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将门女

　　此时场上一片安静，站在最靠前面一圈的三位小姐仿佛一时间突然达成某种协议，一时间三人都只是站着，默不作声。

　　不过面对这特制的铜盘，三人的状态却截然不同。潘楠静静地站着，她愁眉苦脸地盯着眼前的圆盘但半天都没有看出什么究竟。顾惜抱着双臂，气定神闲，直直地看向沙漏，然后再时不时地瞟上几眼韮玉溪。韮玉溪直盯盯地望向顾惜，脸上面无表情。

　　一时之间，三人都没有什么动作。站在台阶上的小姐们各个打起精神仔细观望着台下的形势。江垆雪还是那副老样子，整个人仿佛被埋在斗篷里面，外人既看不清她的神情也看不到她的脸。
　　细沙缕缕，眼看沙漏里的沙子越来越少，台阶上的众人密切关注着台下的动向，一直静站的三人，终于有了动作。

　　九曲阁上的棠公主时刻注意着场上的情形，毕竟也是费了心思特制的铜盘，总还是希望能有个伶俐姑娘。不过想想刚才那蹲下身来观察的顾惜，棠公主想，这次大比说不定会出一个惊吓众人的结果，毕竟，这芳菲宴比的优胜者已经很多年没有商户女了。

　　云中王早已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研磨茶叶，倒水沏茶。

　　“木头人”三人中，潘楠是最先出手的。由于她之前觉得自己不善于投射，乱了心神，没能仔细观察周围的人和事；之后那静站的片刻让突然她反应过来，如此铜盘作为投壶的器具本就奇怪，平日里纵使玩投壶玩出花样的人家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准备，既然如此，那其它几人的水平在此项目上应该是与她不相上下。毕竟，这京中最擅长投壶的人早就滞留在台阶上，离这台底还远的很呢。

　　这么一琢磨，潘楠立刻放下了心，我不会的别人也未必精通。这样一来，芳菲宴比最差的结果就是无人可以投中，五人抵达台底却无一人投中，那只会是宴比艰难，自己的才名应该不会因此受损；更何况，自己本就不爱投射，在京都最出名的地方是音律，此比之后也许会说明她博览群书却从不张扬，那对自己说不定还会是一桩好事。

　　几番细想，潘楠放下心来，眉头舒展，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看那铜盘中心凸起，若将手里的短箭扔向中心，应该是毫无胜算；这铜盘不小，四周在潘楠看来并无区别，她随手轻轻一扔，将短箭扔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侧，此处正好是铜盘的东侧。

　　宴比一直不顺利的潘楠好像终于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她的短箭落在铜盘东侧后并没有滑落，反而稳稳地留在了上面。

　　看着意外的结果，潘楠忍不住惊呼道，“啊，这也行？”

　　棠公主见此也很是讶异，“啊，这也行？”她方才看得仔细，这潘楠分明是误打误撞才扔对了地方。

　　云中王看了一眼，大致了解了情况，“这第一人就破了你的题，其它人若是有样学样？”

　　“五哥放心，我始终记得，这芳菲大比最多也只能有两位才女。”

　　看着棠公主毫不忧心的模样，云中王道，“那你觉得，这一比的结果会是怎样的？”

　　棠公主反问道，“五哥觉得呢？”

　　“我看，只会有一人。”云中王想着江垆雪背下的最后一句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他总觉得这应该不是巧合。

　　此刻，在场上一直观察她人的韮玉溪见潘楠如此举动，也终于了解了顾惜的打算，她刚刚见顾惜神色突然放松，想她是有了应对之法，自己只要学着她就好，没想到这潘楠误打误撞地也走对了门路。

　　潘楠投后，顾惜也紧随其后，将短箭扔到了铜盘的东侧，短箭果然留在了铜盘上。但是与此同时，铜盘开始倾斜，不过两只箭虽然向外滑了一点最终还是停在了铜盘的边缘。

　　韮玉溪见此有些后悔，自己既然已经有了这破解的方向就不该为了保险让顾惜先扔。自己若是再扔到那铜盘东侧，怕是不行。

　　潘楠投完后，先是狂喜，接着就眼看着铜盘上的短箭一点一点面临落败的危险；在韮玉溪扔后，潘楠只看见盘中的两只短箭就这样一撞，接着“嗖”地一下三支短箭全都飞了出去。

　　这个蠢货，潘楠心里暗骂，若不是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真是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还旻州王的孙女，旻州有名的才女？连这样的蠢货都能成旻州的才女，旻州可真是不幸，瞧瞧这原来那么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都变成什么鬼样，呵。

　　韮玉溪无视潘楠似要吃人的目光，只觉得差强人意。她之前看着铜盘倾斜的幅度便觉得自己若是也扔到铜盘东侧，怕是希望渺茫；可若是扔到铜盘的其它地方，这万一失败了出局的可就只有她一个人，那这种尝试可就太不划算了。

　　韮玉溪想，既然自己怎么扔都难，那就让那两个人陪着她一起出局好了。反正即使她的短箭能留下，那最后的芳菲才女会是三个人甚至更多，这样想来这般才名可就没什么稀罕的了。

　　虽然她也想过用力不要过猛，让自己的短箭撞到其它两只，把它们撞走的同时还让自己的留下来，但是这个力道实在是很难把控。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家一起出局，这样才公平。不过，就是有些便宜这后面的商户女了。

　　这充满戏剧性的三人投掷后，终于轮到了背话本的资姑娘。

　　她之前看得仔细，此刻内心喜不自胜，真心感谢前面三位小姐的解答与让路。这资姑娘有样学样，拿着短箭瞄准铜盘的东侧，轻轻一扔。

　　已经离开圆台中心，走到安全位置的三人依然密切注视着投壶的情况，总要看个结果。

　　韮玉溪看着资话本志得意满的模样就生气，没什么能力歪打正着地走到这步，居然还如此不谦逊，真是烦人。此时见她没扔中更是忍不住地大声嘲笑“哈哈，这居然都能扔偏了？”

　　资姑娘见此先是一愣，后来听到旁人大声的嘲笑，脸更是涨的通红。她一见是韮玉溪，更是连出言反击的勇气都没有，也不管后续如何扭身就跑了，反正她该比的也比完了。身后的嘲笑声却一直没有停，她跑到台阶上，只觉得周围都是轻视的目光和无声的嘲笑。最后，她跑出了九曲台。

　　此刻，还站在台底中央的只剩下江垆雪一个人。她距离铜盘虽不远但也不算近，若是效仿之前几人的方法，众人看来她还是有扔中的机会的。

　　只是之前就听闻江垆雪在回京之前受过重伤，好像还伤到了右臂，若真如传言所说，那这力道可就难控制多了。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这场上她获胜的可能性最大；只是她若依据前三人的方法留到最后，却会让人觉得落了下乘，名不副实。

　　江垆雪没想那么多，见前面的姑娘离场后，她只是微微扭了扭左手手腕；她一看到沙漏开始计时，就用左手拿着短箭，将箭尖朝着铜盘的中心掷了过去。

　　台阶上的哂笑声突然就停了下来，全场一片安静。

　　原来，是这短箭的箭尖穿透了铜盘，正好铜盘的中心高过边缘，此时众人就看到江垆雪的整个短箭牢牢地竖在铜盘上。

　　扔完箭，江垆雪立刻转身走回席上，她只做完她要做的事情，丝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她慢腾腾地回到席上，侍女秋月立刻奉上事先备好的药茶，她捧着茶盏小口地抿着，中间还偶有咳嗽。如此情状，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刚刚在台底那个作风雷厉一箭穿破铜盘的姑娘会和这个文弱多病的女子是同一个人。

　　棠公主简直想立刻跳下窗看个仔细，谁能想到，这闻名京都的病秧子居然会用以力破巧的方式来解这一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站在九曲阁窗边的云中王静静地看着江垆雪回席的背影，她走得和开始下来时一样慢。不借用之前女子的投壶技巧，只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完成，这个女子看起来似乎依然是那么孱弱，但却骄傲得很。云中王转着手上的扳指，想着她说“我花开后百花杀“时的姿态，低调却坚定，这么坚信自己能赢吗？果然，不愧是老师唯一的外孙女。

　　云中王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她，想看看在那宽大的斗篷下是个怎样的女子；想见见这般骄傲的女子该是何种风采。他想即使这位未婚妻不像他理想的妻子那样活泼开朗，没有明艳动人的外表，那也没什么关系。

　　虽然他从未想过要悔婚，但他也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盼望着见她一面。他第一次如此渴望了解一下自己的未婚妻，他想和她好好地谈一谈。

　　他们之前总是各种阴差阳错地错过，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他从始至终都准备好好待她，尊她、敬她、只因为这门婚约最初是他的恩师袁太傅为了帮助他才订下的。他始终都对这门婚约心怀感激，始终都对她心怀感激。

　　可是，这一刻，他看着她，不知为何，只觉得心中的欢喜似乎与以前的欢喜有些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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