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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剑情深
长安郡邸狱。
牢房虽然干净,却永不见天日,斜眼从西方照进窗棂的那一缕阳光,便是刘病已平生所见过最亮的东西。
每到日落西山,他总会寻找那不属于他的光明,抬头眺望高空中能发光的东西。负责照顾他的郭征卿说:“别看啦,你再看也出不去。”
出世数月就进了郡邸狱的刘病已不明白,他回头看着奶娘:“为什么出不去?”
“因为你是罪人,你全家都是罪人。”
罪人一词不算陌生,因为呆在郡邸狱的人除了当差的,通通是罪人。有些人犯了大错,有些人犯了小错,被关在这里或等待判决,或等待重见天日。唯有他,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名,不知道什么时候重见天日。
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关着他。
“我是罪人吗?”他纯真的眼眸露出疑惑,含着稚嫩的童音软软的,让人心疼怜悯。另照顾他的一个奶娘胡组蹲身抱住他:“好孩子,你不是罪人,你不是。”
略显责怪的眼眸落在郭征卿身上,皱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郭征卿心也不忍,可她并不愿意低头,双手环胸,强词说:“我也是为他好,他现在是个孩子,可早晚会长大,早晚也会知道的。”
胡组不赞同郭征卿的说法,把刘病已搂着越发紧:“好孩子你别理她,她胡说八道的。”
刘病已似懂非懂,抬眸看向订死的窗棂,两条栏杆横竖一起,架成一个十字,围堵他唯一的出路,窗外几只鸟叽叽喳喳飞过,他踮起脚尖想看清鸟的模样,可他还没看清楚,鸟儿的翅膀一拍,鸟影就没了。
他很失落,坐在地上,让投进窗的阳光笼罩着他,有点儿烫,也有点儿温暖。
他忽然左右看了几眼,两个奶娘都在忙别的,没有闲工夫管他,他脱下脖颈的宛转丝绳,对他很好的廷尉监邴大人说过,这是他祖母亲手给他编织的宝绳,系着的宝镜来自毒国,能照见妖魔鬼怪,让佩戴它的人会得到天神的祝福
刘病已双手合十,想起奶娘说的睡前小故事,拿出十足的诚意来祈求天神。他把宝镜往窗棂投掷,宝镜撞到铁栏杆,发出哐当脆响,然后跌落在外。
胡组听到动静过来询问,知他小孩犯迷糊把听来的话本子当真,竟向天神祈愿,吓得六神无主:“那可是宝贝呀,就这么扔了。”
她火急火燎去托衙役寻,希望能把东西给寻回来。
廷尉监的邴大人对刘病已很厚爱,派了十余人去寻,可都没有找到。胡组心酸,但还是安慰刘病已说:“那都是身外物,不打紧的。”
郭征卿很铁不成钢:“那可是宝贝。”
刘病已没弄明白为何奶娘讲的故事,主人翁每每拿出珍贵的物件去许愿,愿望总会实现,可轮到他时,却换来两位奶娘的辛酸苦楚和责怪。
他一夜未眠,蹲在能看见月亮的地方,静静的凝神。
因为他是小孩,大人们总觉得他年纪小,没必要知道。
所以打着为他好的由头,隐瞒了许多事情。
其实他能感觉到,他似乎不是个普通的罪人,而是个穷凶极恶的罪人。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风吹进窗棂,一缕比月光白的纱映入眼帘,窗棂明明被封死了,她却能飘进来,坐在窗棂上,轻轻晃动右脚系的银铃,清脆的铃音让人无法忽视她裸露的脚,白皙晶莹,缥缈的白纱遮住脚腕,飘然若仙。
刘病已没见过仙子,可他觉得他这一刻见到的就是仙人。
知道他迷茫困惑的时候,来替他解惑的仙人。
白日丢掉的宛转丝绳,在祖母的显灵下,他的愿望似乎能成真了。
刘病已擦擦小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仙人,他脸颊有两坨婴儿肥,手因为紧张,湿汗怎么擦也擦不掉。
仙子白皙的右手勾着一条绳,图案艳丽呈彩色,系有八株钱般大的宝镜,嘴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左手再捏起一块烧饼,面色严肃问他:“你掉的是这条宝镜项链,还是这块香喷喷的烧饼?”
刘病已愣了愣,肚子也响起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他眼眸清澈,盯着烧饼,却说:“是宝镜项链。”
“撒谎。”白挽眼里藏着狡黠,模样又是无害的小兔子,把烧饼凑近嘴巴,轻轻咬了一口:“你掉的分明是烧饼。”
“不是。”
刘病已的澄清在白挽眼中不值一提,她继续美滋滋的欺负小孩:“你肚子饿了去买烧饼,可是没有银两,就用宝镜抵债,如今镜子在我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病已摇头:“我丢的真是宝镜。”
“你可有证据?”
“我祖母留给我的遗物。”
“那为何会在我手里。”
“因为我用它来许愿了。”
“许何愿望了?”白挽已经把烧饼吃光,见他可怜巴巴的老实样子,依然没有对一个几岁大的孩童生出怜悯,“该不会是丢一个宝镜,便想掉千千万万枚宝镜吧。”
小孩总是单纯得可笑,但刘病已的答案并不是这个,他说:“我求仙人来。”
白挽歪头看他,可怜兮兮的小孩神色认真,盯着她露出一个善意天真的微笑:“然后我等到了仙人。”
回答他痴言的是白挽不知从哪儿兜出两个烧饼,砸到他脸上:“吃吧!吃完好赶路。”丁香小舌伸出舔了舔下唇,空灵中又带了鼓魅惑,似深夜出现在男人窗前的狐狸精,可惜她眼前是一个稚气的小娃娃。
刘病已把烧饼放在嘴巴,甜甜一笑:“谢谢,”又天真的问他:“我们是要去天上吗?”
“去地府。”
小孩太天真,白挽觉得没有意思,扔下宛转丝绳就想离开,刘病已往前急急走了两步,面露焦急:“姐姐,你还会再来么。”
白挽站于窗棂前,黑色秀发被风吹得絮乱,脚腕银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如仙如魅。不染任何情感的眼眸盯着小孩,轻轻撩了撩发丝:“小孩,你不怕我吗?我比人可怕。”
“毕竟,姐姐不是人。”
“拉钩。”小孩的好奇比害怕更甚,伸出一截白白的小嫩尾指,迎到高空,嘴角泛起一个甜腻的笑容,婴儿肥的脸颊胖嘟嘟的,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
他说:“我不怕你,拉钩。”
许广汉从母老虎的猪肉刀下逃出升天,堂兄弟两人拉着李远虚说要宴请刘病已,感谢他的机智救场。
刘病已盛情难却,随他们去了长安有名的酒肆“望月居”。望月居迎风而建,背靠湖泊,头顶皎月,脚踩金砖,这就是望月居在长安打响噱头的缘由。饭菜不是最香的,可长安贵人需要的那份奢华,无一不精致。
雅座间,雍容华贵的牡丹屏风闪着点点金光。许广汉霸气落座,招来小二,扔出一句豪迈大气的随便点,就让许广冠和李远虚一通猛夸。
他叉腰:“好说好说,都是欧阳小子识相,知道好好孝敬未来岳父。”
那日,许广冠只负责帮忙逮人,却不知后续发展,按照许家婆娘的跋扈程度,欧阳小子没被拆骨肯定会剥了一层皮,而欧侯家得知儿子被未来亲家如此虐待,婚事恐怕得吹掉。
他惊讶万分:“婚事还在呢。”
许广汉眼睛瞪大,不愉的把酒壶狠狠振在桌案上,若非望月居的东西结实,今日这桌案钱是必须得陪了。李远虚打圆场:“欧阳小子是风流了些,但男人嘛,人不风流枉少年,只要心里惦记着家里那位,别整出幺蛾子,一切都好说。”
许广汉点头:“说得在理。”若非他媳妇彪悍,他怎肯在一棵树上吊死。如今娶了妻才发现是悍妇,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他不指望给女儿挑个专情的女婿,就盼女婿家境好,不让他女儿跟着吃苦头,其余的也唯有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许广冠好奇:“那欧阳小子加了多少聘金?”
许广汉心花怒放,本想压抑面上笑容,可到底被钱财蒙了心,嘴角弯了个大弧度,伸出五根手指头:“加了这个数。”
“添了五倍呀。”李远虚忽然生了一要娶妻生女儿的念头。他虽不算穷困潦倒,可若是嫁女能富有,何必努力谋差事。
许广冠也羡慕不已。
“那许姑娘如何说?”刘病已同情那位姑娘,若嫁了个三心二意喜欢胡闹的夫婿,这辈子恐怕要艰难了。
许广汉摆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她娘没告诉她这些。”
酒席间,许广汉预支了未来的聘金,请酒阔绰,喝得满面红光。其余两人也是大饮特饮,喝得脚步虚浮,但幸好二人居住近,互相搀扶回家,好歹有个照应。刘病已扶起醉鬼许广汉,头有些疼:“许大叔,我送你回去。”
许广汉被长得俊俏的少年郎扶起,眼睛恍惚间似乎见到美若仙子的姑娘,撅起嘴巴就要亲下去,刘病已一巴掌把他脑袋拍偏,叹了一口气:“走吧。”连扶带推,好不容易把他弄回下杜城,他手已累的晃,寻了个茶棚坐下,顺便倒了杯醒酒茶给许广汉灌下去。
他醉得不清,闭着眼睛还喊青楼姑娘的名字,在噘嘴亲人前,被刘病已又一巴掌给拍倒下桌案。
漏风的茶棚,相邻的桌案间仅仅隔了个门板,忽然邻座传来几声似哭泣又似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笑:“公子真的愿意带奴家离开吗?”
“愿意愿意,与其娶许平君那个提杀猪刀砍人的凶婆娘,倒不如带上心仪的姑娘,走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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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么么哒。
有点凉,小可爱们可以给我按个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