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神仙种地的日子

　　宋榴儿劝抚了双雾好一会儿，才见他冷静下来。
　　至于微似，他只是看了会儿窗内，并未说什么别的，可见比双雾沉稳多了。

　　宋榴儿却莫名有些淡淡的失落。
　　连双雾都会替她生气不是么。

　　“一炷香快到了，该出去了。”微似道。
　　“那瑶姬怎么办？”她回望一眼雪中小路，不知道她有没有叫醒王墨。

　　“自有天命。”
　　三人前后离开，转眼回到屋中，床上王墨仍静静地睡着，渐渐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香燃烧得只剩最后小半寸，宋榴儿不时焦急地看上一眼。

　　按微似所说，香燃尽了如果瑶姬还没有出来，很有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忽然，床上的王墨猛烈地一阵咳嗽，打破了屋内的沉静。惊蛰上前去将他推起来，一掌拍在后背。

　　王墨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地洒在被子上，他缓缓地睁开眼，茫然四顾。
　　“王墨？”宋榴儿试探地叫道。

　　王墨慢吞吞地转头看着她，好一会儿瞳孔才聚焦起来，声音嘶哑又诧异：“……榴儿？我这是……怎么了？”
　　他环顾屋内的几个生人，又低头瞧瞧自己的手掌。那手掌干干净净，他却忽然眼前一刺，猛然想起那天瑶姬的血染红他双手的一幕。

　　“瑶姬……”王墨双眼猩红，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瑶姬——”
　　惊蛰和双雾一左一右制住他，又摁回床上。

　　宋榴儿道：“你冷静一下，瑶姬没有死！”
　　王墨猛地颤了一下，抬头盯着她，眼底似燃烧着熊熊烈火：“你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没死？！不对……”
　　他眼中的光芒倏地暗下去，随即无助地捂住了头，悲痛呜咽：“她就死在我怀里！她死了——”

　　宋榴儿不知如何和他解释，正焦头烂额间，余光瞥见那炷香已经燃到了尽头。
　　火星熄灭，余烬歪了一下，落进香炉里。

　　她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救回了王墨，瑶姬却回不来了吗？

　　幸好下一瞬，瑶姬便赶着最后一阵没散去的烟雾重新出现在屋里。只见她发髻散乱、双眼红肿，娇嫩的脸颊上还挂着一条细小的伤口，渗出一点血丝。
　　她一现身便无力地坐倒在地，声音哭得嘶哑：“王墨呢？王墨他醒来了吗？”

　　王墨听到熟悉的声音，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挣开双雾和惊蛰跑了过去：“瑶姬！”
　　“你真的没死？真的是你吗？”他颤抖着手抚上瑶姬的脸，神情恍惚又夹带着巨大的惶恐。
　　他多怕这只是一场梦。

　　“是我！王墨——”
　　对彼此的失而复得令二人再说不出多余的话，大哭着紧紧相拥。

　　宋榴儿挠了挠头，小声道：“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冷静一会儿。”
　　毕竟整件事还有许多谜团等着说清楚。

　　众人在院子里坐定，面面相觑，气氛有些凝滞。最后是双雾忍不住牙疼道：“小石榴，你们凡人谈情说爱……就是这个样子啊？”
　　太惊世骇俗了，他活了大几千年，也没这么哭过。
　　那男的，鼻涕眼泪都混一起去了，着实可怕。

　　宋榴儿就道：“那你们神仙不也一样嘛？瑶姬也很伤心啊。”

　　“不不不。”他连忙撇清关系，“像我们这种成熟的神仙，真正看破红尘后，是断不可能为情所困的。”

　　宋榴儿瞥了他一眼，还真是有些期待双雾这厮为情所困的样子。
　　她把目光又放在双雾旁边的惊蛰身上……惊蛰和女孩子谈情说爱……也很难想象呢。

　　至于仙君……
　　宋榴儿有时候也在想，微似看起来并不像惊蛰那样近乎刻板的无欲无求，又不似双雾那样没心没肺，这样的一个神仙，会克己独身上万年吗？
　　毕竟他现在失忆了，谁也不知道他失忆前心里都有些什么人。

　　她一会儿看看微似，一会儿看看软椅上盖着小被子熟睡的苏轶，心思百转千回，不知不觉慢慢想远了。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王墨和瑶姬才红着眼一起从屋里出来，噗通双双跪在众人面前，语气诚挚感激。
　　“若不是诸位帮忙，我们二人缘分说不定就尽于今日，如此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倒也不必行如此大礼。”双雾乐呵呵地把人扶起来，好像整件事他出了什么力似的。

　　软椅上的苏轶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睁着眼睛到处找宋榴儿。
　　宋榴儿过去帮他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和衣服，让他和自己并排坐着。
　　苏轶养了一段时间后，脸色红润了许多，脸颊上的肉也回来了一些，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他好奇地看着王墨和瑶姬：“他们是新来的吗？”

　　“是客人。”宋榴儿道，“你能去喊单危回来吗？”
　　“可以！”苏轶跳下软椅，十分高兴地跑出去。

　　等凡人小孩儿走了，瑶姬才推了推王墨：“你就和他们说说，发生了什么吧。”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捂着额头紧紧皱眉，“那天我在家等你回来，恍惚听见外面有奇怪的动静，就跑了出去，只见一道黑影闪过，瑶姬……她就流着血躺在地上。”
　　王墨不忍回忆那一幕，艰难道：“我跑过去抱起她，结果她就那样死在了我的怀里。”
　　“当时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感到绝望，意识渐渐模糊，再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说着脸上再次浮现出痛苦之上，瑶姬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那只是你心中的幻觉，心境里的事是假的。”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幻觉？”王墨毕竟只是个凡人，对这些的接受能力实在有限，当时也根本无法凭借蛛丝马迹分辨是心境还是现实。

　　“正常情况下的人，现实是为表面，心境在深处藏着。”微似开口道，“有人用了法子，将你的心境挖出来，覆盖了现实。”

　　宋榴儿适时道：“这个人，大概和诱导瑶姬看见假心境的是同一个。”

　　瑶姬握紧了拳，咬牙道：“我在遇见王墨之前，一直生活在自然之中，极少与人接触，并不曾有什么仇人。我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想害我们。”

　　微似眼底泛起一丝冷光：“或许，并不是为了害你们。”
　　瑶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向差点死在她手上的宋榴儿：“这小姑娘……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竟然设了这种弯弯绕绕的计划来借刀杀人。

　　宋榴儿摸了下脖子，有些怂：“为什么好端端要杀我……或许……是你们理解错了？”
　　她一个普普通通出身的普普通通凡人，杀了她能有什么好处。

　　“倒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瑶姬认真道，低了低头，“伤了宋姑娘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日后若有用的上的地方，但请吩咐，也希望姑娘一定要多加小心。”

　　宋榴儿心里不太信有什么厉害人物特意设计要害她，但还是点点头收下这份关心。

　　“幕后那人神通广大，一点蛛丝马迹都未留下，不然我……”瑶姬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怨恨。

　　“先不说这些。”宋榴儿小心试探道，“你们两个……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可是王伯王婶那里……王墨，你作为儿子，总要有个交代吧？”

　　王墨闻言愧疚地垂下头：“我当初上山被猛兽所伤，奄奄一息之际是瑶姬救了我，我对她……”
　　“此事我愧对父母，原本和瑶姬商量，打算过段日子就一起回去。”他深情地注视着身边的心上人，“只是没想到突然遇到这样的事。”

　　宋榴儿松了口水，就怕他铁了心要和瑶姬在深林里过一生，还好，还有点良心。
　　“瑶姬这么好看的儿媳，王伯王婶一定很高兴。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王墨露出为难之色：“可能还要再过一段日子，一是瑶姬她还不熟悉与人相处，二是……”
　　瑶姬感激地看着微似：“我救王墨心切，发蠢毁了自身精魄，幸好得上神宝物续命十二时辰。”
　　“我现在要趁着这十二个时辰未过，回出生地去修炼。届时再和王墨一起去他家。”

　　宋榴儿惊得磕磕巴巴：“修炼？那……那要几千年啊？王伯王婶可能……等不了太久……”
　　瑶姬噗嗤一笑：“我此去并不是从头开始，也不需要回到全盛时，只求能再续几十年的命，陪王墨走过这一生，便足够了。”
　　几十年对一位神女来说何其短暂，但一想到能和心上人携手度过，瑶姬心中便从未有过的欢喜。

　　“瑶姬……”王墨闻言眼眶湿润。
　　二人执手相望，含情脉脉。

　　“够了哈！”双雾捂住了眼睛，愤愤不平道，“仙园里不许谈情说爱！”

　　瑶姬微微诧异，目光在微似和宋榴儿之间滚了个来回：“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定？我还以为他们两个……”

　　“嗯？什么？”双雾疑惑道。

　　“没什么。”瑶姬微笑着摇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宋榴儿。
　　有些事虽然不好说破，可是那天晚上宋姑娘被她袭击时，那位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仙君，眼神之间可是很有些不一样的。

　　王墨拿出一封信，珍重地交给宋榴儿：“榴儿，我与瑶姬只有不到十个时辰了，马上就要动身离开。这封信，可否麻烦你转交给我爹娘？”

　　宋榴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开重云村离开宋家的事。她接过信：“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亲手交给王伯王婶，然后帮你说说好话的。”

　　王墨与瑶姬再三感谢过众人，很快便一同离开。

　　双雾凑过来，一把抢过那封信，凶巴巴道：“你不许回去！宋家那么坏，哪有我们对你好。”
　　“我不回去，保证送了信就回来。”她耐心道，“快把信给我。”

　　双雾这才哼一声，把信重新塞进她手里，捏着下巴坐到一边，不知想什么去了。

　　宋榴儿收好信，凑到微似边上小声道：“仙君，我明天可不可以请一天假？你肯定听到了，我下山送信去。”

　　她以为微似会不怎么在意地点头，谁知他沉吟了一会儿，才淡淡道：“那我明天吃什么？”
　　“……明天让双雾做饭就好了嘛。或者你们去酒楼吃也行，谭方的手艺不错的。”

　　微似脸色冷了冷，不说话了。
　　惊蛰冷眼旁观，其实公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让人吃惊了。毕竟要让他直接地说让宋姑娘别去，简直不可能。

　　双雾突然激动地怪叫一声，重重一拍手：“我有个好办法！”
　　“小石榴！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保护你！”

　　“我只是去送信……”

　　苏轶和单危推开院门进来：“石榴姐姐，你们要去哪里啊？我也想去。”
　　单危便马上道：“殿下，让单危也陪同前去吧。”

　　惊蛰看着自家公子越发冷的脸色，心中一叹：“我明天有要事，总不能把公子一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不如……”
　　双雾一拍脑袋：“行啊！微似也一起去吧！”

　　宋榴儿：“？？？”
　　她只是想简单地去送封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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