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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条眉毛
京城。
午后的晖光洒在小院的窗棂上，窗台上是一盆石头花，陆小凤正盯着那两半饱满叶子瞧，他的食指与拇指捏的紧紧的，似乎跃跃欲试。
“我猜你在想把它剥开。”容遐倚在门框上，看着陆小凤的动作轻笑。
陆小凤转过身，微微挑眉：“你若是不想着把它剥开，绝计猜不到我在想什么。”
两人对过眼神，忽然就笑起来。
院子里的花满楼不由叹气，迈步走到窗前将花盆抱在手里：“它虽然长的像石子，确实是花，你们两个也不必想着掰开瞧瞧。”
石头花是这座院子的主家得知租客是花满楼时，特意送过来的，花满楼已决定离京时带到小楼去。
陆小凤咂砸嘴：“真是位阔老爷，走到哪里都是直接租院子的。我每住客栈，从不见有人送我酒的。”
“人家送花满楼花草，他敢接，若有生人送你陆小凤美酒，你敢接吗？”容遐笑道：“我可是听说陆小凤见了美人相求直接将屋顶给撞破了。”
陆小凤也笑：“酒是陆小凤的命根子，若是她直接送美酒，那屋顶也不必破了。”
“你陆小凤每到一处下榻可是阔佬比不得的。”花满楼摇头失笑：“你若是嫌无趣，就去寻你的朋友。已经到了京城，我这里你是待不住的。”
几人进城时已经听说了京中地头蛇李燕北和杜桐轩的豪赌，李燕北是陆小凤的朋友，几年不进京，他总要是凑凑热闹的。
于是陆小凤走了，决定在京吃大户。
院子里只剩两个人，花满楼道：“容姑娘是否也到外边看看？”
“上次来京还是五年前，彼时心绪不佳，不曾仔细看过京城风光。”容遐浅笑：“听陆小凤说了一路京城特色，也该走走。”
花满楼从善如流，道：“这几日我大概一直在这里，有事差人来寻。”
“好。”
秋日里的午后总是带风的，站在街头便能嗅到街尾去，一座城的风格总能在街道小巷中体会到。容遐在京城老街上东游西荡，她似乎没什么目的，一路摸摸看看，到路边简陋的茶摊里歇脚，到京中盛名的珠宝铺子瞧瞧，又到医馆药铺里去。
京中本就热闹，今日因着两大剑客的比斗，更是喧嚣了几分。到了日色偏西欲坠，容遐才回到花满楼的落脚之处。
花满楼在等她吃晚饭，他似乎笃定了她这时回来。
容遐却不想吃：“花满楼，你想不想见一见我的剑？”
花满楼站起身来，带了点叹息：“看来你已有了决定。”
容遐没说话。
花满楼微微摇头，起身进屋取了一柄剑。
两人在院中站定，也不待什么，容遐率先出手。
剑光如一泓秋水，直朝花满楼而去。她的剑法凌厉，带有明显的北派特征，每挥剑有划破空气铮然的响声。
花满楼抬剑挡下迅疾的一击，心下有些惊讶，若不是事先知晓，绝对看不出容是仅学了五年，剑法略有小成的人。手中握剑的容遐，气势逼人。
容遐在小楼时，兴起时也会抽剑而舞，但她气息收敛的太好，与认真对敌时截然两种状态。
花满楼在江湖中名声并不显，他甚至不算得上全然的江湖人，更多被人知晓是陆小凤的朋友。而作为被人熟知的陆小凤的朋友，在好友麻烦缠身时，仍能一直安安稳稳，已经说明了花满楼的自保能力。
花满楼既然答应了容遐，自然是认真对待，顷刻间剑走轻灵，身随意动。两人你来我往，金戈交击之声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丝暮色消散在天边，月亮高升。
花满楼弃剑，伸出两根手指接住了迎面而来的剑光，剑尖落在手上，不得寸进。
点到为止。
容遐一笑，收剑入鞘：“灵犀一指，果然是绝世无双的武功。”
这一战于容遐酣畅淋漓，花满楼也感受到她轻快的心绪，说出口来的却是担心：“你本不必如此着急。”
容遐剑法已然是精妙灵巧，若再修习几年，必然有所成。
容遐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却是摇头，带着点笑意：“怕是不成的，江南实在是个磨人心智的地方，我既已下山来，就回不去了。”
“况且。”她笑的温婉漂亮：“你每对我笑一次，我心里的坚定便少一点。夜里会想一想，一世几十载，糊涂些便过去了。”
花满楼一顿，便是苦笑：“你这般说，看来是不打算糊涂了。”
容遐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见他任由她做出失礼之举，笑弯了眼眸，声音温柔似水：“总是有些事情必须做的。”
花满楼动了动嘴唇，似要说什么。
这时小院的大门被人从外边撞开，身披红色斗篷的陆小凤一脸焦急的进来，拉起容遐就往外走：“快跟我来。”
容遐皱眉，甩了甩袖子：“是什么事？”
“边走边说。”陆小凤顺势放开她，脚步仍是急急的往外走。
容遐回头，花满楼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已经跟上来。
来不及牵马，三人一路轻功朝城外疾行，陆小凤边走便道：“叶孤城中了唐门的毒砂，容遐快随我去看看。”
“陆小凤你这是疾病乱投医？我已经弃医许久，岂不是浪费时间。”
“叶城主不是今日才现身春华楼，怎么就受伤了？”
容遐与花满楼同时开口。
叶孤城怎么受伤一事解释起来实在话长，陆小凤先回答容遐：“如今全城的目光都在搜寻叶孤城和西门吹雪，若是找寻常大夫，未必解得了毒不说，恐有危险。西门吹雪医术不差，但不知踪迹，容遐你怎么说也是容家嫡系一脉，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容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且不说唐门的毒砂能不能解，难道我就不必担忧有麻烦和危险么？
陆小凤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有花满楼在，就算有心人得了消息，也不敢出手。”
安抚了一句，陆小凤又转头对花满楼说他这一日的经过，从叶孤城现身春华楼，孙老爷被毒蛇攻击，公孙大娘被勒死，到胜通报恩发现叶孤城委身破庙。
花满楼叹息：“这一日竟发生如此多事情。”
正说话见，就到了城郊的庙外。夜里圆月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十分打眼，陆小凤忙加速迎了上去。
“如今全城的人都在找你，你要到哪里去？”又指了指跟上来的两人：“这个是花满楼，这个是豫南容氏容遐。”
容遐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寒星般的眼眸，分明没什么情绪，却直直盯得的人低下头去。容遐没有低头，甚至十分平静的朝叶孤城行礼。
“见过叶城主。”天外飞仙，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惊心动魄。
叶孤城看了她一会儿，返身朝破庙走去，“我若不叫这位容姑娘瞧瞧，想必你是不罢休的。”
陆小凤没有否认：“毒砂不解，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试。”
叶孤城决意不肯取消比剑，陆小凤只能尽量让朋友好过一点。不止叶孤城，解了毒，与西门吹雪亦是一件好事。
坐在厢房僵硬的床板上，叶孤城抬手解开身上的纱布，伤口显然没有经过专业的处理，有鲜血和化脓的气味飘散。
厢房很小，四个人稍稍显得拥挤。容遐近前翻看带血的白布，并不细瞧叶孤城的伤口。一低头对上了叶孤城清冷淡漠的目光，很快移开视线。
她看的迅速，又稍稍切了脉，便直言道：“我学艺不精，无法为叶城主解忧。”
陆小凤皱眉，觉得容遐太过潦草，但也不算太失望，本就没抱着必能治的想法，唐门的毒若是轻易能解，便没了蜀中的名声。
叶孤城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再次拒绝了陆小凤回城内的提议便端茶送客。
夜间开始起雾，随着行走沾湿衣裳，几人走在城郊之间，不如来时的紧促。陆小凤对着两位友人说起他的推测：“…既然有青衣楼，红鞋子，那么再有个白袜子也无甚奇怪，我到今日才发现，和尚和道士若是愿意，京中盘踞多年的两大地头蛇也可以买来玩玩。”
“你怀疑老实和尚？”花满楼摇头：“可是所谓的白袜子不过是你臆测出来的，未必存在这个组织。”
陆小凤却是冷笑：“从没听过和尚逛妓院的，谁知道老实和尚老实不老实。”
容遐突然出声，一向温和沉静的脸色露出一丝冷意：“是否逛妓院不知道，和尚杀人我却是见过的。”
陆小凤，花满楼一齐望向她。
容遐道：“如果你嘴里的老实和尚样子看起来很老实，光脚穿着一双破旧草鞋，总是坐在日光下捉虱子的话，我在洛阳偶见过他几次。”
“离开洛阳时见的最后一次他正在杀人，手中铜板出手很快，顷刻间便取数十人性命，只因那几人出言不逊冒犯于他，他便念着佛号将那几人连同围观之人杀了。”
“我目击杀人，却不清楚他深浅，只作不见，没露出端倪来。”容遐面色冷淡，情绪不辨：“果然，这江湖上，不管是生的凶神恶煞或慈眉善目，手上总有几条人命。”
“好一个老实和尚！”陆小凤当即跳起来。他目中精光一闪，似有什么线连接起来。
见他如此，容遐眉间一动，虽她说的是实话，却似乎将陆小凤引到另一个方向上去了。这非她本意，只得开口：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我当初打算一路往南到南海去，便是有意见一见白云城主的风采，后来停在江南。没想到机缘巧合，今日在京城见着了。”容遐转头问花满楼：“花公子见过西门庄主，较之如何？”
“皆是当世绝有的剑客，难论高下。”花满楼沉吟：“不过，叶城主身掌一座城，气息更莫测些。”
容遐笑而不语，不愧是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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