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将门女

　　江垆雪低了低头，看着自己这身暗灰的斗篷，无论怎么看都和背后满道的桃树格格不入；但看着云中王眼眸中的关切，她只能微微叹口气，“臣女见今日春光明媚，一心想着要穿上一身应景的衣裳，所以一时没有顾及太多。”

　　云中王听后只是帮她将斗篷的系带收紧，轻声嘱咐她多注意身体，两人迈步向前走，继续他们沉默的踏青之行。

　　云中王毕竟不是个风流的公子，他关心完衣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面的话题。

　　若是开门见山，未免太过草率，毕竟这件事情需要慎重对待，云中王摇摇头，此路不可取，那样太唐突了；但是若要迂回婉转，他一时间也想不到可以引入的话题。因为，这原本是该由长辈定夺的。

　　毕竟，婚姻大事绝非儿戏，一般都是父母做主。只是两人如今这境况，却不得不自己考虑了。

　　云中王的母亲早逝，母族不显，他唯一亲近的长辈还是袁太傅，如今也辞世许久了。若是说起其它长辈，云中王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江垆雪这边，虽然父母健在，但都相距千里，一时之间鞭长莫及。他听说她经常住到庄子里，一住就是许久，也没什么长辈看顾，看来她在府里的日子似乎过得很不痛快。

　　老师一生独有一女，江垆雪虽然不在他的身边长大，但云中王明白他最牵挂的便是这个外孙女。他曾暗暗发誓，一定会照顾好江垆雪，让她一生平安。

　　江垆雪偶尔扭头，看着这位未婚夫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要说的，竟然犹犹豫豫这么久，如此难开口。

　　江垆雪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句话，“江小姐，我已经向父皇请旨。”

　　请旨？请什么旨？江垆雪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王爷的意思是？”

　　云中王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如今三年孝期已过，我向父皇请旨成婚。”

　　“王爷已经请了旨？”江垆雪想着，今日虽然不在府里，但也没人来传话啊。

　　“对，我已经上了折子。”云中王看着江垆雪疑惑的模样，“旨意现在还未传到府里是因为星官在算日子，再过个三五天，我们的婚期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

　　听完云中王的话，江垆雪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她只要安心备嫁就可以了？

　　江垆雪虽然对云中王的品行有大概的判断，却没有料到这云中王行事会如此雷厉风行；全京都都在讨论他这桩旧日婚约，很多人都在预测他该如何处理这件如今看来极不明智的婚事；他却在众人眼皮底下把事情悄悄办了。

　　江垆雪双手手指交叉，她看着旁边云淡风轻的云中王，想了想还是问出疑惑，“王爷，是如何做到的？”

　　“什么？请旨吗？我早就请过旨了啊。”

　　“早就，是什么时候。”江垆雪很奇怪，但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请旨的消息。

　　云中王似是看出了江垆雪的疑惑，“我请旨时其实并没有刻意压下此事，如今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我想大概是因为许多人不以为意吧。

　　他笑了笑，“其实打你回京起，我便请过旨了。”

　　这个回答在江垆雪的意料之外，但是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时祖父就有这个打算。

　　云中王看着江垆雪了然的模样，把准备了许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从你回京，老师就希望你与我能完婚，我的封地在云中，虽然那里并不富庶，但是好歹还算太平。云中地势险要，交通不便，也不是什么城池枢纽，但在老师看来它却很不错。老师说过云中的气候极好，药草品类多，医者也与京都内有很大不同，对你的身子必定大有好处。”

　　江垆雪听着云中王细细讲述外祖当年的打算，眼眶不知不觉间盈满了泪。只是那些为她的筹划最终还是落了空，“可我伤的太重了。”

　　“是啊，你那时伤得太重了，根本没有办法完婚，这样一来自然不可能随我去封地，所以此事便一拖再拖。后来，你出了孝期，我便又请旨完婚，因为我们之间早有婚约，如此一来父皇自然明了我的心意，之后的事情便水到渠成。我想那些人大概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所以才不以为意吧，毕竟小六也要成亲了，他们大概没有细问星官最近到底在为谁算日子。等星官算出日子，我们的婚期就可以定下了，现在事情基本上尘埃落定，我想着早些告诉你也好让你有些准备。”

　　等云中王说完，江垆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她只吐出一句话，“多谢王爷，”刚刚说完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身后的侍女赶紧上前拿出早已备好的药丸和药香，云中王看着如此脆弱的江垆雪，眼神复杂，最终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当断则断才能免受其乱。

　　等江垆雪终于平静下来，云中王看着她身上似要滑落的斗篷，重新将它系紧，语气平静“你不必谢我，这一切都是我该做的，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保你一生是我的责任；只是，如今我怕是不能向当初那样轻松地回封地，离京之事要再寻机会。过几天，我会离京办差，你在京中多注意身体，若是不舒服，就遣人来拿牌子去请杜太医。”

　　江垆雪听着云中王突然疏离的话一时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殿下放心。”

　　话已谈完，云中王没有多呆，派人送江垆雪回了雅阁。

　　傍晚，送完人的杜慎行看着从回居所就一生不吭的云中王，很是不解：“王爷，卑职不明白您最后为何要说那样的一番话。”

　　云中王闷了一口酒，挥手示意他坐下，反问道：“你觉得我说错什么了吗？”

　　“倒是没有错处，只是您那么一说，卑职突然感觉好像一下子，您和江小姐变得泾渭分明了。”

　　杜慎行拿开云中王面前的酒盏，转而将粥放到他跟前，“您那么说，所有人一听都只会觉得您是为了报恩、为了责任、为了承诺才娶江小姐的。”

　　云中王重新拿回酒盏，“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杜慎行笑道：“可是这样的说辞未免有点伤人了。江小姐如今身在京中，明明居于将军府内，可是看起来她却和那些无依无靠的女子没什么区别；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家都瞧的见她不常在府内，一个月会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都住在庄子里。如此看来，江小姐如今能依仗的怕是只有殿下了，可殿下却这般说。”

　　“我只是先说出我的打算，让她有个准备罢了；毕竟，大婚的日子不会太远，事先了解了，成婚后相处起来彼此都轻松，我可不想娶个亲都那么累。你就当我是自私好了，不给她无谓的希望，对她对我都好。”

　　杜慎行越听越想笑，“卑职明白了。”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云中王蹙了蹙眉，“你明白什么了？”

　　“卑职只知道殿下是为了责任才娶的江小姐。”

　　云中王点头，“对。”

　　杜慎行继续道：“所以，为了责任，殿下不惜惹怒顾贵妃也要当众拒了她的好意，拒了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

　　“这与她无关。那些后宫妇人心思玲珑，谁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朝事本就复杂，我可不想连府里都不安稳，贸然收下才是不智之举，至少从那次之后再也没哪个妃子心血来潮地送人给我了。我这叫杀鸡儆猴。”

　　“卑职看您是杀猴敬鸡才对，您可是当众得罪了顾贵妃。”

　　云中王不想与他在此点上争辩。

　　“卑职还记得，殿下之前治水有功，陛下龙颜大悦，许了殿下一个赏赐。可殿下却向陛下讨要了一块儿随时可召太医的腰牌。”

　　云中王解释道：“这生病乃人之常情，本王只是防患于未然。”

　　杜慎行不置可否，“殿下贵为皇子，本就可请太医，何必多此一举？”

　　看着云中王再次沉默，杜慎行自顾自地说起来，“那时江小姐缠绵病榻，可殿下与她却尚未成婚。太医院本就为皇室服务，请太医到江小姐那里名不正言不顺，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闲言碎语绝对少不了。”

　　云中王开口道：“我向老师承诺过一定会照顾好她，可她那时却那般模样，好像要随老师而去。我总不能看着她去死吧，况且这京中的大夫再好也不能比过太医吧，保她性命是我的责任。”

　　杜慎行看着云中王，心中暗想真是死鸭子嘴硬，继续道：“殿下说得对，只是为了责任。那殿下为何每每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都要给江姑娘那边送上一份？这也是殿下的责任吗？”

　　“我，本王是，是。”云中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哼了一声问道：“慎行，你到底要说什么”

　　“卑职只是想知道殿下今日为何那般说？言语远胜利剑，殿下，您今日那番话让人伤心不说，就快抹杀掉您之前为江小姐做的一切了。”

　　云中王乜了他一眼，问道：“若不是因为责任，那你觉得我为何会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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