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奶奶营业中

　　范岚如坐针毡，看着计隗帮容沐包扎伤口。

　　容沐胳膊上的伤口看起来很恐怖——两个被熊猫的犬牙咬出来的血洞，但计隗的包扎方式是在是令人担忧，他甚至只在上面贴了两个创可贴。

　　范岚心脏突突突乱跳：“你没事吧？”
　　容沐笑了一下：“无妨。”
　　计隗：“为何不用神光护体？”
　　容沐：“一时情急，忘了。”
　　范岚：“真没事？”
　　容沐：“没事。”
　　计隗：“熊猫族虽妖力不盛，但还不至于被你的神光伤及根本。”
　　容沐：“真忘了。”
　　计隗狠狠拍下一个创可贴，容沐的笑脸扭曲了。

　　范岚仔细观察着容沐的脸色，发现他的神态表情还算正常，而且伤口的血也已可以目测的速度止住了。
　　看来是神族身体的恢复能力很强。
　　范岚松了口气，回头，看到一堆围观群众蹲在墙角，齐刷刷瞪着眼睛，齐刷刷挂着吃瓜表情。

　　“这些人咋整？”范岚问。

　　计隗摸出鸭舌帽扣在脑袋上，帽檐上印着“夕阳红旅行团”的LOGO，摆出一副“我只是打酱油的”的造型。

　　容沐扬起脸，眨巴着大眼睛。

　　“社公大人，”范岚咬牙，“我不会归元咒的解锁手势！”
　　容沐看向计隗，计隗压帽子，“我教了两次，失败了。”

　　容沐这才磨磨蹭蹭走过来，顿了顿，横走两步，钻到了范岚身后，拉长卫衣袖子，只露出指头尖，隔着衣料小心翼翼捏住了范岚的手腕。

　　范岚：“……”
　　几个意思？
　　我有毒还是咋滴？

　　容沐：“开、开法咒……”
　　范岚按下“归元咒”的按钮。

　　容沐带着范岚的手腕，在空中轻轻划过一串优美的弧线，手机壳划出光痕，如星光衍射。

　　容沐：“唤咒名。”
　　范岚：“归元咒——启！”

　　巨大的绿色符咒飞出手机屏幕，迎风而长，瞬间遮住整片天空，化作莹绿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容沐：“说出替代记忆。”
　　范岚：“今天你们看到的是‘熊猫妖大战外卖侠’的电影拍摄现场，请大家删除所有视频和照片，并作出辟谣说明。”

　　人们的目光变得黯淡呆滞，他们掏出手机，删除视频、照片、文字，直播说明辟谣，绿光融入他们的皮肤，消失——大家收起手机和自拍杆，游魂一样立在原地。

　　范岚松了口气。
　　容沐举起手机。“界咒——收。”

　　结界薄膜碎裂消失，露出湛蓝的天空。损毁的院墙和断裂的大树恢复了原状，道路恢复了通行，人们恢复神志，纷纷离开。
　　世界再次恢复正常运转。

　　*

　　院子中央的草地上，三只熊猫妖平躺着，打着呼噜，毛茸茸的肚皮随着呼吸起伏。

　　容沐蹲下身，细细查看了一番，皱眉。
　　计隗：“怎么还没恢复人形？”
　　容沐：“他们的妖力被吸走了。”

　　“怎么吸？什么原理？”范岚在田傲柔白绒绒的肚皮上撸了一把，“没发现异常啊。”
　　计隗：“……”

　　“咳、阿隗，联系三界居民中央医院来急救。范岚，” 容沐说，“将你寻到的盒子给容某看看。”

　　“……哦。”范岚恋恋不舍又摸了摸田傲柔的小肚子，捧起了地上的饼干盒。尽管盒子外面裹着外套，也遮不住那诡异的紫气，它们顺着衣服的褶皱钻出来，挣扎着向四周扩散，仿佛拼命汲取营养的根系。

　　计隗解开衣服——是个曲奇饼干盒，圆形，超市里常见的牌子，表面沾了层土，除了表面笼罩的紫气，看起来很普通。

　　计隗用手碰了一下，“很烫。”
　　容沐：“能否打开？”
　　计隗：“破邪咒所需法力100斛。我余额不足。”
　　容沐：“……容某只剩10斛……”

　　二只看向范岚。

　　范岚捡起一根树杈，“人类和猴子的区别就在于，人类懂的用工具。”
　　计隗默默接过树杈，范岚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来，拍个开箱视频。”

　　计隗挥舞树杈狠狠砸向饼干盒，就听噗一声，树杈被弹开了，环绕在盒子周围紫气变浓了，仿佛在保护盒子一般。

　　“等一下，”范岚把手机递给容沐，“你继续拍。”
　　容沐愣愣接过。

　　范岚将饼干盒细细看了一圈，原本紫气的流动轨迹没有什么规则，可现在紫气变化，范岚反倒发现了端倪。

　　在盒盖的正中央，有一团小小的紫气漩涡，只有纽扣大小，漩涡中央，似乎在隐隐发亮。

　　“试试这里。”范岚指着亮点说。

　　计隗狠狠扎下树杈。
　　盒盖砰一声炸向半空，紫色火焰直冲云霄，范岚似乎看到一团什么东西飞了出来，瞬间烧得干干净净。
　　范岚：“……”

　　“无妨，容某已拍摄入册！”容沐自信满满道。
　　“我看看，”范岚抢过手机瞄了一眼……一眼……眼……

　　摄像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拍照，更坑爹的是，曝光过度，焦距不稳，角度刁钻。

　　“容某首次拍摄，手感甚好。”容沐说。
　　范岚：“……”
　　掐死你的手感肯定更好！

　　*
　　下午一点，范岚坐在土地庙办公室里，泡上了一碗红烧牛肉方便面。
　　“你觉得这是什么？”她问对面的甲易。

　　甲易举着范岚的手机挤眉弄眼看了半天，“我的奶奶诶，您这是从哪里找的破照片啊，拍的这是啥玩意儿啊，就算把二郎真君请来也看不出这是啥啊！”

　　范岚：“这是咱们社公大人的作品。”
　　甲易吸了口气：“仔细一看，这作品的构图运用了平行辐射线式的构图，在视觉上起到了自然集中的效果，使之在构图中形成了豁然开朗的视觉感受，打破了呆滞的画面格局，单纯而简单大气。”

　　范岚：“……”

　　照片拍的是盒子里东西被烧毁的一瞬间，看轮廓，应该是一张长方形或者正方形的纸，边缘烧毁卷曲，不是白纸，而是印了什么图案，大约是暗蓝色，或者……暗灰色。
　　总而言之，高糊成渣。

　　这特么也能吹彩虹屁？

　　“如此高深的艺术作品，属下实在参详不能啊，”甲易呵呵笑着，给范岚送上一次性筷子，“奶奶，正好三分钟，面泡好了，请用。”

　　泡面油花浮在汤面上，配着几朵葱花，虽然卖相不佳，但果腹足够。
　　范岚边吃边暗暗纳闷。
　　她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可办公室另外二位大神，似乎完全没有用膳的打算。

　　计隗从楼下搬来一箱橙子，剥皮切块，看样子是打算榨汁，容沐端坐在椅子上，慢悠悠泡着功夫茶。
　　难道只有她这个神仙需要吃饭？可是早上明明看见计隗吃热干面来着。
　　算了，人家爱吃不吃，管她鸟事。

　　范岚决定跳过细枝末节，直奔主题。 “那紫气是什么？”

　　“天地间，一气而已，阴阳五行、万事万物的本质皆为气，”容沐斟了杯茶喝下，“人亦气也、妖亦气也、神仙亦气也。”
　　范岚：“说人话。”
　　计隗：“无法判断。”
　　范岚：“喂，你们不是神吗？”
　　“此言差矣，范岚你同为神族，且为凤毛麟角的神赋天眼，定然比我们看得更清楚些。”容沐说。

　　“……我换个问法，”范岚说，“妖力被夺走的情况很常见吗？”
　　计隗：“不多。以前的案例多是夺取妖丹，”
　　“盒中之物，应为吸取妖力的法宝或法咒。”容沐皱眉，“只是若无原体妖丹，即便吸取他妖之力，也无法长久凝聚，何况熊猫妖常年居于人界，妖力混杂了人界的烟火气，不甚纯正……”
　　“想不通。”计隗说。

　　范岚吸溜着泡面，陷入沉思。

　　也就是说有人在熊猫家院子里埋下法器或法咒，用来吸收不能长久使用且不够纯正的妖力——图啥？
　　为了让熊猫一家现原形然后撸毛爽一把？
　　为了倒卖国宝大赚一笔？
　　这也太扯淡了吧。

　　“能问田家三口的口供吗？”范岚问。
　　计隗：“三界中央医院刚电话通知说，田家三口妖力涣散，要修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意识。”
　　范岚：“多久？我们可以等。”
　　“起码七八年。”
　　“……”

　　容沐：“幸亏还留有一张照片作为线索。
　　范岚：高糊成那样，有个屁用。

　　计隗将榨好的两杯果汁分别放在容沐和范岚的桌上。
　　“照片发我。”计隗说。
　　范岚：“你有办法？”
　　计隗：“试试。”

　　范岚添加了计隗的微信，他的昵称十分没特色，居然就叫【灶神】，头像是一口铁锅。

　　计隗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
　　范岚喝了口橙汁，惊呆了。
　　橙汁异常甘甜，沁人心扉，连呼吸都带了馨香。

　　妈耶，这也太好喝了吧。
　　范岚咚咚咚喝完一杯，意犹未尽，眼珠一转，正好看到容沐端起了杯子。

　　范岚瞪着容沐。
　　容沐眨了眨眼。
　　范岚继续瞪着容沐。
　　容沐放下杯子。“容某不……喜果汁……”

　　“我超爱果汁。”范岚跑过去捧起果汁，“谢谢。”

　　容沐只能苦哈哈继续喝茶。
　　范岚喜洋洋捧着果汁，想了想，决定说点正事。“你刚刚教我的解锁手势……”
　　容沐手臂一抖，杯子里的水洒了一身。
　　“适、适才……那、那个事急从权，所、所以我、我多有冒犯，虽然你我同在一属为神，但、但男女授受不亲，应、应那、那个……”

　　范岚：“……”
　　范岚：“我是问，是不是应该给我做个入职培训？”
　　容沐：“诶？”

　　“我是人类出身，对天庭、三界乃至妖族的概念和常识都很模糊，十分不利于我开展具体工作。尤其是今天，我甚至不知道使用法咒还需要解锁手势，差点误了大事。”范岚说，“所以，请您务必帮我安排一下。”

　　容沐恍然大悟：“不知你想了解些什么？”
　　范岚：“土地庙的具体工作职责！”
　　容沐瞄向那个烂箱子。
　　“不是那个，是这个！”范岚竖起手机。

　　天庭神信APP里有一份《土地庙职责说明书》。
　　【土地庙是天庭设立于人界的基层管理机构，隶属各城城隍属。根据管辖地域方位，分为朱雀、青龙、玄武、白虎四区，每属各设土地正神一名，灶神一名，土地奶奶若干，精怪管事若干。】
　　【土地庙绩效考核以年度GCV为主要指标。具体考核标准由各地城隍自行制定。】
　　【土地庙的基础职责：一、维护三界和谐和稳定；二、对人族保守三界存在的秘密；三、其它。】

　　容沐：“有何不妥？”
　　“不妥大了，”范岚说，“具体绩效考核公式是什么？职责细则是什么？这都没说清楚。而且，还有更坑的。” 范岚点开下一页，跳出一个对话框。

　　【您的权限不够，无法阅读细则详情。】

　　范岚：“这是什么鬼？”
　　“因为你尚在实习期。”容沐说。
　　“……啥？”
　　“待你成为正式神祇，自然就有权限了解其他内容。”
　　“实习期多久？”
　　“少则三四年，多则七八年，三十四年也是常事。”
　　“……职前培训呢？”
　　“转正后似乎有一个。”

　　范岚：“……”
　　范岚将手里的果汁一饮而尽，反手把杯子扔进垃圾桶，坐回座位，摆正靠垫，掏出U形针套在脖子上，盖上珊瑚毯，双脚搭上脚踏。

　　“照片修复了一部分，发到你微信——你干嘛呢？”计隗走进办公室问。

　　范岚闭眼：“午睡。”
　　计隗：“……啊？”
　　容沐：“容某可以申请缩短实习期……”
　　范岚：“呼噜噜……”

　　“沾枕头就睡，”计隗皱眉，“果然是懒女人。”
　　容沐干笑。

　　已经“睡着”的范岚嘬了一下牙花子。
　　她这个“实习生”还是舒舒服服躺着当咸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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