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多少钱一斤

　　凡尘中的鬼有两种，第一种如白挽，不知姓名，不知来历，不知前尘因果，在世间飘荡，不知何去何从。简而言之，就是迷茫的鬼，与其逗留世间，无聊渡日，轮回对于它们来说，是一种好的选择。
　　可它们想轮回却没门。

　　生不入地府，死留在人间，是因为前世有莫大的不干或者冤屈，偏偏成为鬼后，通通忘得一干二净，想去报仇，也没法子找人，更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冤屈。

　　这部分的鬼魂比较善良，只是人间待它们不友好，地府也不太友善，想要轮回，还得看各自的机遇。

　　另一种鬼，如红衣女鬼。生前执念太深，死后本该入地府轮回，她却想方设法留恋人间，迟迟不肯离去。为保她在人间留有意识，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忘记前尘，她会选择用人类的灵魂充盈本身，也防止自身灵魂会消散，她犯下一个又一个的错误。
　　直至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白挽盯着许平君脏兮兮的脸，最终还是相信了澓中翁的话。她给许平君弄了一条船，把她的尸体藏在水中，水蜡烛成群生长，被风吹得摇摆不停。
　　风吹来刘病已的声音，白挽定睛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甜美的笑，脚腕处两只脚镯被风吹得叮叮当当。

　　刘病已看着许平君消失在江面，又看着白挽变成许平君的样子，神色很淡定，甚至可以说淡定过头了，他一言不发跟在白挽身后，比风还沉默。

　　白挽走了几步，回头一笑：“你不问问我吗？”

　　“你想说吗？”

　　刘病已的反问，让白挽想起他年少的时候，明明是一团天真的糯米，却要装作很懂的样子，明明十分害怕，脸上却很淡定。如今他长成少年，眼里的沉稳无须再装，瞳孔的黝黑也没有藏着任何害怕。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变了，可白挽眨眼间，他轻轻一笑，嘴角勾起如沐春风的微笑，比春风更加暖和，眼里藏着浅浅的光，像夜间的星星般明亮。

　　如儿时一般的笑容。
　　他分明又没变。

　　还是那个在郡邸狱抬头看星星的天真小孩，也是那个被史高锁在门外，手足无措却强装镇定的年幼孩童。

　　“我的名字是邴大人取的，白水人间，挽作庭云。我不知姓名，不知来历，不知前尘因果，也不知何去何从。我隐身于邴大人祖屋，看他从幼儿长成壮龄，看他满腹心事怜悯你小小孤儿，他于我有恩，我来到你身边，捻手指头数数，也有些日子了。”

　　白挽双手负在身后，步履轻慢。刘病已跟着她身后，如她的小尾巴，待她忽然转身，眼里很少流露出情绪的眸子有一闪而逊的惊慌。
　　他学着白挽的样子，双手负在身后，恢复淡然：“你要走了么？”

　　他的话问得随意，却不知藏在身后的手指被他掐得青肿，如此他才能更好稳定自己的情绪。多年相伴，他已成为少年郎，他不希望白挽还认为他是那个对着天窗许愿的天真孩童。
　　哪怕心中再忐忑，他目光明亮如星：“你会走吗？”

　　白挽抬头看向蔚蓝的高空，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呢！能走就好了。”
　　知道自己有冤屈，又没法报仇的鬼，真是憋屈。如此还不如去轮回呢！她腮帮子鼓了鼓，身上的碎花襦裙被风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反正我也没别的事情了。”

　　“怎会没有呢。邴大人对你有恩，他又担心于我，你既是替他分忧而来，便不能轻易离开我。”

　　看向刘病已鼓鼓的腮帮子，白挽只觉得好笑又可爱，眯了眯眼睛，说：“你说得在理，那我就不离开你吧。”

　　只一瞬间，刘病已胸腔的彷徨与惊恐通通消失，取之而代替的是胸腔那颗心脏的砰砰直跳。
　　他伸出尾指，嘴角勾起弧度，露出如儿时一派的天真的脸：“拉钩。”

　　白挽尾指伸了过去，与他的手指头勾在一起，温暖的触感从尾指传到心坎，她眉眼弯弯：“若你舍不得姐姐，姐姐不走就是了。”

　　眸子明明那么认真，嘴里吐出的话却藏着戏谑，刘病已耳朵悄悄染了一抹红，手里拉的勾勾就是舍不得放下。
　　仿佛这就是她的承诺，他要牢牢勾在手里。

　　白挽成了许平君，回的就是许家。刘病已送她到下杜城，目光看向人头涌动的烧饼铺子，说了句“等我”，便寻了个路线钻进人群，找到烧饼铺子的店伙计。
　　伙计上次因为刘病已被老板骂了一顿，这回机灵了，还不等他说出什么话，手脚麻利包了几个烧饼递给他，挤出一个讨喜的笑容：“刘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

　　刘病已接过烧饼道了谢，刚退出去，人群中排队等得不耐的老大爷一声大吼：“凭什么他后来的能插队。”
　　人群中有人同样不满，在附和着。
　　店伙计皱眉：“刘公子可是皇亲国戚，有本事你也是呀。”

　　老大爷不屑的目光落在刘病已背影上，发出“呵”的一声怪笑：“他算个狗屁皇亲国戚。”

　　长安无人不知卫太子亲孙，虽然长了一张皇亲贵胄的脸，却与平民无异。一般家里有两门显贵亲戚的普通百姓，都能压他一头。
　　刘病已从小听了许多这样的流言，若是计较，早就成了刺猬，他心中无波无澜，却发现刚还在眼前的少女失去踪影，心中警铃大响，左右观看，身后正好传来老大爷的哀嚎。他回头见满脸怒容的少女一脚踩在老大爷的背脊，一手抄起他手臂，压着他脑袋往她脚底砸。

　　“他算个狗屁，你就是一坨屎。”
　　少女长得柔柔弱弱，揍起人来却是厉害，两三下把老大爷打得哭爹喊娘，再举起拳头狠狠吓唬他：“再让姑奶奶听到你满嘴喷粪，见一次打一次。”

　　把老大爷脑袋压下土地，再狠狠踹了一脚，白挽双手负在身后，行于刘病已面前拉住他胳膊轻晃了晃，露出一个笑容：“你乃姑奶奶罩的，怎么能怂。”

　　刘病已目光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嘴角勾起个大大的弧度：“我那不是怂，是为人处世的一种方式，左右他没有伤我，何必纠缠口舌。”

　　“姑奶奶在这里，你确实不必理会他。”

　　白挽拉起他就走，两人无视身后投向他们的诡异眼神，却止不住四处蹿的流言蜚语。许平君是下杜城有名的漂亮姑娘，性子温顺，知书达理。刚传出克夫的传闻，她就暴打了一个老人家，还跟个男子勾勾搭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事，让最八卦，最喜欢看许家热闹的三婆知道。她开心得眉开眼笑，也忘了许家夫妇白日拿棍和刀追着她打的事情，欣喜登门。
　　许氏一见她就抄起杀猪刀。三婆退后一步，笑嘻嘻说：“听说你们家平君寻到新夫婿了，可喜可贺呀。”

　　许广汉皱眉：“你瞎说什么呢？再说我对你不客气。”刚拿起门边的扫帚，三婆又退后一步，可那张利嘴依然是精锐，句句刺骨。
　　“你还不知道吧，就是那个刘病已，两人在大街上手牵着手，可亲热了。”

　　“你休要胡说。”许氏的杀猪刀反了个方向，刀背对着三婆的脑袋砍，三婆赶紧推开，匆匆忙忙跑回家锁门。

　　许氏气呼呼说：“贼婆娘，胡说八道。”

　　“刘病已。”许广汉放下扫帚，若有所思：“他怎么跟我们平君呆一块儿了。”
　　“三婆的话也能信，你信不信明日我们家的母猪就会上树。”

　　许广汉里里外外扫了她几眼：“虽然胖了点，可树还是能上的。”

　　“混蛋。”许氏手里猪肉刀的刀背朝他肩膀劈了一下，疼得许广汉呜呜喊疼。许氏听了心烦，丢下一句“我去找女儿”就大步迈出门去。

　　虽是白日，可不少小孩喜欢买灯笼提在手心，白挽瞧着好奇，刘病已用手中的烧饼从一个小孩手里换了一盏兔子灯笼。
　　兔子嘴巴尖尖，耳朵也尖尖，看样子有几分兔子的模样，因手艺不精，其实又不太像。白挽把兔子提到手里，戳了戳它的尖鼻子：“它还没有你养的那两只兔子好看。”

　　刘病已顿时失笑。年少时，史高曾用两只小兔子换他的大公鸡，两只兔子被他装到笼子，每隔一日就看一次，多数是仆从照料。
　　仆从喂养兔子很有规律，可奈不住兔子的身体长得圆滚白胖，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又怕刘病已怪罪，就守在兔子笼旁，看谁偷偷喂兔子吃东西。

　　日后时，他们等来一条白绫，挂在屋梁，他们的目光被白绫吸去时，兔子笼莫名被打开，两只兔子飘身而出，站于白绫。

　　恰好天边弯月升起，清冷的月光照拂在白绫上，兔子毛被照得发银光，像广寒宫内嫦娥仙子抱的那只兔子。

　　从此，他们不敢再拘着兔子，趁没人的时候，还会拜上一拜，祈求发财或讨个漂亮的媳妇。兔子越吃越多，每天有吃不完的青菜，越发圆滚，从前养兔子的笼子不方便它们活动后，仆从请示刘病已后，给它们换了一个新的。

　　等它们变得圆胖得不能再撑大肚皮的时候，仆从们认为兔子神已经膨胀了，或者他们的愿望能够实现了。
　　在愿望实现之前，两只兔子成了一锅美味的兔子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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