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春秋不负

　　胡善來生病了。
　　這幾天天氣突然轉涼，那天早上他出去散步時出了些汗就脫了外套，然後……就感冒了。
　　其實不算太嚴重，但是畢竟這個歲數了，咳嗽氣喘之類的小毛病，也足夠讓海峰如臨大敵了。於是雖然胡善來不太情願，還是被海峰領著去了醫院，細細地檢查了很多。等回到家時，海峰就去廚房燒上了熱水，又讓出去折騰了一圈，已經有些精疲力盡的胡善來，坐在客廳裡休息，到書房裡找溫猗竹去了。
　　其實溫猗竹本來也想陪著去醫院的，是海峰說這樣太折騰人，回來一定好好匯報情況。

　　海峰走進書房，順手就帶上了門，不過他沒注意身後多出來的腳步聲。
　　那串腳步聲，停在了門口。

　　“回來了？”
　　“嗯。”

　　溫猗竹放下手裡的書，摘下了眼鏡。他招了招手，示意海峰坐到身邊來。他平時總是笑著的那張臉，今天難得地很是嚴肅，顯然是因為胡善來的病。

　　“怎麼樣？”
　　“沒什麼事，就是著涼的感冒。”
　　“哦……這還好……”
　　“不過大夫說……”
　　“說什麼？”
　　“溫叔叔，是這樣的，大夫說爸他現在的狀態不太好，如果平時能多活動頭腦，可能會好很多。”
　　“這樣啊……”

　　門外的耳朵悄悄地離開了，不過……幾天之後，他估計會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把這些話聽到底。

　　書房裡，溫猗竹靠在桌前，托著腮看著海峰，玩著手裡的眼鏡，幾分無奈又寵溺的笑意，卻在他的眼睛裡滾來滾去。
　　桌上的書被他壓在了肘下，只露出了一個字：

　　胡。

　　“海峰，你確定要這樣？”
　　“這不也是幫爸鍛煉鍛煉嘛。”
　　“那……我該怎麼和他解釋呢？”
　　“誒呀，溫叔叔，您就這樣說嘛……”
　　“這樣……能行麼？”
　　“到時候生米都煮成熟飯了，爸又不會真的跟您生氣呀。”
　　“好小子，你這是拿我當擋箭牌嘛！”
　　“溫叔叔……”
　　“好好好……你呀你呀，真是拿你沒辦法。去吧去吧，鬼精鬼精的，跟你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海峰從書房裡出來，就看見了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的胡善來。他聽到了電水壺“咔噠”的跳動聲，便先去灌好了暖壺，又倒了一杯溫水，連著這次帶回來的藥片一起遞給了胡善來。他在他面前輕輕地蹲了下來，對上他的眸子，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爸，您要好好吃藥哦。”
　　“知道了知道了，”
　　“我跟溫叔叔都說過了，他會監督您的。”
　　“誒……好好好”
　　“那……爸，我先走了啊。”
　　“誒走吧。”
　　“溫叔叔再見啊，這兩天辛苦您啦！”
　　“你溫叔叔啊……都監督著我一輩子了……”

　　胡善來看著海峰的背影，再看看從書房裡出來的溫猗竹，無奈地搖了搖頭，乖巧地吃下了藥片。

　　“他溫叔叔，這下你放心了吧？”
　　“你就貧吧，讓你再不好好穿外套……”

　　胡善來可憐兮兮地抿了抿嘴，眨了眨眼睛看著溫猗竹，一臉委屈：

　　“哥，你兇我……”
　　“誒……怎麼弄得跟我欺負你似的？”
　　“本來就是嘛……”
　　“好吧好吧，你乖乖休息啊，我出去一趟。”
　　“哦……”

　　就這樣過了幾天之後，胡善來感覺自己好了，也不咳嗽了，晚飯後就拉著溫猗竹一起出去散步。溫猗竹的表情有點怪怪的，歪著頭好像在算著什麼，最後找了個有事兒要做的理由，說就不陪他出去了。胡善來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不過溫猗竹做事總是有道理的，他也就沒再多問，穿好外套就出門了。順手，還把廚房裡的垃圾帶了出去。
　　胡善來走在小區裡，幾天沒出來了，連空氣都好像是新鮮的。走到大門口的時候，他本是不經意地一瞥，卻看見保安室旁邊的佈告欄上，好像新貼了一張嫣紅色的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年的職業敏感，胡善來本能地覺得，那是一張對自己可能很重要的告示，於是就慢悠悠地散步了過去

　　胡善來在佈告欄前站定，那果然是一張告示。他摘下了老花鏡，就著並不太明亮的路燈，開始認真地讀了起來：

　　“恭喜1單元601室胡善來同志，當選我小區業委會主席，特此公告”

　　胡善來看完這告示，終於知道為什麼溫猗竹這兩天好像總有點不對勁了。
　　哦……敢情那天你們爺兒倆在書房裡研究這個呢？

　　胡善來頓時沒有閒情逸致繼續散步了，他得回去找溫猗竹問問清楚。
　　這這這，他怎麼突然就成了業委會主席了？

　　“哥……”
　　“abandon，動詞，放棄……”
　　“哥，外面那張告示……”
　　“啊？什麼告示？”
　　“就是……佈告欄那裡啊。”
　　“那個……嗯……你吃藥了沒有？”
　　“吃了吃了，哥，那個佈告欄……”
　　“嗯……我說是眾望所歸，你信麼？”
　　“哥，我不是三歲小孩兒……”
　　“咳……那個……海峰說你現在太清閒了，容易變傻，所以，要給你找點事兒做。”

　　胡善來看著溫猗竹，那肉眼可見地紅起來的臉色，明明白白地表白著他的緊張。
　　要不怎麼說這個人是個好君子呢，一說假話找藉口就臉紅，多少年了也改不掉這個毛病，一眼就看得穿。

　　“哥，這個話……那小子教你的吧？”
　　“誒？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看看你的臉，都紅成蘋果了。”
　　“反正……反正現在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我不是說我不再擔任……”
　　“寶貝兒，這不是黨內職務呀。”
　　“誒？”

　　胡善來竟然被溫猗竹噎了一下，他輕咳了一聲，注意到那本剛剛翻開的英語單詞書，有些尷尬地轉了話題。

　　“哥，你還生那天的氣呢？”
　　“嗯？哪天？”
　　“那你這是……”
　　“我就是想背背單……哦！你不提我都忘了！”
　　“哥……”
　　“你今天給我睡書房！”
　　“哥，我還是病號呢……”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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