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色」魂断春江水

　　传说曼陀罗花是光暗两界共有的花，仅在阴寒之地生长。花语是无间的爱与复仇，以及不可预见的死亡。

　　红色艳丽的曼陀罗寓意着流血和狂热充满血腥的爱。

　　作为赫赫有名的香水世家的继承人，从一出生，我的人生就拿到了别人遥不可及的巅峰之境的钥匙。

　　我在富贵滋养的华丽土地上，一路顺畅地茁壮成长。唯一的意外是我十岁生日那天，有一位高僧留下一颗曼陀罗的种子，他说我前世因果未完，今生需早早了结，如果不能，二十五岁将会有死境之劫。

　　大家族的生意人因为一些理由总是愿意相信迷信的，高僧的预言让我们家里紧张了好一阵子。父亲不惜重金请了许多大师来帮我化解，有的说化不了，有的说化解成功了，但没到那一年，是不是真的有成效，谁也不知道。

　　因为家里条件太好，我总是被恶意嫉妒的。在还没有接触社会以前，小孩子已经因为大人的影响而提早开始下意识地产生阶层隔离了。同龄人里，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跟我玩在一起。

　　直到上了中学，我才算有了小水和南南两个比较亲近的朋友。空闲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约出去玩。

　　小水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她都能很快活跃气氛，像阳光一样，让她身边的人都能觉得舒心。南南相对斯文沉闷一点，她的话比较少，多数时候是我和小水在讲她在边上听。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闹过矛盾，相约出去玩的时候也没人放鸽子缺席，周围的人看到我们三个总是同进同出都说我们像连体婴儿一样。

　　有一天下午，我们三个一起逃课去伽罗江边骑车。中途南南的车坏了，作为三个人中的男子汉，我正犹疑着要不要问她需不需要载她，她却已经快速跳上了小水的后座。

　　我想她真是善解人意的姑娘，也许因为看过太多大师的缘故，对我的身体也造成了一些影响。我的身子一直很弱，连体育运动都很少能参加，如果载她，可能会很吃力，而这个姑娘一下子就解了我的窘迫困境。

　　等到日落西山红霞满天的时候，风景实在太美，我提议我们三个一起照相纪念一下这个美丽的时刻。小水很快凑过来，还调皮地嘟着嘴巴贴在我的脸颊上。我没想到的是南南也跟着她有样学样把嘴唇印在了我的另一边脸颊。

　　我的心跳的很快，一向安静又有点严肃的南南，竟然也会亲我，让我意外的同时又有点说不出的激动，忍不住偷眼去瞄她。

　　相机在这时咔的一声响起，我们三个人的画面就这样被记录下来。中间的我，被两个花样少女围着，实在艳福不浅，我偷偷地红了耳朵。

　　我不会知道，就是这样一张让我此时尚还羞涩的照片，在多年以后会带给我怎样的劫难。那一天风景正好，我们处在青春飞扬的年纪，笑的是那么灿烂开心。

　　小水脱掉她的校服外套，露出她新买的白色的芭蕾舞裙展示给我们看。我们都知道当芭蕾舞者是她的梦想，但当她真以舞者的装扮展现在我们眼前，我和南南都看的傻眼了。

　　平时我们都按学校要求穿的校服，我一直知道她很漂亮，但当她真如小天鹅一般出现在我眼前，我着实大大地被惊艳了一把，忍不住发出“哇”的惊叹，她是真的很耀眼。

　　因为家族事业的关系，我很早就开始接触研制香水，而且小小年纪就展露出了这方面的天赋。平日里有什么新的尝试我也会和小水和南南一起探讨，毕竟女人对香氛的感受比男人更直接。她们两人手中的第一只香水，都是出自我的手中。

　　我们一天天成长，从中学到大学，在日积月累的接触相处里，我和小水确定了情侣关系。她是如此耀眼的一朵花，见过她的人都会愿意把她捧在手中，而我近水楼台，顺理成章地成了幸运的护花使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南出现在我和小水面前的次数开始减少，也许因为大学里我们各自选了不同的专业重合的时间变少，或者各自忙碌奔波于不同道路的理想中的未来，又或许她大概不愿意被我们小情侣辣了眼睛吧。

　　我一直觉得成年人真挚的友谊，不需要日日相见，它自存在于心中属于它的角落。何时何地你要拿出来，也都是自然而然，不带摩擦。

　　那时我自信于此，不会预料到她会在远离我们的背后，陌生成另一番模样。

　　小水的芭蕾越跳越出色，发现关注她的人越来越多，演出邀约也络绎不绝。在业内许多舞台上，都留载过她姿态蹁跹的倩影，而观众席里也会有我深情注目的身影。

　　小水最喜欢大红色的花，因为红花像她的人一样热烈耀眼。从学生时代，我就开始送各种红色的花给她，红色的蔷薇、百合、玫瑰等各种各样的花以及用它们研制出来的香水。但那些香水我总觉得还差一点，它们的颜色始终不是我最想要的样子。

　　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院子角落里的一株植物上开了红色的花，独独的一株被隔离在那里，依然开的热烈而固执。因为行业的关系，我认识许许多多的植物和花，但这一株我却叫不出名字。

　　园丁告诉我，这是曼陀罗花，是那位高僧留下来的种子长出来的，有毒，让我不要靠近它。

　　我一直记得关于我的预言，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太把它放在心上了。今年我正好二十五岁，生活、事业和爱情无不美好，而且日常起居和出行我早就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我不相信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过，这曼陀罗花却吸引了我，它的颜色实在太漂亮太纯正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就是它了，我已经想好送给小水的下一只香水该用什么主题了。

　　许多年的汗水和坚持有朝一日终于匹配出它的价值，小水被选中成为黑天鹅，这是她最大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舞台上，她的舞姿标准、到位、优美。将黑天鹅的野性、活力和诱惑表现的淋漓尽致，她是当之无愧的暗夜精灵。

　　演出非常成功，鲜花和掌声包围了她。我站在人群中，也同样激动和高兴，我的爱人总是人群中最耀眼闪亮的那一个。

　　晚上有庆功宴会，我等她在后台换装打扮。她穿着深v的高定礼服走出来的时候，高傲而不失优雅，像贵族花费得天独厚的资源捧出的女王，周围很多人发出了惊叹声。这么美丽迷人的姑娘，她是属于我的，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手，看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我都想要把婚期提前了。

　　临走的时候，她忘了拿包，又折转回去。

　　我在外面等她，许久不见她出来，忍不住进去找她。一个白发男人正站在她的面前，把包递给她，她的手中拿着他的手机，又是一个来搭讪的男人。我见怪不怪，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但不知怎的，这个同样精致的男人莫名让我感到不安，也许是我想多了。不过我和小水很快相携离开，他没有过多纠缠，我也就没在意了。

　　小水最近的变化有点多，变得有一点陌生，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笼罩着我。我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抽烟，茶几上她的手机通讯突然响了，我刚拿起来，她已经冲出了盥洗室，一把从我手中将她的手机拿了回去。

　　我听到她关在盥洗室里和一个男人聊天，虽然听不清内容，但她的语气里透露出明显的愉悦和兴奋，她和一个我不知道的陌生男人聊的很开心。

　　烟灰缸里的烟蒂多了一根又一根，许久之后，她盛装从盥洗室里走出，脸上是一副欢快的表情。

　　“我要去见个朋友，很快回来。”她走过我身边吻了我一下，带着走仪式一样不含感情的敷衍。

　　我还来不急说什么，她已经匆匆走了，急促的脚步声里流露出她的迫不及待。

　　我知道最近她的背后应该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她的愉悦欢快都来自于那个人。

　　这是情人间的直觉，不需要任何证据去佐证。

　　但我宁愿相信她是一时走叉了路，我们相爱相伴多年，离婚期不远，我愿意给她机会回头。

　　我在桌案上留下一封信给她，告诉她我先搬出去，这段时间她身上的不对劲我都了解，如果她能回头，另一个男人的事我可以不计较，我等着她来找我。

　　留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当年有那样一个姑娘捏着手里没能送出去的告白信是多么奔溃难过。风水有轮流，我留下的这封没被来得及看完的信又会让我陷入怎样的痛心绝望。

　　我等了好多天也没等到小水的回信，终于决定主动去找她。可是打开门看到的一幕却让我目眦欲裂。

　　小水和那个白发男人纠缠在一起纵情翻滚，我从不知在这方面她可以有如此热烈的一面。

　　这个男人从第一次见面就让我不舒服，我无法容忍眼前这一切，冲过去撕开了他们，一拳又一拳对着白发男人爆发着我的愤怒。打斗中他的钱夹从衣服口袋里滑出来，里面散开的一张照片，彻底冲击了我的神经。

　　那是一张我记忆深处再熟悉不过的照片，只是原先的三个人已被拆剪成两个。曾经艳福不浅的中间的我已消失在画面里，剩下两个粘贴在一起亲吻的女生，是南南和小水？

　　这个白发男人竟然是南南，我们青春岁月三人行里的另一个好朋友，我和小水都震惊不已。

　　他擦着嘴角被我撕打留下的血痕，疯狂地大笑，眼里散发着“就是我又怎样”的挑衅目光，白发男子的身影和记忆中南南的身影切换又重叠，我再也受不了，大叫着跑了出去。

　　从青涩青春走向成年，记忆中有那么长的时光我们三个人几乎形影不离。我以为的腹心之友，以为的知心爱人，最后扭转成了这般可怕又可笑的关系。

　　我在极度的绝望难堪里突然想起了关于我的预言，二十五岁，原来这就是我的劫难吗？

　　那株红色的曼陀罗，我明明花费了好多功夫才找到了解毒办法，现在我却解不下去了，它本应是毒药，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啊……

　　我捻碎它的花汁，熟练无比地操作着器具，提炼了出了经我手中的最后一只香水，没有解毒过的香水。它有着最纯粹的红，像人的血液一样，我盯着它看了好久，沉重无比地饮下了它。

　　我想这就是高僧所说的因果了结，但愿来世我们皆能安好不再有遇见，也不再有这般纠缠。

　　书桌上我留下了最后一段文字:我的骨灰请散于伽罗江——从曦绝笔。

　　这一次，应该不会再看不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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