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流

作者:苏杭不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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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1。
      张书臣第一次接到王正的电话的时候正好上完课。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
      他刚把教材收起来准备离开,手机就响了起来,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还不是本地的……张书臣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那头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似乎是不太舒服:“请问是张先生吗?我在网上看到了您的发布……”
      张书臣忽然想起前两天的在网上发了个招室友的帖子,他把包拎上,一边走一边道:“是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王……”
      “王先生您好。”
      “您好……是这样的,我刚离开老家来到这边,现在正好想找个地方,您方便的话,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吧,我想去看一眼房子再决定。”
      “当然可以,现在……”张书臣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三点,王先生来得及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碰面。”
      “我、我没问题……”
      “那我们在白象广场东边见吧,我现在出发。”
      “好的。”

      张书臣先一步到了约定地点,他站在东门入口的三角梅树下,一边和叶行川发着消息,一边分神去留心四周。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有一个男人从身旁不远处的公交车上下来,他穿着正装,身材挺拔,原本梳得整整齐的头发因为奔波而有些凌乱,下来后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车站四处张望。
      张书臣匆匆和叶行川暂停了对话,收起手机主动向他走去:“王先生?”
      对方闻声看来,和张书臣对视后,不大好意思地冲张书臣笑笑:“是、是我。张先生您好……”
      “您好,”张书臣伸出手,“临时麻烦您来一趟。”
      他惊了一下,随即连忙握住张书臣:“没有,是我该谢谢张先生。”

      张书臣心道:这人看上去也不像是刚入社会的样子,怎么这么拘谨胆小啊……
      他松开手,侧过身子主动引路:“那我们走吧。”

      2。
      “卫生间兼浴室是连在一起的,外面洗漱台旁边是洗衣机,绕过去旁边有阳台,可以晾衣服……厨房可以开火,冰箱微波炉都有,我一般的在家做饭的,如果一起住的话,时间合适我可以负责我们两人的三餐……然后是房间,我的是那间,空出来的是这间——
      “之前合租的人是一个学生,上半年本科毕业,去别的地方读研究生,他的屋子就空出来了,我每周都有打扫检查的,王先生要住的话,可以直接把东西搬进来。
      “客厅卫生间厨房都是共用的,各自的房间都有钥匙,只有一把,平时可以锁好贵重的东西。
      “我没有抽烟的嗜好,偶尔会喝点酒什么的,但是不会喝太醉,也不养小动物,平时也不会带人回来留宿,王先生呢?
      “王先生?”
      张书臣没听到回应,停下脚步回头查看:“王先生?”
      站在房间里的男人连忙回神转头:“啊,不、不好意思。”
      张书臣折返:“王先生是对什么地方有疑惑吗?”
      “没有,嗯……比我想的好太多了。”
      “没有问题的话,等之后房东拟个合同出来签字就行了。”
      “那、那我再确定一下,房租是……”
      “一个月2500,押一付三。今年剩下的宽带费和水电费我付。”
      “嗯,好的……”

      虽然对方语言上没有说什么不好,但是态度上不像是满意的样子,原本张书臣觉得他之后会委婉拒绝,但是两天后对方又打了电话来,说是希望能把合同签了。
      房东太太很快把新合同印了出来,张书臣电话通知对方,当天就把合同签好了。
      天色已晚,临时搬家不太可行,对方收好了合同和钥匙,决定先回去。
      张书臣送他到门口:“这两天搬行李的话可以叫上我,我正好没课。”
      “欸?课、课?”
      “嗯,啊!忘记说了,我叫张书臣,弓长张,书本的书,君臣的臣。”张书臣笑笑,“我在X大当老师。”
      “我叫王正,计数常用的那个只有五画的‘正’。”男人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我前两天,才去面试了,呃……还不知道人家公司要不要我哈哈哈……”
      “王先生初来乍到,周围地方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张书臣倒是没细究他的赧然,“以后都是室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不要见外呀!”
      王正浅浅地笑道:“那、我提前谢谢张老师。”

      3。
      张书臣开完教职工会回家,开门就闻到一阵浓烈的调料味,厨房的灯还亮着,从里面传来了响亮的嗦面声。
      他轻声关上门,换了鞋,把包放在沙发上,悄悄走近厨房,探出半个头,等他看清里面的情况后,悠悠地开口:“冰箱里有腊肉香肠。”
      “咳!咳咳……”正在偷偷进食的人被声音吓了一跳,发出震天的咳嗽声。
      “哎哟,不至于吧!”张书臣连忙倒了杯水端进去。
      王正被呛地满脸通红,浑身都在随着咳嗽而颤动,张书臣帮他稳住面碗:“快喝点水缓缓!”
      王正一口把水闷完,狰狞的表情渐渐缓下来。
      “咳,咳!哎哟喂——”王正仰头喘了几口气,“张老师,哎……你吓死我了……”
      “抱歉抱歉。”张书臣歉意地笑笑,“我的错,是我的错。”
      王正抬手用手背抵抵鼻尖。
      张书臣把视线从王正转移到自己手上的碗:“这就是你晚饭?”
      王正身形一僵,片刻后才微弱地承认:“嗯……”
      张书臣看了一圈灶台,发现只有一个包装袋:“就吃一袋方便面?”
      “一袋……就、就够了,”王正尴尬道,“反正晚上少吃点也好……”
      张书臣适时地打住了,没再多说下去,转了话题:“那……把窗户打开吧,味道散得快点。”
      王正抬手抓抓头发,埋着头:“抱歉,味道有点大……今天是例外,我之前都是在公司吃的,今天下班迟了,不好意思再去茶水间烧水了……”
      “你最近都吃这个?”张书臣皱起眉,“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可以负责三餐吗?”
      王正干笑道:“我、我……张老师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张书臣沉默了一阵,心里理了一通,大致明白他的处境,便叹了口气:“我还没吃饭。走,你也别吃了!咱们一起出去吃!”
      “这……”
      张书臣把碗放下,一把抓住王正的胳膊,把他拉出厨房:“我请你!走,一起欢迎我的新室友——”

      那个时间能在烧烤店找到位置,简直是幸运的不得了。吃着吃着,张书臣职业病发作,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漫无目的的话,王正就像个被训的学生,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讲,偶尔应一两声。
      那天晚上两个人加起来喝了十瓶的啤酒,张书臣还好,只喝了两瓶半,王正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事重,喝到后来把自己喝麻了,最后回家路上还吐了一场。
      王正迷迷糊糊,脖子软塌塌地向前点着,张书臣架着他走,生怕他把脖子扭到了,伸手把他头往自己肩上一按,半扶半背,艰难地把人往家带。
      走出一段路,张书臣隐隐约约听见肩膀方向传来模糊的声音:
      “张老师……”
      张书臣微微侧头瞥了王正一眼,见他还是阖着眼,脑袋耷拉在自己肩头,便没放在心上。
      还没走几步,他又听见一声轻微的“张老师”。
      张书臣皱皱眉,确定自己没听错,便屏住呼吸,等待后续内容。
      一路上,王正的梦话虽然断断续续的,但其实没多少字,张书臣留意到后基本都听清楚了。

      张书臣单手把钥匙插进孔里,开门进去,将睡死过去的人放在沙发上,舒了口气。
      回想了一下王正刚刚那些零碎的发音,试着连成话后,意外地很好懂——
      “张老师……”
      “以后我会好好努力的。”
      “谢谢你……”

      张书臣仰头叹了口气,不禁腹诽:啧,这人怎么还这么客套呢?
      4。
      当同事笑着对自己说她的女学生和自己的学生正在交往时,张书臣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我前两天看到了,两个人牵着手去后街吃饭呢!看到我的时候还马上把手松开了,嘻嘻嘻……现在的年轻人呀!”
      “谁啊?”
      “我去年那个学生啊,燕子,扎马尾辫儿的,和你那个姓叶的男学生,两个人可甜蜜了。”
      “……”
      张书臣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应付完那个女老师,怎么给叶行川打电话约了时间见面,两个人对话的内容他也记不大清,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愣了好一会儿了。
      几个小时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只有自己说出的那句“够了行舟,你不必为难,我们分手吧”。
      他抬手捂住脸,眼前一片漆黑,许多曾经的记忆疯狂在脑海里闪过。

      那个男孩第一次课间来问问题时,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他,兴高采烈地说:“张老师,我好喜欢这门课,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以后有不懂的地方我能请教你吗?”
      他跟家人坦白后过了一个最糟糕的新年,男孩得知后立马订了最近的航班,连夜赶回来,早上五点,带着一身寒意闯进屋里用力抱住他:“张老师,没事……以后叔叔阿姨会接受的,不管是五年还是十年,我陪你一直等!”
      去年前室友离开后,男孩窝在沙发上瞪着他,半是生气半是撒娇:“为什么宁可招租也不肯让我合租……好啦!我知道需要避嫌啦……哼,算了,我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毕业后我们就一起买套新房子,然后光明正大地住一起!”
      ……

      再多的甜言蜜语,终究不过是粗糙的口头协议罢了。即使是极端又凶悍的赌咒发誓,在实际重量上,也比不过以后那一张薄如蝉翼的结婚证明。

      “吱——”
      “张老师晚上好啊!你已经回来啦!”
      喜悦的声音如同一柄利剑,瞬间斩断了张书臣的回忆。
      “我这个月奖金比上个月高了两百!我回来时买了半斤凉拌肉,今晚加菜——张老师,你怎么了?”
      张书臣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缓缓呼出,清清嗓子站起来:“咳,没什么……抱歉,我还没煮饭,我现在去弄。”
      “不不不,等会儿——”王正一屁股坐在他身侧,挡住他的去路,“你先说说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张老师,虽然客厅没开灯,但是我不瞎好吧!你……你、你这是,哭了?”
      “没有。”
      “没哭那也是快哭了……发生什么事儿了?”王正眉头紧皱,把他拽下来坐着,低声道,“情况严重到什么地步了?是……家人还是朋友?我这边还存了点钱,虽然不多,我小学有个同学现在在首都那边的三甲医院,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去联系他……”
      张书臣被他这么一搅和,心里的难受被冲淡不少,不禁勉强勾起嘴角笑了一声:“不是生病。”
      “那、那是?”
      张书臣垂下眼睑,无奈又苦涩地笑笑:“没什么……我跟……叶行川,分手了。”
      王正呼吸声加重了一阵,意料之中地发问没有来,良久后,张书臣感觉肩膀上被拍了两下,王正缓缓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出去吃吧,吃完咱们去大洛那边。反正明天节假日,你也没课,我也不上班,大洛说今晚有活动。”
      张书臣笑了笑:“嗐……没必要。”
      “怎么就没必要了!不为那白眼狼,就当犒劳自己这几年的付出了!”王正解开外套的扣子,“我去换身衣服啊,回来路上我看到新开了家家常菜,开业有礼,送三个小菜,咱们尝尝看。”
      “王正。”
      “嗯?”
      “分手我提的。”
      王正想都没想:“那也绝对是他的错。”
      张书臣愣了片刻,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万一是我的问题呢?”
      “不可能的。”
      王正站起来,直直地盯着张书臣的眼睛,即使在昏暗的环境里,他眼里的认真仍然十分好辨别:“张老师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这个我是可以确定的。”

      5。
      同事的新年祝福短信陆陆续续地涌进手机,“叮铃”声连成一片,效果堪比闹铃,把张书臣从半昏迷的睡眠中吵醒。
      张书臣眯着眼点完短信退出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页面是通话界面,顶端那串熟悉的数字瞬间把他的瞌睡连带着三魂一起吓飞。
      张书臣猛地坐起来,宿醉后遗症瞬间爆发,他猝不及防“啊”了一声,又倒了下去,脑子里就像是猛地拉开了一听刚从甩干模式的洗衣机里拿出来的可乐,疼痛感咕噜咕噜持续地往外冒。
      随着一起外冒的还有昨晚的记忆。
      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放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张书臣紧闭双眼,眉头打结,痛苦不堪地连骂了几声“卧槽”。
      自己昨天发酒疯给家里打电话的行为简直是幼稚至极!三十好几的人,况且又不是第一次被拒接,昨晚居然当着王正的面差点哭出来。
      丢人!很他妈的丢人!丢到姥姥坟头了都!
      回想起自己当时中枢神经被酒精麻痹后的矫情样,张书臣恨不得马上冲出去给王正脑袋几板砖,把他打失忆算了!
      但实际上,现在的他连出卧室门面对王正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纵观整件事,不幸中的万幸大概就是被拒接了。这么多年以来,张书臣第一次感谢家人没有接他的电话——那种情况下完全不受控制的醉鬼会说出什么话,张书臣自己都没有把握。
      从这点细细想下去,他居然感到内心生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释然。
      心态在自虐般的脱敏治疗下调整到比较正常的范围,张书臣换下衣服准备走出“安全区”——都快十一点了,饭总该还是要吃的。

      他当然知道“室友”是躲不开的,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快,快到他刚刚开门,对方就同他打招呼了。
      “啊,张老师,新年快乐!”还系着围裙的王正刚好把一碗东西放在餐桌上,这个方向正对着张书臣的卧室门。
      张书臣的视线毫无防备地对上王正的眼睛,他瞬间就下意识地移开了眼:“嗯……早上好,新年快乐。”
      “张老师今天起好晚,是不是也头痛?我今天早上起来也痛了好一阵哈哈哈哈哈……”
      “嗯。”
      太尴尬了王正!你还是闭嘴吧!张书臣一边心里哀嚎一边走向洗漱间。
      “张老师,我煮了糖水荷包蛋,你趁热吃啊!”
      “谢谢……”

      即使张书臣没什么胃口,但也不可否认王正打荷包蛋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溏心很稠,糖水甜度也刚刚好。
      “张老师。”
      张书臣咬了一口溏心,抽空应了一声:“嗯?”
      “今年可能不行了,但是我和我妈说了,你明年要是有空,一起回我家吧!”
      张书臣心脏重重一跳,惊得他猛地回头看去。
      王正正在收拾煮过蛋的锅,哗哗的水声和轻薄的白雾将他笼在里面。
      “我妈的话,你应该听过我和她聊天。我还有个妹妹,比我小十来岁,特别烦人,我每次回去都被她折腾掉一层皮。我爸很会做饭,基本年夜饭要做二十多道菜,吃到初三都吃不完,最后只能倒掉,我妈每次都要因为这个和他吵一架……”他把锅放下,擦干手上的水迹,漫不经心地决定了张书臣以后过年的地点,“张老师明年和我一起回去的话,浪费的问题就可以改善了,我妹肯定也不敢随便造次,啧,一举两得!就这么定了!”

      灯光在热水的雾气中显得朦胧又温柔,不知道是因为王正的语气太和蔼,还是这个提议太诱人,张书臣在一瞬间完全脱离了理智的控制。
      等他的意识紧急恢复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先一步跳出了喉咙:“好……”

      6。
      “请问,”拉着行李箱的女人低声问,“这个位子有人吗?”
      “没有没有。”张书臣连忙把身旁椅子前的行李往自己这头拉,露出半个椅面边缘。
      女人毫不在意,挤进去坐下:“谢谢。”
      张书臣现在的处境有些狼狈,双人份的背包和行李箱堆在一处,两排候车椅之间的距离在他这里就只剩下能通行一个人的宽度……
      身旁的女人似乎也注意到张书臣这边过多的东西,犹豫着开口:“你一个人吗?一会儿车到了不方便搬的话,我帮你吧?”
      “不是,不是一个人,”张书臣笑笑,“两个人的,他现在还没忙完,我提前把东西搬过来罢了,我们是下下班车。”
      “啊,这样啊,”她低下头喃喃道,“你真体贴呢……”
      张书臣心道:不,是他求我的……

      这事得从中午说起,本来两个人计划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一起出门,不慌不忙去等车,结果张书臣这头把菜切好还没下锅,王正就接到同事电话说交接的材料上出了问题,临时请他去帮忙解决一下。
      电话里说的是“一点问题”,王正也就没多想,到了地方才发现,这个“一点”指的是最开始的模样,被两个新员工东改西改改成还打算就这样发上去应付了事——现在已经是一团糟。
      王正草草查看了一道,感觉自己弄完可能就来不及回家了,便抽空给张书臣打电话让他帮忙把行李一起带去站台。
      张书臣接完电话,盯着两人份的行李琢磨了片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决定立刻动身先去高铁站等着。
      路上耽搁了一阵,不过好在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他们车所到的检票口在这之前还有一趟列车,现在的候车椅坐得满满当当的,大部分都是在等即将进站的下一班。

      “如果我男朋友有这么贴心就好了。”身旁的女人叹了口气,“因为放假的时间不同,他都已经回家去了……”
      张书臣:“……”真的假的?这么狠吗?
      女人自顾自地小声抱怨起来:“今年也不打算让我去他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和他爸妈提结婚的事。”
      虽然但是……张书臣还是决定打断她:“嗯……这个,不是我女朋友的。”也不是男朋友。
      “欸?!这样吗?”女人大吃一惊,连连道歉,“抱歉抱歉,我以为……”
      张书臣干笑两声:“没事。”
      “哎,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女人低下头。
      “没关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远比张书臣想象得糟糕,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些什么:“你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吗?”
      女人顿了顿,苦笑道:“是啊……”
      张书臣:“……”操,那说个屁,你还是和他分手吧!
      “那……你呢?”女人扯开话题问,“你们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吗?”
      张书臣犹豫道:“嗯……不是,他是那边的人,我只是去做客罢了。”
      女人看了看荧幕上的车次终点站:“北方人呀,还邀请你去他家……感觉是个很热情呢!”
      “勉强吧!”张书臣回忆了一番,笑道,“一开始他还挺阴沉的,特别客套,后来是熟络了。”
      “那你们相处得很好吧?”
      “还行,他吧……啧,毛毛躁躁的,衣服就知道丢洗衣机,洗了从来不晾,说是记不住时间,从来不买菜,整个就一蹭吃蹭喝的,有时候吃了饭还不洗碗。道歉很及时,但是从来不改。哎,烦得要死!”张书臣忽然停了一刻,接着又道,“啧,不过也挺好的,他一下班回来,感觉家里就热闹了……”
      女人没有讲话,身边安静下来,张书臣疑惑地看去:“嗯?”
      女人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没什么……”
      正巧这时广播响起,列车开始检票,四周的人们纷纷起身,女人也立马站起来:“谢谢你陪我聊天啦!我走了,祝你们幸福呀!”
      张书臣诧异地“啊?”了一声,接着立马反应过来,连忙否认道:“不不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室友、普通朋友罢了——”
      女人拎着行李,满脸都写着“好吧,不拆你台了”的仁慈,冲张书臣笑了一声:“好吧,反正我知道了他是你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那祝你们友谊长存呀!”

      张书臣:“……”

      四周的人离开了大半,这个检票口瞬间冷清下来,然而张书臣心里却无法冷静。
      我刚刚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吗?张书臣反思。
      王正就是那样的人啊……我又没说错……就是很聒噪啊,而且家务事什么都做不好的样子……她为什么会觉得……嗯?嗯嗯嗯?
      张书臣忽然觉得烦躁起来,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让他觉得吵耳。
      王正对他而言很重要吗?
      他皱起眉。
      这个问题太奇怪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个东西,但是那个女人的话萦绕在他心头,让他无法简单地略过。
      “重要”吗?张书臣想。
      这个答案没有悬念,肯定是重要的。
      那……重要到哪种程度呢?是哪种“重要”呢?
      张书臣开始排除选项——不可能是“那种”的!王正前段时间给自己看新男朋友照片的时候自己都没什么奇怪的感觉……要是真有问题,那早就暴露了啊!所以说……那就是“毕竟也是住了好几年的室友,平日里也跟半个家人一样,怎么可能不重要?!”的“重要”?
      室友……张书臣忽然想起房东年前问自己还续不续的时候。
      其实以他现在的积蓄,早就不需要这样合租了,当初是想着那个学生离开了,剩下了一年的时间,自己一个人住太浪费了才发了合组招募。后来王正拿到新的工作,前两年工资低薄,平时就已经很拮据了,如果自己退出不租了,那他再找到新室友之前,日子一定非常不好过——反正相处的也还行,就把续租当送人情好了。
      那,现在呢?
      王正职位和薪水都升上去了,自己工作和收入也很稳定,已经可以毫无顾虑地分开了,明明各自租房可以不必照顾对方的时间、可以把伴侣带回家过夜、可以选择离工作地点更近的位置——方便得多的选择摆在面前,为什么还是选择保持不变续租了呢?
      或许、或许王正是因为自己算是半个保姆还可以无偿负责三餐所以没考虑过别的事,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没细究过这个问题呢?
      张书臣突然感到心底生出一丝恐慌,他深吸了口气,把这异样感压了下去。
      好奇心会害死猫。
      张书臣闭上眼,心中反复默念,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有什么东西正在妄图从杂乱的思绪里生长出来。

      等他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四周格外安静。
      上一班车的乘客走了,下一班车的乘客大多还没有来,下午两三点正是困倦的时刻,为数不多的人都没有发出声音,连广播都没有响,这片小小的候车区在嘈杂的车站中竟然显得有几分冷清。
      张书臣没有心情动手机,便默默看着荧屏上的无声广告当消磨时间。
      几个广告重复播放了数次,张书臣也忍不住打了哈欠,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下一班列车进站还有二十多分钟。
      不知道王正还来不来得及啊……张书臣点开通讯录,手指停在“王正”的位置上方却没有按下去,仿佛是在和某种力量僵持,良久,张书臣放下手机,抬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释然地笑了。
      有些情愫和摆在角落里的潘多拉的魔盒一样,一旦有所察觉,就控制不住想去接触。
      张书臣重新拿起手机,这次他没有犹豫,动作熟练地划到王正的电话。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想听王正的声音,最好是急迫慌张又带着点歉意的——

      “喂。”
      “张老师张老师,我马上就进站啦!你抬头——”
      【番外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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