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淑女[理智与情感]

　　自从表妹带着三个女儿搬到德文郡，约翰爵士就决定要助她们脱离困境，也就是帮三个表侄女找到如意郎君。

　　玛格丽特太小，暂时不用考虑。

　　玛丽安不用说，就是没有了威洛比，也有布兰登等着。

　　就一个埃莉诺，前些日子倒有一个叫爱德华的家伙来拜访，看样子也是有意埃莉诺的，可听说他是有心上人的。

　　这就叫约翰爵士不得不为埃莉诺的婚事上心了。

　　可有布兰登珠玉在前，他也就不好给埃莉诺介绍太掉档次的人。他正为这事儿发愁的时候，昔日的下属威尔来了，可算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威尔·本廷出自一个富裕家庭，他的父亲在约克郡有大片煤田，身价不菲。

　　老本廷先生有三儿三女。他在世时，就做好了家产分配，长子继承家业，次子、幼子成年后即可获得5万英镑创业基金。在他身故后，他的每个儿女都可获得10万英镑遗产。

　　这笔遗产，他的儿女不能动用本金，只能拿年息。

　　威尔·本廷的身价，能令任何一个有闺女的母亲疯狂。

　　他一到巴顿庄园，斯蒂尔姐妹就嗅到了他身上的英镑味儿。

　　秉着淑女的矜持，她们并没有十分的殷勤，只不过一个总是讲着自以为俏皮却庸俗无比的笑话，一个满肚子心眼却假装天真可爱。

　　显然，露西·斯蒂尔虽然已有婚约，却毫不妨碍她骑驴找马。

　　她还有意无意地跟埃莉诺抱怨道：“我和爱德华的婚事，困难重重，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如愿以偿。当然，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可是，正因为我爱他，才为着他考虑。他那么的年轻英俊，又将继承那么一大笔遗产，就为娶我这么个穷姑娘，违背心意欺骗他的家人，实在是委屈了。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该放弃这份感情。

　　“埃莉诺，你我虽相识日短，可你的智慧完全征服了我的心。我的困惑，大概只有你能解答。我全心全意地相信你。埃莉诺，你说我和爱德华是不是该解除婚约？”

　　“感情上的困惑，智慧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埃莉诺不想授人以柄，直接道：“你们婚约的事，我说了不算，你和费华士先生商量就好了。再有一点，以我和你的交情，实在不敢在这种关系到你一生幸福的事情上指手画脚。”

　　“你生气了吗？埃莉诺，很抱歉，我，我见爱德华对你多有赞赏，才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想，你同意的事情他必会理解。”

　　埃莉诺正色道：“如果你了解爱德华就应该知道，他绝对不会赞赏一个乱管闲事的人，更不会喜欢一个居心不良的人。抱歉，斯蒂尔小姐，我要去找玛格丽特了。”

　　埃莉诺打开书房门，只见昏暗的书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依在窗前发呆。

　　“抱歉，我来找我的妹妹。”埃莉诺行礼后，在书房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玛格丽特的身影，“打扰了。”

　　那人点头致意，并不言语。

　　她和露西的话，应该全被这个人听到了。当然，如果他心思没在这个上面的话，也许听了也忘了，不过好在她的言行并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

　　埃莉诺放心下来，去巴顿花园的老歪脖子树下找玛格丽特，“亲爱的，你在上面吗？”

　　“我在，我不想下来。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参加毫无意义的聚会。”

　　“并不是没有意义呀！你知道有多少人盼望着这次聚会吗？那些未婚的绅士和淑女，大多都是通过聚会找到相伴一生的伴侣的。他们的爸妈，也在观察孩子的意中人。”

　　玛格丽特反驳道：“我不知道，一场舞会，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多深的了解。”

　　“的确如此，不过却是他们相互了解的开始，不是吗？”

　　“那长得不漂亮又没有钱的就惨了！埃莉诺，幸好我长得不丑，否则以后绝不参加舞会。”

　　玛格丽特总是一语中的，埃莉诺笑道：“那你要感谢妈妈把你生得不赖。玛格丽特，我不要求你下来，你注意安全就是。我待会儿会来看你的，你要是下来了，还会去哪里？”

　　“回家。”

　　还未到社交年龄的玛格丽特，总是陪着她们参加各种社交聚会，一定烦透了。

　　作为长姐，埃莉诺怎么忍心妹妹受这种烦扰。

　　“玛格丽特，你能把绳梯放下来吗？我想和你一起看星空。”

　　玛格丽特依言把绳子放下来，“埃莉诺，小心一点。你看，这个树洞是蚂蚁的家，里面有好多麦粒和面包屑，今天还运了好些芝麻过来。”

　　“他们今天要大丰收，一定可以过个好年。玛格丽特，你今年过得不开心是吗？”

　　玛格丽特点头道：“我想念诺兰庄园，更想念有爸爸在的日子。”

　　“我也想念爸爸，玛格丽特，我们要学着忘记失去的东西或者人，更好地活着。明年，我给你请一个家庭教师吧。虽然我可以教你画画，玛丽安可以教你钢琴，妈妈可以教你刺绣，可你要是没有一个家庭教师，就没法系统地学习课程，也避免不了跟着我们参加这种聚会。”

　　“真的吗？我们还有钱请家庭教师吗？妈妈说，我们的年金堪堪够用，连多置几套衣服都不能。”

　　埃莉诺和玛丽安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穿得不能太寒碜。

　　这一年来，达什伍德夫人咬紧牙关，还给她们俩做了四套衣服。至于玛格丽特，穿得都是她们的衣服改小的衣服。

　　埃莉诺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姐姐给你留好了读书的钱。建完别墅不是还多了335英镑嘛，一个家庭教师的年薪和吃用，加一起也不过60-70英镑一年，我可以给你请四五年的家庭教师。”

　　“你不留着给自己做嫁妆吗？”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埃莉诺抱着妹妹道：“爸爸走了，我们谁也没办法复活他。我能做的，就是好好保护你们。你还小，嫁妆家用一类的就不用担心了。你只需要好好学习知识，为写小说做准备。”

　　埃莉诺和玛格丽特聊了一会儿就回了舞厅。在德文郡，大家都知道她有一份小地产，并不乏追求者。

　　埃莉诺才回来，就有几位年轻小伙子请她跳舞。

　　埃莉诺跳了一支又一支舞，跳得筋疲力尽才去客厅休息。

　　“怎么样？我的表侄女很受欢迎吧？威尔。”约翰爵士介绍道：“埃莉诺，这位英俊的先生是我昔日的同僚，威尔·本廷。威尔，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我的大表侄女埃莉诺·达什伍德。”

　　埃莉诺屈膝行礼，本廷点头致意，两人算是认识了。

　　“本廷，你不打算请这位漂亮的小姐跳一支舞吗？”

　　“荣幸至极。”本廷嘴里答应，却站在那里不动。

　　埃莉诺就道：“很抱歉，我已经累得跳不动了。”

　　安妮就在她耳边抱怨道：“我就说他好大的架子，一晚上就杵在那里，没有请一个人跳舞。你看全场的姑娘，除了我，谁不想跟他跳舞。他就那么冷漠，冷眼看着她们失望伤心。”

　　“安妮，别说刻薄话，本廷先生只是心思不在舞会上罢了。他绝不像你说的那样傲慢冷酷。”

　　埃莉诺笑笑不说话。她认为威尔·本廷不想浪费时间，和她们这些不在同一阶层的人跳舞。

　　“在场的姑娘，只要不傻，就不会为他所谓的‘冷漠’伤心。”玛丽安看见埃莉诺过来，就放弃了钢琴，依偎在她的身边。

　　詹宁斯夫人终于找到机会，揶揄道：“玛丽安？你患上风湿病了吗？”

　　玛丽安曾说过，只有患上风湿病的人，或者老人家才会穿法拉绒衣服。

　　“比起风湿病，我更愿意相信是自己老了。”玛丽安叹气道：“人总有年少无知的时候，说些不着边际的傻话。我是穿上了法拉绒外套才知道，冬天还可以这么暖和。不用坐在壁炉边，也不用一个劲儿地跳舞，就很暖和。”

　　约翰爵士笑问：“那你那一生只爱一人的话，算不算是傻话呢？”

　　“再也没有比这更傻的话了！”

　　“可怜的布兰登，竟然没有亲耳听到你这句话。”约翰爵士哈哈大笑道。

　　玛丽安脸冷了下来。

　　布兰登上校是个好人，但是她就一定得嫁给他嘛！

　　埃莉诺注意到妹妹的表情，赶紧转移话题道：“我打算给玛格丽特请一个家教。詹宁斯夫人，你有熟悉的人推荐吗？要文学造诣较高的。”

　　“夏洛特她们都是在伦敦上的女学，还是很小的时候请过家庭教师，不适合教玛格丽特。要不你们把她送去伦敦上学，有寄宿学校的。节假日的时候，她可以来我家里住。”

　　夏洛特去上的学校，学费绝对不便宜，达什伍德夫人不赞同道：“不，我不想玛格丽特离我们太远。埃莉诺，我想我还是能教导玛格丽特的。”

　　“可是，妈妈，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能太自私了，老把你绑在我们身边。况且，你还要打理家务。我想，还是给玛格丽特请一个家教比较好。”

　　达什伍德夫人起身，带着埃莉诺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问道：“你确定我们请得起家教吗？”

　　达什伍德夫人已经尝到没钱的艰辛，不想变得更穷了。

　　埃莉诺答应道：“这笔开销我来出，包括家庭教师的伙食费。”

　　“你确定要请家庭教师？”

　　达什伍德夫人知道长女还有一些钱，只是误以为长女会给自己留着。毕竟，若兰别墅和周围的地产，长女都记在了自己的名下。

　　当然，这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叔父是把首饰给埃莉诺，而不是给她，或者玛丽安。

　　能到了这么一笔财富，埃莉诺付出了很多。

　　只有埃莉诺，有耐心陪着慢腾腾的老人在花园里散步；只有埃莉诺，日复一日地大声地为耳力不佳的老人读报；只有埃莉诺，费尽心思地为老人烹制软烂美味的食物。

　　没有谁，比她更有资格得到那批珠宝。

　　善良的埃莉诺，没有独吞这批珠宝，反而在她们陷入困境的时候，典当了珠宝，给了她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不是慷慨可以形容的了。

　　仅剩的那么一点钱，她还要拿出来给玛格丽特请家庭教师，这怎么叫达什伍德夫人忍心呢！

　　达什伍德夫人见长女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那就请吧。不过一切花销你不用担心，家里还是省得出来的。”

　　埃莉诺觉得，理想的家庭生活，一年不能少于1000英镑的收入。

　　今年家里的收入，加上地租也只有600英镑的年金，家里已经过得够拮据。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念头，使得家人过得更加窘迫。

　　埃莉诺坦白道：“妈妈，首饰我没有拿到珠宝店卖。我去了拍卖行，把首饰拍卖了，扣除保险费，共卖了一万五千英镑。我拿了一万镑买股票，如今涨了近两倍了。妈妈，我不穷的，请家庭教师的费用就让我出吧！”

　　“一年，两倍？你买的什么股票？不会上当了吧？”达什伍德夫人急了。

　　埃莉诺安抚道：“我买的邦迪船队的股票。”

　　“船队？我的天。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南海公司玩过的把戏，否则你就不会选什么见鬼的船队。我的天，一万英镑！埃莉诺，你听妈妈的话，赶紧把股票卖了，趁它还没跌的时候。”

　　埃莉诺当然知道“南海泡沫”一事了。

　　在梦里，约翰会抛这只股票，也是鉴于“南海泡沫”的前事之师。

　　1711年，牛津伯爵创建了一家公司——南海公司，传说主营英国与南美之间的贸易。实际上，在公司成立七年后，船队才开始第一次航行。

　　第八年，因为英国与西班牙断交，被西班牙控制的南美港口全部对英关闭，航队停止航行。

　　公司将这些消息瞒得滴水不漏，反而自欺欺人地公布了南美的港口名称，好像那些港口是公司的囊中之物。

　　1720年，英国国债3100万英镑，南海公司借此机会大肆购买国债，营造实力雄厚的错觉，使得公司股票在一天内上从130英镑涨到300英镑。

　　此后，南海公司又勾结上下议院造势，在短短三个月内，把股票炒到了1000英镑。

　　飙涨的股价，让全国上下为之疯狂，从科学家到厨房里的女仆，没有不知道南海公司的。

　　当然，外人不知道南海公司的情况，公司的工作人员总是知道的。

　　那些握有公司股票的员工，眼见股价虚高得吓人，哪有不抛之理。消息灵通的人，见势立刻抛股。

　　此事一出，股价如同瀑布一般，一泻千里。

　　从此好长一段时间，举国上下谈股色变。

　　就连牛顿在赔了20000英镑后，也说：“我能算准天体的运行，却无法预测人类的疯狂。”

　　南海泡沫的教训，让英国人铭记了几十年。

　　达什伍德夫人的父亲也是那一场股市泡沫中的受害者。

　　如今，她的女儿也要重蹈覆辙吗？

　　“埃莉诺，听妈妈的话，赶紧把股票抛了。有了两万英镑的身家，你可以……”

　　“妈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吗？我一个人过得好就可以了吗？两万英镑的利息，足够让我过上理想中的生活。可是你，玛丽安和玛格丽特呢？难道你们这辈子都要在别人的施舍下过日子吗？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们自己有钱，就不会被别人赶出诺兰庄园了，也不会……算了，妈妈我心意已决，我还要再等一年，等到股票至少再翻两倍倍，我才会出手。我要给你和玛丽安她们每人两万英镑。妈妈，我不愿意你们一辈子为了生计发愁。我希望你能支持我，给我豪赌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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