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是蝴蝶效应

　　为什么呢？
　　肖嘉星会记得这个图案，当然只有一个原因。

　　容咲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她拼了命想将它暗回去，可心跳声却仿佛被无限放大，在火焰般的积云下、在漫天血色的夕阳里，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她自己的心跳声。

　　肖嘉星的眼睛还直视着她：“阿咲。”

　　阿咲。

　　无论辗转多少个世界，无论在梦里醒来多少次，也只有一个肖嘉星会这样叫她。

　　容咲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张开手臂撞进肖嘉星怀里。

　　肖嘉星还单膝蹲在她面前，伸手稳稳地接住她。她搂住他的脖子，几乎是只凭着本能地抓住他，很怕一眨眼眼前这个人就不在了。

　　“嘉星。”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叫他，这个叫过许多遍的名字，再开口却又变得特殊起来，“嘉星……”

　　“我在。”肖嘉星轻轻环住她，手指安抚一般地放上她柔软的脑后，“我在这里。”

　　*

　　“所以，你真的记得？”

　　天边的火烧云渐渐淡去，这个格外漫长的傍晚终于结束，夜色爬上了天空，容咲坐在观星台上抬头望去，漆黑的夜空里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光亮。

　　“但是你为什么会记得呢？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肖嘉星坐在她身旁，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肩头，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整个人仍然是很挺拔的气质：“也就今天。”

　　他说：“以前也有一些预兆，总是突然闪过一些画面，但今天看到红房子时很强烈，然后就想起来了。”

　　容咲仍然觉得很神奇:“只是看到红房子就想起来了？是因为……同场景刺激吗？”

　　“我猜是。”肖嘉星道，“可能是因为某个到过的地方，加上我上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有比较强烈的愿望，或许是同场景重叠就刺激起了记忆。”

　　“比较强烈的愿望？”容咲愣了一下。

　　肖嘉星却不回答了，只是道：“感觉很像做过一场梦，看见一些平行时空的自己发生过的事，但这样说来又不准确，因为我想起的事对我来说没有距离感，所有的记忆、当时的情感，都是在我身上真实发生过的，所以认为是恢复了记忆。”

　　容咲问：“那你想起了些什么？除了我和这里。”

　　肖嘉星皱了皱眉：“大概是全部。场景重复过很多次，但每一次我们的关系和拥有的记忆不一样。”
　　说着他看向容咲：“但从你之前对我说的话里，我知道你同时拥有不止一次的记忆。”

　　容咲静了一下，随后轻声道：“我应该和你不一样，不属于‘拥有记忆’这么简单。”

　　她将这段时间不停醒来后发生的事简单地阐述给他，说完又轻轻地问：“你听明白了吗？我是在时间里重复，我没有每一个世界完整的记忆，每一次对我来说，都是从醒来那天开始的。”

　　肖嘉星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随后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把你记忆里原本的世界当作‘A世界’，而你不知道什么原因会无规则地在同一个时间段重复醒来，经历其它的世界，现在的你是‘A世界’的你，但你所在的是‘D世界’，对于你来说，这几次不断的重复都是连续性的完整事件，你像正常生活一样，经历过的事所以记得，而每一个世界原本的在你醒来之前发生的事不属于‘A世界’的你的经历，所以你不记得。”

　　他缓缓地分析着，语气有些慢，确保容咲听清了才继续：
　　“至于我，现在你面前的是‘D世界’的我，对我来说经历的是在‘D世界’出生长大这样的事，但又因为某种刺激拥有了前面A、B、C三个世界的记忆。”

　　容咲道：“总的来说就是——原本的我经历了A-D四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的你虽然没有经历，但拥有全部的记忆。”

　　“目前猜测是这样。”肖嘉星道。

　　“但是为什么是你想起来呢？”容咲缓缓皱起眉来，“时间重复这种事对我来说也是特殊非自然事件吧，那么在‘我的事件’里，你是怎么卷入进来的，为什么别人不会？”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

　　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事。

　　肖嘉星见她突然沉默了，转头看她：“阿咲？”

　　容咲下意识抓住肖嘉星的手臂：“嘉星，既然你能想起来，那还会有其他人吗？”

　　她想起了舒俏。

　　以前她不敢往这方面想，是认为这样的事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已经是奇异事件，但此刻回想起来，舒俏说过的有些话确实奇怪，像是流露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尤其是在她第一次醒来、不小心撞见舒俏向陆霆提出分手的那时候，那一次的舒俏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所以会不会其实舒俏也有记忆，她那时就是在回避可能发生的事？

　　她想得入了神，突然感觉眉间有一点温凉的触感，猛然回过神来，却是肖嘉星碰了一下她的眉心，对她说：“想不明白的事也可以暂时不想。”

　　她抬头看他，又听见他说：“我们所有的猜测也是基于两个人的经历做的推断，或许有别的情况也不一定。”

　　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容咲点点头，低头发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臂，便连忙放开了，他却抬起头，安慰似地摸了摸她的头。

　　“别担心。”他说。

　　容咲觉得心里涌起了无数的暖意，这一刻终于有人陪在她身边，她不再是无数次孤身一人面临着一次比一次陌生的世界。想起那些原本不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倒霉事，容咲长长地叹了口气，像倒苦水一般讲给了肖嘉星听。

　　“所以这一次也是。”她有些怅然，“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躲过，所以甚至想在这边多待几天。不过没关系啦，总会有办法的。”

　　她笑起来，眼睛又变得弯弯的：“所以嘉星，你能想起来，我真的……”

　　“好高兴啊。”

　　肖嘉星静静地看着她，她的耳垂上还带着他送给她的耳坠，可在他的眼里，她眉眼弯弯的笑意比那耳坠、比夜空中的星星更明亮。

　　他几乎情不自禁，伸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无论是哪一个他、哪一段记忆，总是在很久之前他就想这样做了。

　　他还记得她刚跟着容家父母搬家、转学进新的高中的时候，就和当时的他抱怨过，融入明江的权贵圈子太难了，那些大小姐瞧不起她，她不愿意交这样的朋友。

　　不懂的人说她爱慕虚荣，可她这头和他抱怨完，转头仍然去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交朋友。不想去无聊的聚会，还是听话地乖乖打扮好跟在父母身后；不想和他的哥哥订婚，却苦笑着对他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好像是任性的大小姐，其实却总在委屈自己，比谁都心软，将很多人都放在比自己重要的位置。她好像没有将很多事放在脑子里，抱怨自己不聪明，可在他眼里……

　　在他眼里，她比任何聪明的人都更珍贵。

　　而此刻，他终于可以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不用怕。

　　容咲在被肖嘉星抱住的那一刻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对方身上凌冽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感受到那双已经成熟有力的臂膀，她才缓缓地抬起手环住他的后背，有些依赖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无论这一次会是什么结局，这一刻她总是开心的。

　　“嘉星。”

　　你真好啊。她想。

　　她拥有过无数颗星星，其实一直一来他才是她最想摘下的那颗。

　　*

　　自从肖嘉星有了以前的记忆之后，容咲安心了许多，接下来两人又在斯莱多逗留了几天，容咲还和肖嘉星说了一些细节，两人一起分析了一下，都认为舒俏应该也有一些问题。

　　容咲决定回国后先去找舒俏。

　　为了保险起见，他们特意算着时间，打算避开前几次都出了事的学院舞会，可这之间还有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容咲被容母夺命连环call，只好乖乖地滚回了国。

　　落地时她还有一些恍惚，好像又重新到了一个世界。肖嘉星送她回家，一路上她还有些愁眉不展，思考着用什么借口躲开这次舞会。

　　“我觉得这一次一定是关键。”她说，“你有看到圈子里的八卦吗？照那两人的发展，陆霆一定会在舞会上告白的。”

　　这几天她也密切关注着陆霆和安小禾的消息，圈子里说什么八卦的都有，就算打个折只听一半，陆霆对安小禾动了心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这个人真是奇怪，之前还说着喜欢容咲，转头却又和安小禾走得近，难道是因为世界规则的驱使吗？可想想最开始他是怎么对舒俏的，容咲又觉得是这个人的问题。

　　这样想着，就对陆霆有了些不屑。

　　肖嘉星听了她的话，干脆和她分析起来：“你认为每一次重来的契机是什么？”

　　容咲将第一次到这一次醒来的前后又回忆了一遍，第一次是在舒俏去世的一年后，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第二次是在舒俏葬礼的当天，第三次是和舒俏一起发生了车祸……
　　所以她之前潜意识里认为是在“当事人”三人的纠葛发生之后会触发重来的机会。

　　但现在仔细一想，其实每一次都发生在舒俏“死亡”之后。

　　她愣了愣，突然感觉自己摸到了一丝头绪：“对了，每一个世界里的舒俏都因为车祸去世了！”

　　肖嘉星点点头：“所以关键不是舞会，是车祸。”
　　说完又问：“车祸的细节还记得吗？”

　　容咲陷入思考里，下意识咬着唇，过了一会儿才道：“第一次，是她发了疯想撞安小禾，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死了；第二次是在舞会结束回去的路上，当时……”

　　她尽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猛然想起来：“当时我和你准备一起回家，然后看见安小禾和你哥在路上吵架，安小禾跑到马路上，陆霆的车为了躲避她才出的事，舒俏在车上。”

　　肖嘉星点点头，眼睛看着她，安静地示意她继续。

　　容咲又继续回忆：“第三次也就是上一次，我和她在舞会结束的路上被卡车撞了。”

　　“没有什么特别吗？”肖嘉星问。

　　容咲道：“当然有，当时陆霆拦下了我们，或许如果他不拦住我们，我们也不会刚巧在那个时间遇到那辆失控的卡车。”

　　“他为什么拦你们？”

　　“因为怀疑舒俏绑架了安小禾……”容咲说完猛地顿住。

　　她转头看肖嘉星，在对方眼里发现了一样的答案。

　　舒俏的每一次车祸，都有安小禾在场。

　　容咲张了张口，缓缓道：“是巧合吗……不是吧……”

　　“不能断定。”肖嘉星道，“或许是必然，但目前还想不到原因。”

　　容咲犹豫地猜测：“所以其实我们避不避开情节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应该避开安小禾致使舒俏发生车祸这件事？”

　　肖嘉星沉思道：“也不能全然这样说，因为‘安小禾致使舒俏发生车祸’这件事目前来看只是每一个世界发生的相同结果，也是因为事件的发展才促使她每一次都在舒俏出事的现场。”

　　“你避开情节的选择也是对的，情节不发生也能避免她出现。”

　　容咲咬着唇思考着他的话，正出神间，听见他提醒她：“到了。”

　　她回过神，才发现已经到家了。

　　看着熟悉的容家，容咲突然又有些紧张，旋即听见肖嘉星道：“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她点点头，又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那，那晚上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从前她与他是朋友，相处自然，通话这种事她想打电话就打了，可如今却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肖嘉星“嗯”一声，眼睛里有一些笑意。

　　容咲心里的紧张驱散了一点，对方总是让她安心的。她推门下车，走了几步又回头冲他挥挥手。

　　慢慢来，事情总会变好的。

　　她这样想着，又对他笑起来：“嘉星，拜拜！”

　　肖嘉星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温柔的神情来，视线里的女生沐浴着阳光笑眼弯弯，灰色的长发好像都发着光一般。

　　她和他说了再见，又伸手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在他点头后转身步伐轻盈地走了。

　　肖嘉星一直看着她，打算在她身影消失后再离开。

　　就在下一刻，容咲的背影突然晃了一下。

　　肖嘉星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的房屋轰然倒塌，而他视线里的整个世界，突然都像被推翻的积木，四分五裂——包括地面。

　　肖嘉星和所在的车一起，迅速地向向下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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