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流

　　张书臣刚打开门，还没跨进去，就听见里面阴阳怪气的声音：“哟，取经的回来了？！”
　　张书臣：“……”
　　“说两句呗，九九八十一难怎么过的？”王正嚷嚷，“打完电话都一个小时了，这饺子是打算让我给你煮成面皮汤喝呢！”
　　“咳，”张书臣老实挨批，“有点事情耽搁了，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说一声。我的错，我的错……你要的啤酒。”
　　王正沉着脸“哼”了一声，起身去接：“这倒是还记得。”
　　“面皮汤呢？”张书臣把包放下，“快快快，饿死了。”
　　王正把啤酒一听听拿出来摆在餐桌上：“我关了火没捞起来，锅里温着呢，自己捞。”
　　张书臣快速取碗调了个蘸水，然后把锅里的饺子捞起来，直接就在厨房里开动了。
　　等张书臣吃完了“宵夜”，收拾好了厨房出来，王正还坐在餐桌旁边，见张书臣出来，冲他挑挑眉：“解释一下呗？什么突发情况。”
　　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张书臣哭笑不得：“你这、干吗呢……”
　　“没办法，我就是醋精。”王正单手撑着下巴自嘲，说出来的话把自己也逗笑了，清清嗓子继续道，“你和前任天天排练到深夜才回来，原定的回家时间还发生了‘意外情况’，我实在是很难不在意啊！”
　　“你别给我整这些阴阳怪气哈！你这什么态度，”张书臣伸手按在他椅背框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着就不像是能正常交流的样子。”
　　王正面露难色，浮夸地自怜地叹气：“哎，毕竟张老师人格魅力太强，我一个人在家没有安全感啊！
　　张书臣露出一个被他恶心到的表情，地鸡皮疙瘩掉一地，往他后脑勺的头发挥了下：“草，你他妈再这个语气讲话试试！恶心死我了都——你瞅着时间不对直接给我打个电话呗！”
　　“哟，可别！到时候坏了什么好事，你可找到踹我的借口了。”
　　“差不多够了啊！戏这么多你也不怕得精神分裂！”张书臣笑骂，“我解决隐患呢。”
　　王正恢复正常，问：“什么隐患啊？”
　　“给你拆弹啊！”张书臣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
　　王正一头雾水。
　　张书臣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又给了个提示：“啧，定时炸弹。”
　　王正渐渐睁大双眼，倒吸一口气，愕然问道：“你……你跟、你跟姓叶的说什么了？”
　　张书臣把两人的对话模棱两可地概括了一遍：“就是，告诉他该向前走，别惦记些有的没的。他问我你哪里好，我夸了你一顿，他自愧不如了——差不多就这样。”
　　王正显然是不信的：“你编的什么玩意儿啊！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就就就……”他把拇指食指一并，“这么、这么点理由，就放手。”
　　“真的，我说了其他人都比不上你，我现在可他妈爱你了，以后也打算只和你在一起。”张书臣顿了顿，认真道，“你让我又有了‘家’和‘家人’，不论是叶行川还是别人，都做不到这个。”
　　王正听得耳朵都红了：“哇，你还说我，你也有够矫情的，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实话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张书臣泰然，“让他明白差距，以后就不会搞小动作了，你也就可以放心了吧。”
　　“哼！”王正得意一笑。
　　张书臣问：“对了，你下周五，下班后有事吗？”
　　“下周五？”王正想了想，“没有。怎么了？”
　　张书臣道：“下周五就是学校校庆了，要不要来看？我带你进去。”
　　王正尴尬婉拒：“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老师……这不太合适吧？”
　　“你可以当家属啊，”张书臣举例，“之前联欢晚会，带孩子来看节目的老师又不是没有。”
　　王正：“啧，又占我便宜？”
　　张书臣：“……不是，我没那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现场有给预留这种家属座位，你来吗？”
　　王正摸着下巴想了想：“嗯……去！为什么不去！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特训的结果，判断一下有没有偷懒。”
　　张书臣暗暗松了一口气：“好！那就说定了，下周五，晚上六点开始进场，你早点来，到了给我打电话。”张书臣顿了顿，忽然笑起来，“记得穿最好看的来。”
　　“抢你们风头？”王正揶揄。
　　“那是最好不过了。”张书臣半是肯定半是玩笑道。

　　王正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抢风头，但是也考虑了不能给张书臣丢脸，周五那天和同事打了招呼，提前了半小时偷摸溜了，回家后先去洗澡换了套整洁的休闲西装，穿了之前两人逛街买的一条牛仔裤，稍微整理了发型，整个人看起来活力了不少，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完全看不出工作一天后的疲惫颓靡后才出门赶去学校。
　　演播厅外面不同学院不同班级的代表都按照要求排着队，看起来还没到进场的时间，王正给张书臣打了个电话，对方很快就从侧门出来接应他。
　　见他还是早上的穿着，王正惊讶道：“你倒时候就这样上去？”
　　“不是啊，我们有准备演出服装的，现在化妆的人太多了，我们节目在比较后面，就先让那些比较着急的学生先去化，”张书臣解释完，上下打量了一通，频频点头，玩味道，“嗯——不错，很认真的嘛！怎么想到穿这套？”
　　王正低头看了看：“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张书臣伸手揽过他的肩膀，“走，带你进去。”

　　侧门直接通向后台的准备室，这边比起外面井井有条的排队学生们，显得十分忙碌嘈杂，还没准备好的学生老师换衣服地换衣服，化妆师恨不得自己是千手观音，周遭充斥着各种人声，活像是一锅沸腾的水。
　　张书臣就揽着王正在里面不紧不慢地前进，仿佛是来参观的局外人。穿过走廊通过一扇门，进入广阔的演播厅，顿时有了桃花源里“豁然开朗”的感觉，广阔干净的舞台下是崭新整齐的十几排椅子，舞台左右两边还修了第二层观看区和荧屏，每张椅子旁都放了一支拍手器。灯光音乐和PPT还在进行最后一遍确认，前排零星坐着几个人。
　　“张老师！”
　　张书臣和王正一同回头，看见龙昊远远地向他们跑来。
　　“龙昊，”张书臣看清他手里抱着的一袋拍手器，问道，“你当了后勤？”
　　“没有，我是看他们太忙，主动帮一下罢了，就快发完了……”他对张书臣身边的王正道，“王哥来得真早啊！”
　　“怕时间来不及呗，这可是我们张老师第一次登台献唱，我不能错过的。”王正笑笑。
　　龙昊了然一笑。
　　张书臣问：“欸，龙昊，你花买了吗？”
　　龙昊点点头：“已经下单了，我怕提前买到时候就蔫了，给店家备注六点半送来，到时候正好赶上节目！”
　　“嗯，好。”张书臣放下搭在王正肩上的手，“那行，那你帮我照顾下王正，领他去坐个位置，我这边也要过去准备了……哦，对了，一会儿过来找我，我有个事要说，关于送花流程的。”
　　“好，我知道了，”龙昊应下，转对王正道，“王哥，你跟我来吧！”
　　龙昊说完便往前走，王正只能匆匆和张书臣道别：“那我先过去了，一会儿见！”
　　张书臣笑笑：“嗯，一会儿台上见咯！”

　　王正本来是想坐在靠中间一些的位置，到时候好拍照，龙昊一开始说反正没有固定的位置，都是可以的，但过了一会儿回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议：“要不王哥你往这边上坐吧……到时候张老师的位置是在偏左边的，你、你也不需要看叶老师……对、对吧？”
　　龙昊说的有道理，王正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换到了左边第二个。
　　他们正式落座后没几分钟，后边大门处就热闹起来了。王正回头，看到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乌泱泱地涌入，很快就把后排和第二层坐了个七七八八。
　　还没等节目正式开始，四周都响着各种讲话声，这时候忽然有人用麦克说话：“同学们可以先扫描屏幕上或者我们学校微博发出来的二维码，观看我们这次汇报表演的节目单，同时，每个篇章的节目结束后，每个人都可以进行一次投票。最终所有节目结束后，我们会有三分钟的时间留给大家从之前选出来的篇章第一名里再投出一个今晚的节目第一名，希望各位同学老师踊跃参与投票哦。”
　　王正连忙拿出手机按照流程搜索出了节目名单。张书臣和叶行川的节目在第三篇章，节目名字叫《一生》，而在这之前还有八个节目。

　　到了整点，灯光立刻一暗，四周的说话声也小了，四个衣着光鲜靓丽的主持人上台，落落大方地开始说起开场词，随后，在拍手器发出的“噼里啪啦”声里，汇报表演正式开始。
　　王正对前面这些节目没有什么期待感，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些表演者都付出了极大的心血，每个人在台上都发挥了最好的状态和表现，王正本来只打算投张书臣他们那个节目的，看完前面两个篇章后，也不禁顺手都选择了一个节目投了票。
　　尤其是第二篇章的那个小品节目，感觉得到很是用心，服化道很精致，班级喜剧的剧情也非常有意思，最后全体合唱也挺感人的。
　　一舞台的人谢幕下场后，主持人款款登台，开始说过场的优美句子。下一个节目就轮到张书臣他们了，王正也不禁紧张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坐姿，挺直了脊背，牢牢盯着舞台边缘的幕布，恨不得当全场第一个看见张书臣登台的观众。
　　龙昊坐在他身边，见他如此较真，连忙小声安抚：“王哥你不用担心，我看过他们彩排的，他们已经很熟练了，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王正眼睛都不眨，敷衍地“嗯嗯”两声表示听到了。

　　主持人说完最后的一句“有请”，在四周的掌声和尖叫中灯光骤然熄灭，主持人立刻下场，台上凌乱轻微的脚步声被沸腾的人声掩盖，协助的工作人员把话筒装好后也快速离开，台上隐约有两个坐着的人影。
　　灯光久久不亮，兴奋的学生们也渐渐觉得不大对劲，热闹的气氛眼看着就冷却下来。
　　王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万种罕见的意外情况开始拼命往他脑海中挤……
　　就在学生们都在想是不是出现放送事故的时候，忽然两声“喂喂”的试音从台上响起，一束灯光猛地打在舞台上，照亮左边的人。负责实时转播的左右两块荧幕上也特写出他的打扮。
　　张书臣坐在一张吧台凳上，怀中横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他里面换了白色的衬衣，衣领下用黑色的细丝带打了个蝴蝶结，外面套的是一件驼色的休闲风衣，腿的摆放也有设计过，这个姿势下，带着略浅纹路的黑色牛仔裤将他的腿型勾勒得格外修长，穿了一双很简单的帆布鞋，颇有一种少年时代的青春浪漫。而他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的圆片形眼眶，发尾有些弯曲，明显也被打理过了，化妆师特意加深了他五官的立体感，灯光一照下来，又是另一种成熟俊美的味道。
　　张书臣一只手按在前面的麦克风上，语气轻快中又带着一丝腼腆：“大家晚上好啊~”
　　他的话音刚落，尖叫声和掌声汹涌剧烈，其中还夹杂了不少没有控制住声音的激动询问，整个演播厅的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夸张级别的热烈。
　　王正已经全然呆住，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张书臣。张书臣往日身上那种被柴米油盐熏染出的烟火气息在此刻荡然无存，整个打扮扬长避短最大程度地完美地展示出了他成熟温柔的魅力。
　　他不像一颗夺目的宝石，而像一枚被生活盘出了光泽的美玉。

　　台下的光线有限，乌泱泱的人头难以计数，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张书臣迅速就定位到了坐在前几排正盯着自己的王正，迎着他的目光对视后，张书臣弯起嘴角，给了他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

　　接下来另一束光照亮右边叶行川，他们俩在舞台上的对话内容是什么，王正根本就没不知道了，他只痴痴地盯着张书臣在台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四周学生们尖叫的分贝极高，然而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他却清楚听见了在捕捉到张书臣的笑容后，自己心中那只老鹿猛地疯掉，一下下飞速又大力地开始向外撞，撞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爱上了张书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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