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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快！快修复遏天大阵！魔尊就要降临了！”
“来不及了。”坐镇后方的阵修团中有人发出哀嚎，“彻底修复阵法至少需要一天时间，而如今魔尊不到一刻钟就已将降临。待到他出手，我们都得死，魔界和修真界的通道也将彻底被打开。我们修真界完了！”
宋凌一剑斩掉正前方正在和她对战的凶猛魔族的头颅，轻轻拭去溅到眼角的鲜血，冰冷森然的眸子直勾勾地朝玄天宗旧址上空那暗潮汹涌的黑色圆洞看去。
缠绕着黑色雷电的两界通道处，一个玄色战袍浑身散发着威压的男人，正从魔界缓缓而降至修真界。
山风将他的战袍震得霍霍作响。他的身躯已经完全降临修真界，只余下颈部以上的脑袋部分还在魔界。
——本该滑稽的画面，却因为此时满目疮痍的画面而显得格外苍凉。
宋凌默默握紧手中的剑，又朝东南方看过去。
大师兄正在浴血奋战，他脚下已经有无数魔族的尸体，然而魔族还在如潮水般朝他涌去。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四师妹已不见踪影。
这场战役，不管是修真界还是魔族，都死了太多人……
宋凌闭上眼，她原本没有太多把握，可经过这么多天的杀.戮，她已经成功晋升渡劫期。
或许可以一试。
手中的剑仿佛察觉她的意图，开始不停地颤动，却根本无力阻挡主人自爆丹田的行为。
嚯！
恢弘的剑光，如同瀑布一般，在战场上爆开。
“天啊，那是什么！”有人惊呼一声。
这一瞬间，战场上不管是修真者还是魔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剑光所在的地方。
剑光之中的宋凌神色如常，剑光粉碎了她遮拦面庞的黑袍，继而粉碎她的身躯，只余下一道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金色神识。
“三师妹？怎么会是三师妹！罗刹剑是三师妹！”陆宗源不可置信。
在众人惊诧至极的目光中，无数道璀璨剑光协同宋凌的神识如流星般飞向魔界和修真界的入口——也是遏天大阵被毁之处。
“她想干什么？”
“宋凌！不要！停下！”陆宗源怒吼，目眦欲裂。
别人不知道宋凌在干什么，他却清楚。当年师尊也是这般以身殉阵，而现在，三师妹她……
不！他是玄天剑宗的大师兄，就算要以身殉阵也该由他来。
陆宗源满目赤红。
然而宋凌根本不可能停下。
身体被毁之后，五感都变得模糊不清。记忆里看见的最后场景，是她穿过魔界的那位君主，成功地将遏天大阵的空缺之处补上。
随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失去五感的她自然没有看到，在她掠过魔尊面前的那一刹那，魔尊呼吸一窒，随后克制地吐出两个字：
“宋凌。”
*
宋凌感觉自己沉睡很久，梦里她回到自己二十岁的时候。等睁开眼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不是梦，而且就在睁眼的瞬间，她成功突破炼气大圆满，抵达筑基境界。
若不是她反应够快，堪堪制止住正在肆意收集体外灵气的丹田，怕是这整个清雨峰的灵气都会被她瞬间吸收干净，然后孕育结丹。
她以前就听师尊说过，剑修不以境界为尊，而以剑气、剑意、剑心为贵，只要修得这三样，哪怕境界再低，修为也会突飞猛进。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种境界突飞猛进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宋凌缓步走到窗前，面无表情地远眺窗外风景。
她虽为天级上品灵根，但前世直到二十五岁才艰难筑基，而此刻，不过睁眼瞬息，她的境界就成功从炼气突破到筑基期。
这就是重生的优势？
前世在生死之间的所有感悟，都化作今生修炼的垫脚石。
昔年青莲尊者讲道，紫裴真人座下闻，从元婴初期直接突破化神期，一跃成为转生殿中流砥柱。只是纸上得来终觉浅，他人的倾囊相授，怎么比得上宋凌亲生经历得来的感悟深刻。
宋凌微微垂眸，波澜不惊地凝视着自己右手紧握的手指半晌，直到指间传来麻意，才淡淡一笑。
她是真的重新一世，连残废二百多年的右手都恢复如初。
前世师尊仙逝，宗门被灭后，她为提高实力复仇，不顾生命危险闯遍修真界大大小小的秘境。
在雍州的一座沉没沙底的上古秘境里，被一只十丈高的赤炎兽一口炙热气息喷掉了半身皮肉，右手只剩下铮铮白骨。
纵使打败赤炎兽后她让熟识的道友找来医修竭力救治，也无法恢复如常，右手也不能再使剑。
此后她行走修真界，都是以黑纱覆身，左手使剑，因剑法鬼魅，神出鬼没，杀.人如麻，故人送外号“罗刹剑”。
就连后来与大师兄重逢，他也没有认出眼前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罗刹剑”是曾在玄天宗与他朝夕相处的三师妹。
再后来，遏天大阵被毁，她以自身为代价，化身剑气，投入遏天大阵，将修真界和魔界的入口重新封印。
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正道大义，仅仅是因为——遏天大阵是玄天宗建宗立派的缘由，是师叔祖世代守护的存在，是师尊哪怕耗尽寿元也要修复的阵法。
师尊不在了，就由她来守护。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活下来，还重生回自己二十岁那年。
过往三百余年的时光仿佛一场大梦，却是真实存在的。
梦醒了，师尊还活着，宗门也没有在那些贪婪瞬的修真者的偷袭下而覆灭，甚至几位师兄师弟师妹也还在师尊身边。
宋凌捏紧手中的剑鞘，双手按在窗台上急促喘气。重生回来，她绝不会让前世的那些惨剧再次发生，可是……
前世她为报仇，选择最为正道所不齿的无情杀道，以杀入道。剑下亡魂愈多，修为愈发精进。
凭借寄存在她体内的知瞬鸟，如鬼魅般四处寻找曾食过瞬的修士，用他们的命，来血洗宗门的仇恨和提升自己的修为。等到她有化神修为的时候，剑下亡魂已数不胜数。
修真界和魔域一战，更是让她成功晋升渡劫。
无情杀道虽然入门极简，修行速度极快，但随之而来的是，修士心境的不稳定。
前世宋凌就无时无刻不得不和自己心性作斗争，竭力压制住体内肆意流窜的杀意。
宋凌淡淡的目光移到手中那把细剑上。
这把剑乃是宋凌师尊清云真人亲自赠予，虽然不是灵器，却是器宗宗主亲自炼造而成，能储存师尊灵力，充当护身符，抵挡筑基期以下修士的法力。
清云真人千叮万嘱宋凌平日里定要剑不离身，宋凌自然照做。
所以哪怕后来宋凌在筑基之后有了属于自己的本命剑，这把剑也被她珍重地收藏在自己的储物袋里。
但此刻，宋凌却突然不敢去触碰那把剑。
已经修过无情杀道的她真的可以心无旁骛地再用剑吗？
她怕剑一出鞘，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场面。
宋凌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放下手中长剑，准备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见师尊。
风吹起她的衣袖，她刚出房门就听见不远处有关于她的议论声。
“哎，你们感受到刚才峰上灵气的波动了吗？应该是四师姐筑基了。”
“这才刚发生的事，消息都没传来，你怎么知道？”
粉衣弟子嗤笑一声，原来她哥在妙灵峰当值，提起过前几日玄天剑宗五弟子凤宥鸣前去妙灵峰，亲自为四弟子颜络求得一枚妙玉真人亲手炼制的筑基丹。
“刚才清雨峰上灵气的波动和二师兄筑基那天一模一样，甚至更甚，一定是四师姐筑基了。”粉衣女弟子总结道。
玄天剑宗二师兄谢晏，是除了大师兄陆宗源外，当今修真界最有天赋的剑修弟子。
“如果是真的，四师姐也太厉害了，师尊收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凡人，已错过最佳的修炼时期。如今不过入门四年，她就筑基了，我好羡慕她。”
“可不是，比起那个入门二十年还没筑基的废物，四师姐当真是优秀。噗！”
“呃，师姐，你这样说三师姐不好吧。三师姐怎么说也是宗主的亲传弟子。而且三师姐一出生就被宗主收为徒弟，说是入门二十年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岁，跟四师姐同年。修真界二十岁没有筑基的修士比比皆是。”
“那是别人没她命好。就算是头猪，二十年如一日地接受宗主熏陶，大师兄亲自教导，怕是也筑基了。可她呢？也不知道宗主为什么要收她为徒，该不会因为她是宗主跟老情人生的女儿？”
面对师姐大胆言论，为宋凌说话的女弟子懦懦地不敢接话。
宋凌收回目光，乌黑的瞳仁波澜不惊。她知道自己天资平平，却被师尊收为亲传弟子，以全门派之力倾斜养之，整个剑宗，或者说整个玄天宗，多得是忿忿不平的人。
以往她也不是没听过类似的言论，不过那都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三百年前，玄天宗被灭之日，作为被镇派仙兽瞬和掌门金令选中之人，是无数师叔师伯师弟师妹以生命为代价拖住那些闯入的修真者，让她得以逃脱。
宋凌记不清眼前这个背后议论自己师妹的姓名，但是宋凌知道，如果这个师妹活到那个时候，那么她也是那些用生命帮助宋凌逃脱的同门中的一员。
她们有恩与她，哪怕她后来，为宗门、为她们报了仇。但是终究是心中有愧。
想起前尘往事，宋凌的眼中闪过一道微弱的诡异流光。只是那流光转瞬即逝，连宋凌自己也没有发现。
不想让那议论的二人发现自己陷入尴尬，宋凌悄悄离去。
面对师姐执意诋毁三师姐，替宋凌说话的女弟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愣住。
“师姐，你看那个背影，是不是三师姐？她……会不会听见我们刚才在说什么？”
被叫“师姐”的女弟子看着宋凌的背影，愣住。
*
清云真人的府邸位于清雨峰之巅，常年笼罩在山中雾蒙蒙的细雨之中。山巅由清云真人亲设了阵法，没有童子引路，外人是进不去的。
宋凌却无需童子引路，只因为她身上有清云真人亲赐的灵珠，可以无视山中阵法。
她走入殿中，平日里侍奉在师尊身旁的童子松儿看着她露出笑脸：“今天可真赶巧，宋凌师姐也来了。”
宋凌闻言，偏过头，问道：“今日还有别人过来？”
松儿轻轻颔首，唇角是惯常的笑容：“刚才颜络师姐和凤宥鸣师兄来求见，柏儿刚通报完师尊去接他二人。”
柏儿是平日待在清云真人面前侍奉的另一个童子。
“他们怎么来了……”宋凌喃喃。
松儿口中的颜络、凤宥鸣，不是别人，正是宋凌的四师妹、五师弟。
因为他们和宋凌一样同为玄天剑宗的亲传弟子，所以哪怕入门再晚，玄天剑宗的其他弟子见到他们也要叫一声师兄师姐。
松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宋师姐可要等颜师姐、凤师兄一起进去？”
宋凌犹豫片刻，摇摇头，没什么表情地说：“不了，我在殿内等他们即可。”
松儿微笑表示了解，然后喟然感叹道：“要说整个剑宗，师尊最宠爱的弟子非宋凌师姐莫属。整个清霜殿，除了师姐你，还有谁可以不通报就随意进入呢？”
松儿的话让宋凌如芒刺背，她瞥了松儿一眼，抿抿唇，沉默地收回目光走进内殿。
同门的嫉妒，就像这清雨峰上的雨一样，悄无声息而又绵绵不绝。
一切不过因为，她是清云真人最宠爱的弟子。
宋凌目不斜视地继续淡定朝前走，寂静的长廊上只有风吹过衣摆的声音，可一种暗中被人窥视的感觉却始终萦绕着宋凌。
宋凌停住脚步，冷淡地打量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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