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沉沙

　　折戟沈沙

　　那天雪确实够大，天地一沙鸥般的，他被小凡扶著回来，清晰的视野毕竟小，远处皆是茫茫一片，便竟有种在大雪里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错觉。

　　雪花在归途中又忽然大了些，斜斜席卷著冷意扑上面颊，如芒般的刺在脸上，耳朵却被小凡双手轻轻捂著，一时都听不清外界的声响，只有海螺里能听到的那种呜呜作响的悲怆海浪声。

　　好似这片雪下寂寥的天地里，他盲了双眼兀自立著，所有流言蜚语和暗中算计就像滚滚波涛，四野八方汹涌而来，然後猛然吞没。

　　两人经过了大片的竹林，穿过了冰冻的曲觞流水，又走过冬日里破败的浩大花园，看过一片荒芜的场景，他心里莫名地大喜大悲著，又觉得自己可笑，为些有的没的伤尽了心神，却一时难以克制得住。

　　所以在沈宸桓面有些微的焦急迎上来时，不由地就开口笑了。

　　今日怎麽竟出怪事，何时轮到他这个不明不白的下属来操心。

　　“九爷，天这麽冷，您怎麽就这样出去了？”青年正手里带著一袭毛皮大衣站在正厅门口，没带帽子，穿的也是单薄，那些随风刮进来的雪花就落在了他的发梢和衣领之间。

　　“没事。”苏玖并太在意，只敛了眉看著对方，“今天方记的事可该你督促著办，怎麽还呆在这里。”

　　青年本是脸上都冻得有点发红，此刻又看到门槛边尾随而来的小凡，面上竟不觉地怔了一怔。

　　“……方记的事，已先预约好下午在百安居洽谈了，请九爷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你的能力，”苏玖说话间已是走进了大厅，再往里就是一片工作的嘈杂了，他同身侧的青年说道，声音是修饰过的不轻不重的薄度，却让人平白心里发著凉， “只是要你弄清自己的本分。”

　　青年没说话，手中依旧拿著那席毛皮，低垂了眼。

　　“什麽时候该做什麽，不该做什麽，不消得我再来说。”

　　“……是的。”

　　“颜景那里你是他的左膀右臂，在我这也该如此。”

　　青年还是微微低著头，耳朵看起来也是冻红了。

　　“恩。”

　　苏玖回办公室签署了不少近日积压的文件，调了中央电脑的经费结算出来看看，等过了中午饭，再下到一二层去慰问了几个回来复命的兄弟，问清分别管理的情况後，便给了丰厚的报酬。

　　陈叔是在身侧帮著引荐的，等老管家带著那几个下属走了，才平板地开口问道：“九爷，这价钱太统一了，多劳者不免暗地愤慨。”

　　“哦？”陈叔平日不过帮他打理日常，做做帮派里的人员分配，今日怎麽倒是管到了犒劳上面？他难得转头，正色看著自己身侧服侍数十年的长者。

　　“为您拼命的价码，该提高些。”

　　苏玖听後稍微沈下脸，“莫不是你对自己惯常的薪水不满？”

　　“不敢。”陈顾挺直背脊一折腰，“只是怕引起下面怨言。”

　　“当面自是不能区别对待的，难不成还要暗地里再送些打赏？”

　　“正是。”陈顾不卑不亢。

　　苏玖在二楼的厅中踱起了步子，不免哈的一声，转身讽刺道：“暗杀我者岂不是酬劳更多？”

　　“但他们现下是您手上的兵。”

　　苏玖又慢慢冷起脸来，“你还真当他们不会互相询问？谁得了多少赏赐，这私底下都说得透彻著。再者说，颜景被我们挑发起的那场暴乱，可不就是因为手下养著拿不到薪水的闲人而有空子可钻？”

　　“九爷为此要吸取教训，完全反著来也是不妥当的。”

　　苏玖登时恼了起来，眼里多了点捉摸不透的寒意，真正露出了当权者的锋芒，“难不成真要陈叔来教我如何养兵用兵？”

　　“不敢。”陈顾仍是严谨地弯下腰。

　　苏玖正在气头上，看到陈顾的动作，火气刚稍微压下了点，谁知陈顾又平板道，“只是九爷以前没有过执掌大权的时候，需要下属指点。”

　　“你……放肆！”苏玖勃然大怒，气息都是不匀了，回过身，却见陈顾仍是平素的模样，动作严谨，神情肃穆，又深深弯下背脊来。

　　苏玖只得双眼喷火地看著面前忠心耿耿的老仆，面上阴晴不定。

　　陈顾垂目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苏玖又恢复了原来的平淡语气，淡淡吩咐道：“行了，去我库里把那个艾草园老板送来的那盒镀金珠子调出来，不是说即可装饰又可入药驱寒麽，给方才那位野地负伤又受了风寒的下属送去。”

　　“是。”

　　陈顾躬身出去时，忽然退了几步又顿住，低垂著脸，“九爷，小心提防著点沈宸桓，毕竟以前是颜景的手下。”

　　苏玖一愣，但没说什麽，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