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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1）工作
Part7
新的一天。
雪霁云开。
没有雾，天寒地冻，黎明的北风刮刀子似的呼呼作响，寒意彻骨。
芊芊瑟缩了一下小脑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凭印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昨日的那条路上。她边走边感叹，真也不知道昨日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走回去的时候大概因为刺激太大了，也没感觉到累。现在走在这条路上，她才第一次地觉得不是一般的远。而且，这天真是冷啊！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地址，上面写着：西园寺家，XX路XX号。
能够在郊区这个地段拥有别墅的人非富即贵。说起这些富人贵人，芊芊是一点也不了解的。她和他们的世界之间隔着比千山万水还要遥远的距离，好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对于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她觉得那就好像是一场梦，甚至晚上都睡不着，哪怕醒来后梦就碎了。只有紧紧拽着手中的地址，她才觉得心里稍稍踏实些。
就是这里了。
成功到达目的地，芊芊舒了口气，低头看看表，七点五十，还好。她来到镂空的大铁门前按响门铃，报上身份，对方让他等着。于是，她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的打量了一番这栋坐落于郊外的别墅。昨天光顾着看那具人鱼雕像了，今天从这里看去，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宽敞的道路正中，俨然是昨日他差点踏入的水池，池中的人鱼一副脉脉不得语的表情，洒下的水珠顺着她骄人的身段滴滴滚落，在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金色的光辉，令观者怜爱不已。道路两边绿茵茵的草坪随意的分散着几条小路，铺着碎石子。往深处看去，是一排一排的棕榈树，一眼望不到边。
而最最抢眼的，莫过于那栋水晶般的漂亮房子了，纯白色的外壳，配着落地的玻璃窗，外形完美的像个艺术品。房子前面有几级台阶，然后是一排古罗马式的圆形石柱，大门是拱形的，现在，那门敞开着，露出里面黑白二色的室内摆设——纯白色的地毯，黑色沙发，简洁明了，一扇宽大的落地窗将阳光大方的撒落在厅中，显得明亮而温暖。
待芊芊将能看的都看了个饱，山口先生慢腾腾的身影在那扇门拱处出现了，他只看了芊芊一眼，就又走了进去。
“哎——”芊芊伸手欲叫他回来，手刚触到门，门就自己开了。
芊芊傻眼了。
寒风吹过，头顶上一只乌鸦呱呱飞过。
那个，门开了你起码可以告诉我一声吧。
呼，算了，进去吧。
想起临走前婆婆的千叮咛万嘱咐，她拍拍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昨夜对着镜子重复了n遍的笑容。心中默默地想，婆婆，你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
芊芊谨慎地踏进了这个他从今天开始干活的地方。房前的路不长，须臾后她就来到了昨夜的那个客厅里，走进去第一眼就看见自称殿下的绯月小姐正悠闲地喝茶，她忙加快步子走到她面前，不管对方看不到，脸上堆满了笑容：“殿下……”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啦！昨天不是和你说好八点的吗！是你的记忆力出现偏差还是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如果你连起码的时间观念都没有的话你叫我怎么放心用你！！！”
面前的绯月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不客气地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气不喘脸不红心不跳的：“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这次谅你是初犯，就原谅你这一回，不要再有下次，否则，后果自负！山口夫人，带她下去，告诉她！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芊芊心里那个怨啊——绯月大小姐，我好歹是七点五十到的门口，之所以超过八点到你面前，不是你们开门开的迟吗？真是阳春三月，雪降三尺，我真冤啊我。
她心下腹诽着，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向绯月鞠躬，说道：“多谢绯月殿下指教，我以后会注意的。”
绯月只是随意挥了挥手，示意她立刻消失。芊芊如获大赦般急忙尾随山口夫人而去，同时在心底再次确定了对方根本不是可爱的公主殿而是邪恶的女王殿，再在客厅里呆下去的话不知道这位女王殿又要说些什么了。
待芊芊走远了，西园寺绯月将脸埋进茶杯，偷笑出声。
“呵呵，好有趣哦凌，你不觉得吗？”
“是的，很有趣，绯月小姐。”沉默寡言的凌一板一眼的回道。
她闻言可爱的撇了撇嘴：“呀，凌，口是心非是不对的哦。你心里肯定在想，这位绯月大小姐可真难伺候呀。是不是？嗯~是不是，凌？”
凌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她似早已习惯他这番的态度，他不回答也并不以为意，只是踢腾着两条小腿，再度开口：“凌，扶我到外面走走吧，我想‘看看’外面的雪。”
“是。绯月小姐。”
Part8
“你把园子里的积雪打扫干净吧。”
在芊芊换好衣服，将这栋别墅稍稍熟悉了一番后，山口夫人递过来一把铲子，如是说道。
“是。我会努力打扫的。”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芊芊，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在没有主人允许的情况下，绝对不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一个房间，绝对不可以！否则，那可不是被辞退那么简单的。总之，多干活少说话，收起那些无聊的好奇心，明白了吗？”
“是。”
“啊对了，山口夫人。”
“什么？”
“清理完积雪后我还应该接着干些什么？”
“没有了。”
“咦？”芊芊攸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没有了？”
“是啊。扫完雪你就可以回家了。”
对于山口夫人的这句话，芊芊是很乐意接受的，就算山口夫人不说，她也会在适当的时机里提出干完活回家。
虽然她有请隔壁的大婶在她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顾婆婆，但还是自己陪着婆婆更安心一些。不过——
“你们付了我不少工钱，就只是要我扫雪而已吗？”芊芊惊奇不已。
那位女王殿并没有如她一直担心的那样刻意刁难她，竟然只是安排这么简单的工作给她。她有点难以置信。
“当然。这些活往年本来都是我那老头子干的，可他这几日风湿的毛病又犯了，腿脚不大利索，耐不得冻，所以，今天你只需要干这个，你能把它做完也差不多了。明天的活明天再说。别的事我和他会做，你不熟悉，就别插手了，免得添乱。总之，只要你好好完成本职工作，那主人家是不会亏待你的。其实绯月小姐对下人还是很好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好好干，知道吗？”山口夫人说得理所当然。
“是。”芊芊答得感激涕零。
她站在园中，捋起袖子，在心里呐喊，我要把这里打扫的像没下过雪一样干干净净！
我铲，我铲，我扫扫扫。
第一天工作，芊芊劲头十足，不一会就清出了一整条道来。她埋头苦干，呼出的热气白雾般蒸腾在空气中。其间山口夫人来过一趟，对她干活的进度挺满意，还夸奖了她几句，得到了肯定，这让芊芊很是高兴。
暗淡的太阳慢慢向中天行去，天上又飘起了小雪，芊芊不知不觉已清扫至后园之中，她拄铲四望，早上来的时候从大门的方向看不到这里，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大片面积。
这里有许多不知名的树木，在寒冷的冬日里依然枝叶繁茂，几枝寒梅迎风而立。
小桥流水，亭院深深，和楼中的现代风格截然不同，别有一番古典韵味。
令人惊异的是，这么低的温度下，谭内不知通往何处的流水并未完全结冰。
树叶沙沙声，和着哗哗水流声。
曲径通幽，碧波荡漾。
不过芊芊并没有观赏风景的闲情逸致，她只是想，看来山口夫人说得一点也不夸张，把这里所有的积雪全部清理干净的确得花不少时间。
芊芊正准备继续埋头干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细细一听，就从中分辨出了绯月小姐那独特的磁性嗓音。芊芊一激灵，立刻闪身躲到一棵树背后，随后意识到自己这样呆着有偷听之嫌，万一被抓到，天啊，后果不可想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出去不想面对那位女王殿。
她在树后藏好身体，在心里将各路神灵挨个膜拜了个遍，千万千万不要发现她啊——
在芊芊犹豫不决的时候，绯月的声音接近了，已经能够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那声音与以往全然不同，十分温和：“呐，凌。我留下他，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不会。”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两个字，斩钉截铁，砸在地上都能呯呯响个两声。
绯月道：“嘻嘻，放心吧，无论是谁都无法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因为啊，我最喜欢你了。凌，你也一定要最喜欢我喔，如果你多看那个女人一眼，我就把你看的那个地方从那个女人身上给挖下来，我说到做到。”
口气无所谓地仿佛她说的是从别人身上拔下一根头发似的。
躲在灌木丛中的芊芊闻言忍不住一哆嗦。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刚才山口夫人还对她说什么绯月待下人挺好，那些话分明就是在骗人的嘛。
“是。小姐。”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冷淡呢？凌，你是对我有所不满，还是说，你已经对服侍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瞎子厌倦了？！”绯月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起来。
“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呢？是抱歉不该这么冷淡，还是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厌倦而抱歉？恐怕就算此刻从天上降下的不是雪而是炸肉饼，他大概也不过只会同样地用单调的声音陈述这个事实。
芊芊暗暗在肚子里嘀咕着，竖起耳朵继续听墙角。
只听到绯月的声音缓和了下来：“算了，没有关系的。你只要记住，是我救了你，你的命是我的，这辈子你都不能离开我，更不许你背叛我！”
“是。”
好霸道好彪悍的女人啊。
芊芊还在感叹，只听她又道：“凌，我有些冷，你帮我去拿件衣服来。”
“可是……”凌有些犹豫。
真难得。
“没什么好可是的，叫你去你就去。”绯月颇为不客气地道，“怎么？难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不，属下不敢。那我扶您去凉亭那儿坐会儿罢。我马上就回来。”
再无声息，只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芊芊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这才发现双脚都已经冻得麻木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下回哪怕要面对的是山崩地裂，她也绝对绝对不要再偷听别人说话了，说实话，这么大冷天的一动不动藏在灌木丛中真的是一件让人痛苦无比的事。
更让人痛苦的是，即使如此，还是有人发现你在偷听他们讲话，芊芊马上就要遭遇到这样的事了。
“出来。”声音淡淡的，却带着奇异的不可抗拒的威严。
半晌。
一声轻笑，绯月没有温度的声音再度响起：“莫不是要我去请你出来么，芊芊？”
芊芊脑袋里嗡的一声。
完蛋了。
她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一步一个脚印艰难无比的挪着被冻的毫无知觉的双脚来到了凉亭，在西园寺绯月面前距离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她脑中飞快的转着各种脱身的主意，一边对发现自己的女王殿呵呵傻笑着：“绯月殿下，这么巧啊，呵呵——”
干笑的尾音还没生成，就被芊芊咕咚一声吞下肚，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原本毫无神采的双眸突然如同活了过来一般，洋溢着点点色彩。
更要命的是，此刻，那双黑褐色的漂亮眼睛正凌厉无比的盯着她！
芊芊慌忙低下头，一副温顺的模样。
与娴静外表不同的是，她此刻心中波涛汹涌。
天啊！怎么回事？她问山口夫人的时候山口夫人明明告诉她西园寺小姐的眼睛失明了，可是，现在她的眼睛分明——
“偷听别人说话有意思吗？”绯月依旧盯着她，毫无表情地问道，“难道这也是一个仆人应该做的事？”
芊芊从中嗅到了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味道，她赶紧辩白澄清：“我绝对绝对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我只是路过这里，路过而已，呵呵呵……”
绯月冷眼瞧着她不语。
好可怕——
“跪下！”
惨了，生气了！
“对——对不起，我错了，绯月殿下，我真的知错了，我下次绝对不敢了。请您原谅我这次吧，求您了。”
芊芊立刻跪下，双膝咚的一声，埋进雪地里。要被解雇了吗？
“对不起，请您狠狠的罚我吧，无论怎样都好，直到您消气为止。”哀求也好，屈辱也好，只要让她留下来，不要辞退她。芊芊双眼无神，怔怔的盯着面前的积雪，就像坐在法庭里的被告一般，等待着判决。
“怎样都行？”她的声音有点异样。
“是。”
“呵呵，哈哈哈哈——”绯月突然爆出一串笑声，笑的两眼弯弯，都快眯着一条缝了。芊芊愣住，抬头向笑个不歇的女子看去，心里怪异的不得了。她刚才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笑声方歇，绯月那如同蒙上了一层水雾般的美眸向她看来，芊芊慌忙低下头。
绯月再度眯起双眼，黑玛瑙般的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泽，她身体前倾，缓缓凑近芊芊，芊芊感到对方的鼻息喷在自己额头上，不由自主的微微朝后缩了缩。
“你怕我？”温柔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芊芊身体一颤，忙应道：“不，不会。”
“哦~~是吗？我不信，你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不待芊芊反应，绯月已伸出手，修长如玉的手指托起了芊芊的下巴，迫使她和自己眼对着眼。
“我很可怕吗？”
好大的力气。
芊芊挣脱不得，也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对上了绯月的眼睛。那一霎，芊芊望进了那双前一刻还是木然无神，此刻水雾弥漫的清亮双眸中，忽然觉得她眼波中无尽水雾弥散开来，顷刻间已扑满了天地。在那一刻，她已完全分不清楚是绯月眼中的水雾荡漾了出来，还是自己的意识被吸入了她的双眼。
芊芊有些呆了，她想逃，可是无处可逃。
砰砰——砰砰——砰砰——
心脏跳的好快，快得就像要从胸膛中迸出来了。
好可怕！
谁来帮帮我——
“小姐。”一旁突然传来讶异的呼声，打破了沉寂。绯月收回手，一时间芊芊额头冷汗直冒，一下坐在跪着的双腿上，仿佛刚才跑了一千米似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山口夫人，什么事？”绯月安然问道，双眼迅速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大少爷回来了。”
“哦，知道了。”
山口夫人来到绯月身后想推动轮椅，却被绯月制止了。
“慢着。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小姐？”山口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芊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你不好奇我刚才和她在做什么吗？呵呵，我告诉你吧，我想知道她长什么模样，所以刚刚在摸她的脸。现在我可以放心了，就她这种丑样，就算来十个也不可能把凌从我身边夺走。哼，想都不要想。好了，现在我们去看看我们伟大的漓大人吧。他再不露脸我都准备报人口失踪了呢。哈哈——”
清脆的笑声渐渐远去，芊芊虚脱了般站都站不起来。
她忘不了，她在绯月眼中看到的情景。拨开茫茫水雾，露出的是一块巨大、坚硬而棱角分明的巨大礁石，水波冲刷着巨礁，无声而冷酷，令她心生寒意，竟身不由己地朝那方巨礁撞去。那么真实，那么惊恐的感觉，若不是山口夫人的到来，她可能真的就会一头撞上去，摔个粉身碎骨。
芊芊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想叫，却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
远处不知何时归来的凌看着亭中那瑟缩的身影，眼中不忍和怜悯一闪而过。
小女孩，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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