现在的池家根本入不了安亲王的眼。
池九应声：“是。”
她想了想，学刚才女子们的行礼又搞了一下。效果当然是不伦不类，膝盖弯曲的程度不够，背欠身的角度不够，连头都不知道怎么低下，唯一正确的大概就是知道手要在腰前放一放。
安亲王被池九的行礼动作逗笑，心情陡然好了不少。
他不在说话，看了中年人一眼。
中年人立刻心领神会，行礼后带着池九往外走，离开书房。
池九跟着人安分过来，此刻潇洒离开，走的时候半点眼神都没再给安亲王。
安亲王也不在意这样普通一个姑娘，再度拿起笔在桌上写字。
唯有他和书童能见着纸上的字，写的是：一只王八四条腿。
荒诞无稽。
……
池九以前见过最有钱的人，也就是和自己签合同的那家企业里的一个高管。
那位高管大约有两个安亲王那样胖，听说年轻时长得帅裂苍穹，但最后结婚被青梅竹马的老婆直接养成了以前两倍体重。
岁月是把杀猪刀，完全没给这位高管留情面。
池九以前见过最帅的人，也就是艺术鉴赏老师给大家放的电影里那位末代皇帝的扮演者。
人家是明星，帅到大导演恨不得天天约他做男主角，也是池九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人。
所以安亲王便是池九至今为止见过权势地位最高，且长得最好的人。
有点意外，有点失望。
池九安安分分跟在中年人身边，听着中年人轻声提点她：“你刚才行礼是错了的，殿下今日心情不佳，但好在脾气依旧好，并没有怪罪你，下回见着贵人可要记着了。”
池九应声：“嗯。”
中年人看了眼似乎是安分乖巧的池九，忍不住笑起来：“池姑娘虽只是个烟花师傅，但见着殿下依旧没慌乱，以后是个有出息的。今后啊，这日子还长。你们池家能记着殿下这份善，那就是极好的。”
池九看了眼中年人，又一次点了头。
这种大户人家，大约都更喜欢话不多且听话的人。
刚才那位衣着华贵的领头女子是如此，面前这位中年人也是如此。
不过这个中年人似乎在亲王府地位不算低，不知怎么会正好在看守后门。
池九没多问，一直被中年人领到了池梁面前。
池梁提心吊胆了好半天，见着池九回来才面上肉眼可见地松口气。他朝着中年人躬身行礼：“多谢将池九带回。小姑娘家家根本不懂事，竟在府里头乱走。”
中年人虚扶了一下池梁，交代了一下安亲王的意思：“殿下那儿并不需要池家做什么。姑娘是好的，让她回家好好做事吧。往后池家还得靠你们自己。”
池梁失望，但也意料到了。
他朝着中年人点头：“是。多谢。”
池梁拉了下池九。
池九依旧不会行礼，学着池梁的姿势行礼。
中年人笑出声：“回家也教教孩子行礼。万一以后还见贵人呢？”
池梁尴尬笑笑。
池九面无表情，觉得她有生之年都不太可能会再见到这位安亲王。平民百姓谁会一天到晚见皇家？梦里见可能性更高一点。
在中年人的引路下，池梁带着池九离开亲王府，临着走，池梁又是千恩万谢，惹得中年人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门。
太客气也是让人吃不消的。
门关上，池梁呼出一口气。
池九不会行礼一事情在池梁心里头并不重要。他用自己那张瘦削黑黄的脸，刻意拉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喊着池九：“安亲王不要就算了，走，带你去见个老师傅，拜师。”
池九看向池梁，迟疑了一下，随后跟着池梁走。
她睁大眸子，小脸上写满了好奇：“我自己就是烟花师傅，还要去拜师么？”这些天她也知道，家里的小辈都要送出去拜师的。
她没想到自己也要出去拜师。
池梁笑哼了一声：“你玩的那点小烟花小炮仗算什么。这京城里真正的大作坊，全是给皇家做烟花的。而你等下要去见的那位姜老，会的可不仅仅是烟花。”
池九心里头隐隐有点猜测，但没说出口。
池梁带着池九继续上马车，让马夫带着他们换了个地方。
又是行驶了好一段距离，等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地，马车才停下。
池梁带池九下车，径直往一个大院子里走。
池九跟在后面张望着。
面前的大院子是民间的大院，并没有什么几进几出的四合院风格，而是就一间间的屋子，前头有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晾晒着很多奇奇怪怪的木具和铁具。
池九扫了一眼，确定都是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她在大城市长大，连拉地的锄头都没见过几回，更别提老百姓用在各种莫名其妙地方的东西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以后会进入企业，当一个白领或者研究员。
有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穿着青色的布衫，正好从里头走出来。他一见到池梁，快步朝前走了两步，一拳打在池梁肩上：“哎，梁子。”
池梁满脸笑意回应：“姜老在么？我带个小家伙来让他见见。”
中年人往后看了眼，一眼见着了池九。
他眨了眼，打趣：“怎么？想和我家成亲家？”
池梁手扒拉上中年人的肩膀：“不是，这是池九，以前不是和你说起过。”
中年人恍然：“啊，池九，我知道。以前作坊里满脸黑的，哪里认得出。我一直以为是个男娃。原来长那么标致。老头子在里头呢，我带你们进去。”
两个大人往里走，池九便随着他们一道往里走。
屋子里头摆了一个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零配件。大桌子后头坐着一个老头。老头子头发和胡子都斑白，脸上褶子不少，看着至少有五十。
老头埋头正眯细着眼，把玩着手里的金属玩具。
池梁见了人，收回了搭在中年人身上的手，叫了一声：“姜老。”
姜老抬头瞥了眼：“池梁啊。什么事？”
池梁给池九让出了点位置，恭敬交代事：“这是我们池家小九。她活不错，想来看看能不能入您的眼。”
池九注视着前方的老人，静静等着今日的二度宣判。
姜老把手上的玩具往桌上放了，对上池九的眼神。
他看了片刻，视线转向池梁：“性子不错，但姜家不收姑娘。”
池梁知道这点。
他语速加快，略有点急切：“姜老，您要不出个题考考她？她真的是……”
姜老抬了手，止住池梁接下去的话：“池九我是知道的，听小柳说过。菜市的事儿我也知道，脾性是好的。但祖上的规矩不能破，不收姑娘就是不收姑娘。”
说实在的，姜老听说过着孩子，倒是还真第一次知道这孩子是个姑娘。
池梁沉默，整个人都萎焉下来。
他在出安亲王府时还算能安抚池九，可现在的他仿佛卑微到地下，脆弱得自己都扛不住了。
池九不会做烟花。姜老出题，她很可能是做不出来的。她对烟花一窍不通。
她今天跑了一天，并不想见着池家人为了自己低三下四，还处处碰壁。
“姜老。”池九微微抬头，往前走了一步，“我是池九。”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池九。
池梁皱眉警告：“池九。”
池九依旧注视着姜老：“若是姜老希望池九是个男子，从今日起，姜老将池九当个男子就成。”
众人：“……”哈？
“这天下拜师，本应该以才为重，与男女无关。”池九面不改色，也无退缩的意思，坦言着，“但池家希望池九拜在姜老门下，而姜老不收女子。所以一旦拜下，池九不会成婚，不会生子，此生不会穿一日女子衣裙。从今往后就作为一名男子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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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池九：区区装男人【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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