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是蝴蝶效应

　　因为学年旅行要请病假，容咲干脆一直装病到了出发的前一天。舒俏得知她不去旅行时似乎有些惊讶，在电话那边问：“你怎么了？病得很严重吗？”

　　容咲道：“没有啦，我就是不想去。”

　　舒俏有一会儿没有说话，良久才道：“哎，没想到。”

　　“什么没想到？”容咲不明所以。

　　“没什么。”舒俏笑了一下，“那你好好休息吧，晨郅叫我喝咖啡去。”

　　容咲很惊讶：“肖晨郅还有闲情逸致去喝咖啡？”

　　舒俏道：“当然不是他要主动去，是远安的妹妹的甜品店今天开张，叫我们过去撑场子，陆霆也去。”

　　容咲想起这件事来，“哦”一声：“那你们玩得开心。”

　　舒俏在那边“嗯”一声，道：“你也是。”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玩开心些。”

　　容咲刚挂了电话，那边陆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她想也没想就挂点，旋即将这个号码再次拉进黑名单。

　　得坚决一点。容咲心想，不能发生什么意外。

　　*

　　斯莱共和国与华国地理位置上相距不远也不近，是与华国完全不同的民主共和国家，两个国家同属一个联盟，因此货币与语言都是相通的。从前容咲觉得同语言的地区玩着没意思，因此旅行从来不会将小小的斯莱纳入考虑范围。可等到下了飞机踏上斯莱的土地，才发现这里其实是另一个世界。

　　不似科技高速发展、处处都透着冰冷科技感的华国，斯莱的首都还保留着百年前的建筑风格，高如苍穹的塔楼、宝蓝色的圆顶与洁白的墙面交相辉映。首都的气候也与四季如春的明江不同，这样的日子，整个城市却都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雪。但人站到街上，却也不觉得十分冷，车外的人行道上甚至还有套着棒球外套、搭配着短裙与低跟小皮鞋的年轻女孩。

　　斯莱的人与行车似乎也是慢悠悠的，容咲看着窗外缓缓倒退的红顶白墙的建筑，又看看远处环绕着这座城市的隐隐绰绰的山脊，突然觉得既然都出来了这趟，便好好地玩吧，反正天高皇帝远，总不至于在这边遇到安小禾吧。
　　于是她笑起来，转头对肖嘉星道：“我好像带的衣服太厚了哎。”

　　不等肖嘉星接话，她又兴致勃勃地提议：“等下我们去逛街买衣服好不好呀！”

　　果然女孩子走到哪里都逃不开逛街和购物，肖嘉星笑了一下，道：“好。”

　　酒店是肖嘉星定的，知道容咲爱买东西，便选在斯莱首都最热闹的商圈里，这里的市中心也仍然以古建筑居多，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所有商铺都亮起了璀璨的霓虹灯，将夜空映得五颜六色，所有的星星仿佛都被涂上了颜色。

　　容咲一下车就拿出手机对着天上的星空拍了几张照，感慨道：“没想到在市中心还有星空看。”

　　酒店的侍应生出来帮他们拿行李，闻言笑道：“我们这里有观星台，女士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容咲眼睛一亮：“真的吗？在哪里？”

　　侍应生为她指明了地点，容咲摩拳擦掌地跟在肖嘉星身后：“去吗去吗，嘉星？”

　　“先吃东西。”肖嘉星的语气有些无奈，“你不饿吗？”

　　容咲很少听他这样说话，觉得有些新奇，笑眯眯道：“我不饿，不过你小男孩长身体肯定会饿，那我们就去吃饭吧。”

　　肖嘉星没说话，对于被她说成小男孩一点反应也没有，熟练地办了入住，将容咲那间房间的电子锁密码卡放到她手中。

　　容咲回房间脱下厚厚的外套，换了一身适合这边天气的装扮，又将长发高高束成马尾，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看起来大约和肖嘉星差不多年纪了，便满意地出了门。

　　其实她平时看起来也并不像年纪比肖嘉星大的样子，只是长期接触纤细的舒俏和清秀的安小禾，总觉得自己看起来不够像少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在意起自己与肖嘉星是否足够般配的问题。

　　她路过走廊拐角的落地镜，拍了拍脸颊。

　　肖嘉星的房门这时也打开了，站在不远处轻轻地叫她：“容咲。”

　　容咲愣了一下，旋即扬起笑容回过头：“我们去吃什么呀？”

　　斯莱首都的市中心很热闹，街边到处是满客的小酒馆，还有不少街头艺人在道路两旁表演，容咲路过一名拉小提琴的少女，侧耳听了听，随口对肖嘉星道：“这首曲子我也会，我会钢琴版的。”

　　肖嘉星“嗯”一声，似乎对她会弹钢琴并不太惊讶。

　　容咲与他一路走着找还有空位的餐厅，一边闲聊着：“不过我很久不弹了，没什么意思……高中刚转学的时候还和穆远安合奏过，不过跟他不太熟，没什么默契，弹得乱七八糟的，后来他就不太爱搭理我了，只跟俏俏玩……”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肖嘉星突然有些疑惑地问：“你和穆远安不熟吗？”

　　容咲停下来，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只好“啊”一声：“嗯……那个时候啦，以前，就是以前嘛。”

　　她想糊弄过去，肖嘉星也没有追问，“嗯”一声示意她继续说，容咲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找话题，却没发现肖嘉星看着自己的视线有些走神。

　　她这天穿了一件粗线的毛衣外套，遮住了里面轻盈的浅色连衣裙，外套很短，露出她纤细的腰身，裙摆随着走动轻轻晃动，整个人都很有年轻女孩的鲜活感。
　　肖嘉星的视线里晃过一点银色的光，才发现她的耳垂上坠着他送的那颗小星星。

　　他并不是一个粗心的人，只是不常盯着她脸上或身上的细节看，觉得那样不礼貌。或者说，这个女孩子有关的一切都让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对待，任何一个不小心的过界都是不可以发生的。

　　容咲还在絮絮地讲着话，她的声线其实有点软，尾音总是忍不住有一点点上扬，每当开心地说话的时候就有点像在撒娇，是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属于容咲的特点。
　　肖嘉星听她说着，渐渐地却总觉得入耳的声音变得模糊了一些，好像有别的什么人在与他说话一般。

　　他有些茫然，直到容咲转头叫他：“嘉星？”

　　他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眼睛表示自己在听。

　　容咲笑了笑：“问你呢，到底吃什么？”

　　他们已经走完了一整条长街，容咲仍然没有找到感兴趣的餐厅，肖嘉星将注意力放回到觅食上，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突然往前方指了指：“想试试吗？”

　　容咲走过去一看，是街角的公告栏上贴的花花绿绿的海报，她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最大的字：“海滩舞会……啤酒……烤全羊？”

　　她看看海报，又看看肖嘉星，后者只看着她，一副全听她拿主意的模样。

　　于是她一勾唇角，指挥道：“走，烤全羊！”

　　*

　　路上肖嘉星给容咲解释，这是斯莱这个季节固有的活动，斯莱的首都靠着海，有些餐厅会在海滩上举行啤酒大会，很多陌生的游客与当地人会聚在一起喝酒，吃烤全羊和一些其他的食物。
　　斯莱的人民热情好客，这个活动一直很受欢迎。

　　“如果觉得吵可以待在旁边的餐厅里。”肖嘉星道，“别喝酒，别离开我。”

　　他是在叮嘱容咲注意安全，她却听出了些别的错觉，“唔”了一声：“想不到你还了解这种活动哎，我以为你会是躲在酒店阳台上画画的那种类型。”

　　肖嘉星道：“读书的时候学校也有这种活动。”

　　容咲愣了愣，想起什么来：“你在这边读的高中？”

　　肖嘉星点点头。

　　可是这个世界的他不是在帝都长大的吗？容咲想，在斯莱读高中的应该是她原本认识的那个肖嘉星才对。

　　没有等她想太久就到了目的地，海滩上果然热闹非凡，远远地就能听到音乐声，还有烤肉的香味。容咲终于觉得饿了，想也没想就拉了拉肖嘉星：“快走快走，我快饿死了。”

　　肖嘉星被她拉着走过去，两人找了一家餐厅付了钱，便融入了烤全羊的队伍里。斯莱与华国是相同人种占多数的国家，外貌上看来并没有太多差别，但也能很轻易地分辨出游客与当地人。一名黑发黑眸的年轻女孩往旁边坐了一些给容咲让出位置，笑着与她搭讪：“你们也是来旅游的吗？从哪里来的。”

　　容咲道了谢，回答道：“我们是华国人，你呢？”

　　“我也是。”女孩并不十分惊讶，“不过这边华国人很多，我是明江来的。”

　　容咲道：“这么巧？我们也是。”

　　女孩终于露出了些惊喜的神色，道：“那也太巧了吧，你是学生吗？”

　　“我还在读大学。”容咲不愿多说，“快毕业了。”

　　“那你是姐姐。”女孩笑道，“不过看不太出来，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呢，我是高中生。”

　　容咲有些惊讶：“高中生这时候可以出来旅游？”

　　女孩冲她眨眨眼：“陪我朋友逃课来的，她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要庆祝一下。”

　　容咲笑了一声，对陌生人的大事没什么兴趣。女孩看看她身边的肖嘉星，凑过来道：“这是你男朋友吗？真帅。”

　　容咲咳嗽一声，抬眼悄悄地看肖嘉星，对方正熟练地握着刀叉从烤架上割下一块肉来放进她的盘子里，见她正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容咲还来不及尴尬就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唤，身边的女孩转过身冲一办挥了挥手，笑着埋怨道：“你们也去太久啦，谈恋爱了不起哦？”

　　容咲也下意识回过头，女孩的两个同伴牵着手走过来，其中的女生与容咲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一愣。

　　那女生愣在原地，她的男朋友察觉到不对，也看过来，容咲看清他的脸，猛地瞪大了眼。

　　——有什么比在异国他乡偶遇自己表妹还戏剧的事？

　　——当然是发现表妹有了男朋友，而且这个人自己还认识。

　　如果是在从前，容咲肯定抓着肖嘉星问“你舅舅为什么会和我妹在一起？”但此刻她既不知道肖郎还是不是肖嘉星的舅舅，更不知道表妹还是不是自己的表妹。

　　喻金子一看到容咲就变了脸色，一副被家长抓包的模样转身就想跑，却被肖朗拉住了，男人低声对女生说了些什么，她才勉强点点头，磨磨蹭蹭地挪到容咲面前，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容咲还张着嘴，半晌觉得有些傻，连忙调整了一下表情，把自己手中的盘子塞进肖嘉星怀里站了起来，不太确定地道：“……金子？”

　　喻金子的朋友也一脸震惊：“你……你就是金子的姐姐？”

　　“呵呵，是啊，我是金子的姐姐钻石。”容咲还有心情和她开了一个毫无灵魂的玩笑。

　　谁知道喻金子却红了眼睛。

　　容咲大为震惊，不就是讲了一个小时候经常被喻金子嫌弃的冷笑话吗，这么催泪的吗？转念一想对方也可能是因为早恋还逃课被抓包才哭的，于是了然地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小姨和小姨父的。”

　　喻金子的表情变了一下，震惊地看着容咲。

　　容咲：“？”

　　肖朗拍了怕喻金子的肩，轻声道：“坐下说吧。”
　　说着冲容咲笑了笑，视线落在肖嘉星身上：“这位是……肖家的嘉星？”

　　看来这一次他也不是肖嘉星的舅舅。

　　容咲点点头，喻金子在她身边坐下，肖朗去了另一边，坐在肖嘉星的另一侧。容咲看看他，又回头看看低着头的喻金子，还是没忍住问：“金子，你是在和……”
　　她从前是跟着肖晨郅叫肖朗舅舅的，此刻顿了好一会儿愣是不知道应该称呼对方为什么。

　　她觉得她的三观快崩塌了。

　　肖朗虽然和她们年龄差得不大，也才二十出头没几年，可喻金子还是高中生啊！况且在容咲的世界观里，这两个人除了当初她和肖晨郅的“分手大会”——肖晨郅单方面的——上见了一面，平时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啊！

　　喻金子见她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脸上的表情更难过了一些，好一会儿才握住她的手，低声有些委委屈屈地道：“姐姐，对不起……”

　　容咲愣了一下：“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嘛？谈恋爱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逃课不对，你应该跟小姨和小姨父道歉。”

　　喻金子也跟着愣了一下，良久点点头：“是……我回去就去给妈妈扫墓。”

　　——等等，扫什么？

　　容咲再次石化了，良久才哆哆嗦嗦地问：“扫墓，扫什么墓？”

　　喻金子用手背擦掉眼泪：“我走之前去看过妈妈了，姐姐，你别骂我，我告诉过她了……算了，你还是骂我吧，替妈妈骂我……”

　　她的眼泪不停往下掉，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哭着抓住容咲的手：“姐姐，你想怎么骂我就怎么骂我，你和大姨不要生我爸爸的气了好不好？就算再怎么生气，妈妈他……妈妈他也回不来了……”

　　她越哭越委屈，容咲却只觉得茫然。

　　难怪她这次醒来之后这么久也没有听母亲提起过小姨，听她提起小姨父也是一脸尴尬，她还以为是这个世界没有这一家人了，可现在喻金子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叫着她姐姐，表明她们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喻金子的妈妈，也就是容咲的小姨……去世了？

　　这是无论哪一次也没有发生过的事，容咲看看喻金子，又看看走过来替喻金子擦眼泪的肖朗。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小姨牵着容咲的手问她：
　　“咲咲，你是不是不喜欢晨郅那孩子？你告诉小姨，小姨帮你跟爸爸说。”

　　那时候她说什么呢？
　　她努力地笑了一下：“没关系，小姨，我觉得没关系。”
　　随后小姨摸了摸她的头，对她温柔地笑了。

　　容咲愣愣地想着过去，只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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