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流

　　张书臣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刚刚把凉被搭在身上，旁边突然一道力量横压在他腰上，直接把他压倒。
　　王正侧身抱着他的腰，眯着眼睛含糊问：“张老师……干什么去了？”
　　“吵醒你了？下去放了点东西，没什么事。”张书臣小声道，“现在才五点半，你继续睡吧。”
　　“睡不着……”
　　“你明明眼睛都快闭上了——你干嘛！”张书臣按住他慢慢的蜷起手指的手指，“……王正，放开。”
　　王正哪里肯放，哼哼唧唧了两声，凑近他的耳廓，压低嗓音略带气声道：“张老师，四天了……”
　　“‘四天了’也不行，今天说好了要出去逛街的，明天爸妈都要走了，你多忍一天。”
　　王正斩钉截铁：“我不想忍了。”
　　张书臣：“……我妈再过一会儿就要起床下楼散步了，你非要这么极限吗？”

　　房间气氛火热，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接着是张爸爸的声音：“今天还要去散步？”
　　张书臣骤然回神，吓得肌肉紧张。
　　外面隔着门传来张妈妈模糊的声音：“我每到六点就醒了睡不着，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下楼在小区走走，全当呼吸新鲜空气了。”
　　“真不要我陪啊？”
　　“你回去睡你的就是，我这么大一人还走得丢吗？每天都在问，你烦不烦啊！”
　　张妈妈年纪大了，每天早睡早起，六点就准时起床，这时候家里就她一个人清醒着，左右没什么事，她就喜欢到楼下转几圈再回来。张书臣是在第二天发现这件事的，从第三天开始，他每天早上就会提前一些醒，悄悄下楼从冰箱取一盒酸奶放在餐桌上解冻，方便张妈妈回来用着泡燕麦。
　　张书臣听见爸妈的声音，生怕动静传出去被他们发现……
　　王正当然知道张书臣在紧张什么，他一肚子坏水，心道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嗯？儿子他们是不是醒了？”
　　“我都跟你说了别吵，现在才六点过，到时候把他们吵醒了更麻烦。我一个人悄悄下楼谁都不打搅！真是的，你回房间去。”
　　“那你一个人小心点。”
　　“哎呀，我知道了！”

　　结束后，王正厚着脸皮靠过来帮他揉了阵手腕：“宝贝儿辛苦啦！”
　　张书臣缓过来大半，闻言简明扼要地回答：“给我滚。”
　　王正抬手拭开他前额汗湿的发：“别这样别这样，我还是做到了‘速战速决’的嘛。”
　　张书臣偏头躲开：“爬，给爷爬，爬远点——”
　　“节省时间嘛。”
　　张书臣懒得和他斗嘴，撑着床坐起来要下床洗澡：“我谢谢你啊。”
　　“张老师要我帮忙吗？”王正习惯性地问了一遍。
　　张书臣却一反常态：“要。”
　　王正两眼放光，张书臣回头给了他的笑脸：“既然是你非要闹的，那你记着把我衣服和床单一起洗了。”
　　王正一愣：“就……就这个？”
　　张书臣：“你要是还想多帮忙，那我把接下来一周家里的卫生也交给你了。”
　　王正：“……”

　　今天天气很好，日头稍高，裸露的地面很快就被晒到能煎蛋，好在地铁站出来能直接到地下商场，一路上冷气很足，大家并没有觉得热。
　　王雅娟已经是个大姑娘了，高中对化妆品的心动如今正大光明释放出来，具体表现在去每一座城市都要先去繁华的商业街看一圈，心心念念了几天终于如愿，现在欢脱到谁都拉不住。
　　王妈妈去追王雅娟，王爸爸也跟上去；张爸爸和张妈妈没有什么计划，只想随便转转；张书臣身体不适，王正泄了火气心情奇好无比，又自知理亏。三方目的安排均不同一，于是王正订了环球百货顶层的一家自助餐，两家人分作三队原地解散，各玩各的，中午楼上汇合一同吃饭。
　　商场一楼二楼都有小型的餐饮店提供座位，张书臣那里也不想去，选了一家沙发看起来最舒服的甜品店，也不管那粉嫩嫩的装潢有多不适合他们，直接就进去了。
　　今天还是工作日，上午的客人不多，张书臣没有什么想吃想喝的，一心只想好好坐着休息，差使了罪魁祸首王正去应付服务员，自己则是找了个角落的座位，抱着沙发上可爱的柔软的抱枕闭目养神去了。
　　等王正拿着凭条找过来，张书臣已经睡着了。
　　王正没有发声，悄悄拿出手机，下了一个王雅娟爱用的拍照APP，选了个有简笔画小装饰的滤镜，小心对着张书臣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筛选了一番，挑出一张换了手机壁纸。

　　张书臣小憩片刻，醒过来的时候状态好了不少，看到对面吸着奶茶看手机的王正，表情有些好笑：“你怎么喝这个？”
　　王正道：“二宝不是特别喜欢吗？我问服务员这家店的招牌，她推荐了这个什么丝袜奶茶……名字怪怪的，我反正没喝过，就想说试试。也给你点了一杯，尝尝？我觉得还行，就是太甜了。”
　　张书臣搅了搅面前桌上的杯子，端起来尝了一口，沉默了几秒委婉道：“太甜了，纯糖水一样。”
　　王正道：“没事，甜的还能补充能量，张老师再喝几口？”
　　张书臣把杯子放下了：“等会儿吧……你在看什么？”
　　王正把手机翻转给他看：“大洛问我们这周和家人见面，处得怎么样？”
　　张书臣扫了一眼记录，没多大兴趣：“你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呗，”王正挑挑眉，得瑟道，“双方会面圆满成功，最好的结局。”
　　张书臣用吸管轻轻搅着奶茶：“那他回你什么了？”
　　“他问我们要不要摆酒席？”
　　张书臣动作一顿，思索片刻，尴尬道：“没必要吧……我们这戒指也给了，家也有了，双方家人都和和美美一桌吃饭了，反正也没有那个证，也不是什么多大点事，非要搞那么隆重……大不了改天请他吃个饭？”
　　王正“嗯”了一声，惋惜道：“但是吧……我总觉得，我都没为你做过什么。”
　　张书臣疑惑：“嗯？”
　　王正苦笑着数：“你看啊，当初我来这边合租的时候，你不光每年帮我省了三分之二的早饭钱，偶尔连着水电费宽带也顺手一起交，这都没让我还；后来在一起了，戒指也是你买的；买房一次性付，一半钱都是你出的；你之前一个纯1，现在还只能当0.5……表面上是我先表白，但是算起来明明是你先喜欢的我——哎，我这……就一直在占你的便宜啊！”
　　“想这么多做什么？换个角度来看，你可是一直在帮我解决各种问题的人啊，我也占了你不少便宜，嗯……除了那个戒指，”张书臣笑笑，“摆酒席真的没必要，要请的人也没几个。你要是真的觉得欠了我，那就算着时间，50年还我个新的戒指，我等着。”
　　王正听完他的话，抿唇点点头，抬眼看着他的眼睛，眼中带了笑意，认真道：“好，我记着，到时候送你个最贵的！”
　　张书臣“嘁”了一声：“最贵的把你卖了都买不起，还是省着点吹吧！”
　　一句话就把温馨感动的气氛破坏了，王正不快地抱怨：“张老师——”
　　“好好好，你买，你买什么我戴什么。”张书臣认输，“我不跟你犟行了吧！”

　　两人在甜品店里有一句没一句聊到中午才出来，直接坐电梯上顶楼。
　　王雅娟买了支口红，已经迫不及待地涂上了，王正笑她“血盆大口”，结果被王妈妈按着捶一顿。张妈妈和张爸爸手上没新增的东西，估计只是在商场逛了一圈罢了。
　　看点评和推荐选出来的店总体来说挺不错的，王雅娟已经把想做的事做完了，饭后也没之前那么有活力，王正和张书臣商量了一下，做主带着爸妈们再逛逛，毕竟明天大家就要回去了，他们做儿子的总该尽点孝心。
　　地下通道可以直接去街道对面，大家从地下出来，即使出口是在背光的阴凉区，地表温度也足够灼人。比起细细选好想逛的店再进去，大家都更愿意按着街边的顺序，先进店感受凉气再说。
　　王妈妈和张妈妈那晚聊天时意外发现两人一样都喜欢翡翠，俩儿子给两位母亲各买了只镯子。王妈妈很高兴，马上就戴上了，张妈妈没表现得这么直白，而是把盒子给了张爸爸，叫他好好放着。王雅娟看中了一个豆荚形的翡翠挂坠，王正想着之前忘记了她的二十岁生日，现在当作补偿，爽快地给她买下来了。
　　等到天色逐渐变暗，外边开始稍微降温了，大家才进入地铁站准备返程。
　　晚上王爸爸掌勺，做了几道拿手菜，张书臣拿了家里的白酒出来，连王妈妈主动要了两杯来喝。这回饭桌上的氛围好到不行，王爸爸喝上头了叫了几次张爸爸“亲家公”，张书臣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张妈妈居然没黑脸反驳什么。

　　王雅娟订的是第二天一大早的车票，因为人数超载的问题，这次便由王正一个人去送他们，时间仓促，在车站外道别也很精简。
　　张爸爸和张妈妈买的是下午的票，但是怕路上遇到意外被耽搁，他们午饭前就收拾好了行李，放下碗筷就说决定提早去车站候车厅等。
　　张书臣说不过他们，没法打消他们的顾虑，只好把摞起来的餐具先往水槽一放，拉上王正一起给他们送行。

　　经过新站的高铁数量少，比起王妈妈他们去的大站，这个新站要冷清得多。
　　张书臣在闸机的队伍外边细细地叮嘱了一遍，王正就并肩站在他身边。
　　虽然心里早就认命了，但是张妈妈看着眼前这两个大男人，一想到他们的关系，心里还是一丝不大自然。
　　张书臣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见张妈妈似乎有些出神，忍不住喊了一声：“妈？”
　　张妈妈眨眼转开视线：“张书臣。”
　　“欸。”
　　“我丑话说在前面，是你自己非要和他在一起的，”张妈妈重新抬眼，严厉道，“你们自己要搞那什么，连个法律保障都没有，往后你俩要是掰了，你回来跟我说终于知道后悔了，我到时候绝对打断你的腿！”
　　王正不高兴了：“妈你真不会讲话！”
　　张书臣却笑笑：“放心吧妈，不会有那天的。”
　　张妈妈“哼”了一声，招呼张爸爸：“走了！”
　　他们排在队伍最末端，张书臣和王正就在队伍铁栏杆旁边，站着目送他们排队进去。

　　眼看着前边没人了，张爸爸忽然回头问：“东西还不给吗？”
　　张书臣和王正见他回头和张妈妈说话，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走近。
　　张妈妈默不作声。
　　张爸爸淡淡一笑：“现在不给的话，之后不能要我收，也不可以叫我去寄快递哦，秀兰，你想清楚了吗？”
　　张妈妈咬咬牙，蓦地转身，鞋子的坡跟在地上踩出踏踏声，快步走到张书臣他们跟前，然后愤然不爽地从手臂上挂着的袋子里急促一顿找，抬手冲他们脸上丢出两个盒子：“拿去！”
　　张书臣反应迅速，及时在空中拦下了，王正没这么好运，被盒子直接被砸中了额头，他“哎哟”了一声，在盒子落下来前抓住了，张妈妈那力道还不小，王正额头那块皮肤瞬间就红了。
　　张书臣看看手中的盒子，又看看已经转身跑走和张爸爸一同刷卡进了闸机的张妈妈，他震惊又小心打开了这个方盒。
　　里面放着一根卷起来的崭新的深色领带。
　　身边的王正也惊讶地“嚯”了一声，张书臣看去，他的盒子放的是一只手表。
　　王正转动手腕给他展示了手表款式，同时把手表的牌子说了出来。
　　张书臣微微一愣，领带和手表的这两个牌子在环球百货都有专柜……
　　王正也想到这个，一边笑一边啧啧感叹：“咱妈真是，嗐！有够不坦诚的啊！”

　　他们走到进站口闸机旁边的栏杆处向里看，刚刚才走了一辆列车，现在候车厅里坐着零星的候车乘客。
　　张妈妈和张爸爸就坐在侧对站口不远的长椅上。
　　王正稍稍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妈。”
　　张妈妈闻声转头，看到王正，顿时一脸厌恶嫌弃：“公共场合喊什么喊，扰民啊你！”
　　“爸妈，”王正伸手揽过张书臣的肩膀，“我和书臣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们不用担心，有事情直接电话联系我们，我们随叫随到！”
　　张爸爸点头，表示听到了。张妈妈凶着脸：“知道了，你们今天没事啊，回去忙自己的，你们又不坐车，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快走！”
　　张书臣看向张爸爸：“爸，到了给我们打电话报平安。”
　　张爸爸应下：“没问题。”

　　两人又婆婆妈妈地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和张爸爸张妈妈正式道别后一起离开了车站。
　　坐在张妈妈斜对面的女人听到了整个过程，见那两个男人离开，笑眯眯地主动道：“哎哟，大姐，好福气啊！”
　　张妈妈蹙眉：“什么？”
　　那女人一拍大腿，赞美道：“你这两个儿子好懂事啊！哎哟，真是羡慕死人了！”
　　张爸爸没有接话，只是暗暗观察自己妻子的反应。

　　张妈妈嘴角绷得直直的，满脸不大情愿，片刻后终于动动嘴唇，勉强又含糊地回了那女人一句。

　　“也就……还行吧。”

　　【番外三，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