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奋斗记

　　何贞闹了一场，一个小姑娘靠着一把菜刀，上了全村的头条，结果说不要银子，围观群众都不信，更别说老何家的人了。

　　李氏跳脚，可是何二郎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又瞪她一眼，叫她不能开口，才问：“那你是要出气？我叫你两个弟弟给你们认错，我再打他们一顿给你出气？”

　　何贞笑起来，只是眼睛里凉飕飕的，没一点笑意：“二叔，我说不要银子，是因为我真不是为了讹您，可您就这么糊涂过去了，是不是有点欺负我们呀？我才知道，原来俩弟弟认错这么值钱，一个认错就能抵二两银子？”

　　“哦哟，那是大老爷才能吧？”

　　“真是欺负孩子没爹没娘啊，嘴皮子一碰，一头羊就混过去了！”

　　“别胡说，人家是要当里正的人，有身份又体面，里正家的公子，认个错自然是值钱的……”

　　议论声又起来了。何老汉听着头疼，脸上完全挂不住了，便喝道：“有话好好说！你也不用阴阳怪气的，我还没死呢！这个主我做了！老二去买一头有奶的羊给明睿喂奶，谁也不许再提这事！”

　　李氏顿时眼眶都红了，心疼银子心疼得。可是她常年走家串巷的，除了因为儿子失了理智之外，这会儿是完全反应过来了，要想当上里正夫人，就不能接着跟何贞为难，还真是便宜了那屋子倒霉鬼了！

　　“都听爷爷的。”何贞痛快的收起了刀，也不为难明忠明孝两兄弟，赔偿要了，震慑有了，别的她不在乎，甚至她还有心情招呼两个弟弟回家。

　　何二郎根本就没回家，直接去了后街找黄三买羊，这事儿已经让何贞折腾成这样，当然是越快还上这只羊越好。李氏心疼银子，又没干过何贞，心里憋火，就只好拿两个儿子撒气，一路絮絮叨叨，责骂不休，当然，也有些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话，何贞就当没听见。

　　明辉不大高兴，可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就被何贞支使着去找黄屠户，家里那只死羊还得处理了。

　　何贞一手握着菜刀，一手拉着明义的小手，跟在何老汉后面往家走，围观的人们没有热闹看了，也就四散而去。

　　明义晃晃何贞的手，眨着眼睛，仿佛有话要说。

　　何贞摇头，并不让他出声，他就低了头，乖巧的专心走路。

　　明辉到底心计一般，比不上明义鬼精鬼精的，没看出关键问题。今天这事儿到这里，看上去似乎是摆平了，但是，真正的问题还没触及呢——何三郎一家子半点事儿没有！

　　今天闹这一场是意外，除了真的愤怒，何贞也有些算计在里面，她的目的一在索赔，二在震慑，三在戳破何老汉的一厢情愿，却并没有要跟父族亲人鱼死网破的意思。不至于，也没必要，更没好处。所以当着外人的面，她也没有刻意提起这个茬，当然也没刻意帮他们遮掩。其实心思多的人已经有人琢磨到这里了，不过这样的人也都聪明，并不说什么讨人嫌的话。

　　然而何贞看得明白，何老汉的火气，与其说是因为被自己削了面子，不如说是明白三子夫妻起了什么作用之后，又气又寒心还不能说出来，活活憋屈的。就是何二郎夫妻，只怕不会想不到这里，只是不想得罪这位据说将来能提携他们的童生老爷和村里的富户陈家罢了。这事情，说不得还得分说分说，可是他们姐弟却是不会参与的了。

　　今天十六，三房十八就回县里去了，怎么也要到清明才回来，且也待不了几天，并不会特别影响他们的生活，何老汉他们想要胳膊折了藏在袖子里，何贞自然就当个看事不周全的小丫头，反正羊有了就好。

　　回了自家房里，明义悄悄问何贞：“大姐，三叔他们……”

　　何贞摇头，倒了水给他喝：“别管，爷爷和二叔他们心里都有数，你们只要以后都远离他们就好。咱们做事，别总图一时解气。”

　　诚然，何贞也看不明白何三郎两口子到底想干嘛，明明最需要考虑名声的是他们，可是作天作地撒泼骂街要赶走何贞姐弟的也是陈氏，而何三郎也一声不吭，莫不是只要没亲手把几个孩子扔出去，何三郎的名声就不会受影响？又或者，虚无缥缈的功名比不上白花花的银子实在，他们已经决定要里子不要面子了？不过如果怎么都考不上的话，还真是银子更好，何贞有些不厚道的分析。

　　何家院子里自然是不大安宁的，但是何贞姐弟三个并不在意，好在有之前的白糖糕垫了肚子，也不算饿。

　　何贞拿了黄屠户给的二百文钱进了堂屋，把钱放在何老汉面前，不卑不亢道：“爷爷，这是那只死羊卖的钱。眼下二叔赔了我新的羊，这钱我也就不能要了，交给您老吧。”

　　直接给何二郎，那真是不是挑衅也是挑衅了，倒不如给了何老汉，再一次告诉他，她所要的不过是羊而已，是她的好叔叔好婶婶们想得太多了。

　　事后何贞才知道，何二郎两口子手里居然连个存银都没有，买羊还跟何老汉借了一两银子，不过他们如何过日子，根本不关她的事。反正羊要到了，何贞下午就去五婶那里把弟弟妹妹接了回来，自家的孩子还是自家养。

　　正月十八，学堂里开学，明辉得回去上学。十七这天何贞就跟黄屠户说好了，第二天一早买了五斤上好的五花肉，花了八十文钱，又取了之前张氏预备好的一坛高粱酒并半匹布，都收拾了让明辉背着，去了村塾。

　　何贞小心的观察着明义的神情，却见他并没有任何不满或失落，照旧挤奶热奶，喂着两个小婴儿，甚至面不改色的给两个孩子换尿布，这才放下心来。

　　何家院子里的众人并没想到明辉开春还去读书，所以很是吃了一惊，可是之前的事儿明显理亏，于是谁也没有说什么，至于私底下有没有议论，何贞也不关心。

　　孩子们晚上必然是要喂上一两次的，这样对明辉影响就比较大了，晚上睡不好，白天在学堂里要打盹的，他原本就不是多聪慧，全靠勤奋来补，可打盹也不是他愿意的，于是第一天晚上回来，他就沉着脸，一直在自己怨自己。

　　何贞问过之后，并不敢大意，决定第二天就去镇上买一床铺盖，先让明辉自己睡，势必不能耽误他。

　　一共也才两三天的功夫，何贞的活计没做多少，拿了十条没绣花的手帕，在陈娘子那卖了十五文钱，可一铺一盖就花去了二百文。她想了想，买都买了，也不在乎那点零头，又拿了十五文钱买了个小的汤婆子，这才辞了陈娘子回家。

　　看着守在家里自觉练字的明义，何贞想了想，把炭盆端到了南屋，趁着一起去堂屋吃饭的功夫，把南屋好好烘热了，又指挥着明辉，俩人合力把她跟明辉的两张小床拼到了一起，铺上她新买的被褥，被窝里塞了汤婆子，嘱咐明辉带着明义睡觉。

　　“大姐，都是我不好，又花钱了。”明辉不知道买这些东西要花多少钱，可是反正是花了，他就有些心疼。

　　“这怎么也能怪你？”何贞拍拍他的手，“是我想得不周到，你要好好睡觉，明天才能好好念书，明义也是，睡不好觉要长不高呢。”

　　“可是我要帮大姐照顾弟弟妹妹。”明义看了看崭新的被褥，回头拉着何贞的袖子要走。

　　何贞叹气：“大姐是女孩子，不用出门，白天睡一觉也是使得的，你们不一样，只有你们长得高长得好，读了书有本事，咱们以后才能有好日子过，大姐还要靠着你们呢。”她当然不觉得自己必须要依靠弟弟们，可是只有这样说，两个孩子才能心安。

　　果然，两兄弟都没反驳，也没说什么承诺的话，大约是都记在了心里。最后，明辉只说了一句：“我会小心炭火的，大姐放心。”

　　其实，弟弟们都在成长，越来越懂事，何贞觉得，如果不去想父母离世的事情，她的日子其实还算不错，当然能持续多久就不一定了。

　　有了明义帮忙照顾两个小的，何贞白天除了担水捡柴火和洗尿布，倒也有了不少时间做针线——虽然她并不打算一直做下去，可是眼前还要靠这个贴补。

　　赶在二十六的那趟集之前，何贞赶完了手里的剩下九十条手帕，送到陈娘子那里，也不过换回了一百三十五文钱，可是给弟弟买了一块墨，一百张纸，再加上一支毛笔，就又出去了七十文，剩下的钱，她干脆买了两尺缎子，并一把彩线，准备回来绣荷包卖，虽说麻烦些，可是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才能多赚点钱。

　　她算过了，这些能做差不多十个荷包，素面的能卖八十文，绣上花能卖一百五十文，这样能稍微多赚一点，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怎么算计都不够。

　　两个孩子在正月二十一的那一天就满月了，可是哪有条件办什么满月酒呢，何家院子里甚至都没人提起这一茬。何贞跟两个弟弟说起，几个孩子一起沉默，好一会儿，明义才说：“咱们好好给弟弟妹妹过周岁吧。”

　　何贞看他眼眶又有些红，便揽住他哄：“别丧气，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咱们办个热热闹闹的百日也挺好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想的是过一阵子说不定做点小生意赚点钱，手里就能宽裕些，却没想到，分出去的契机马上就来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