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集合地

　　阮小五回家的时候害怕被家人看到，奈何一身恶臭，想不引人注目也难。

　　大哥和爹爹在正厅里对账，她打算飞快的溜进门，却被门口的小厮拦住，“做什么的？”

　　阮小五的手背在身后，低咳一声，“三银，是我啊，我是小五。”

　　“大小姐？”三银疑惑道：“您之前出去的时候还干干净净的，怎么出去一趟成这副模样了？”

　　小五有些尴尬，“这不是夜路不好走，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嘛。”

　　“玲珑呢？”三银道：“这丫头也太不用心了，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回来呢？刚刚我看她抱了一截儿……”

　　三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五给打断了，她一边冲着三银使眼色一边道：“嗨呀，我就是出去买了点脂粉，女儿家的事儿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好烦人。”

　　三银莫名其妙，“小姐，您的眼睛怎么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我听隔壁王婶子说，眼睛要是眨的太快很有可能是红眼病的前兆。”

　　“王婶子是个半吊子，算命胡诌，救人胡说，她的话你也信。”小五一边飞快的往自己院子里走一边道：“以后不要乱说话，不然我也学着京城里的贵人，打你板子。”

　　她小跑着绕过正厅，刚停下喘了口气，就听见爹爹道：“跑得还挺快啊。”
　　她还听见爹爹的手心有棍棒敲来敲去的声音，腿肚子不由得有些打颤。

　　阮大道：“小妹，夜色已深，你出去做什么了？”

　　小五想也不想道：“今晚夜色正好，月光明媚，我出去赏月了。”末了还笃定道：“对，我是出去赏月了。”

　　“赏月在家里便好了，怎么还用特意出去？”阮大道。

　　小五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信口胡诌道：“外面的月色更好一些。”

　　“出去便出去，怎么还弄得这般狼狈？”阮大又道。

　　小五自小便熟知自家哥哥的习性，大哥是属于温言软语，给你设套的老狐狸，二哥脾气则比较暴躁，气不过了打她一顿也是会的，虽然后面会被大哥用家法，三哥和四哥的性子既相近又相反，有时无比默契，有时会对着干，简而言之，就是有毛病。但对她而言，四哥更加温和一些。

　　现在大哥就在慢慢给她设套，她偏生还钻了。

　　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乖乖认错。

　　“大哥，爹爹，我错了。”小五柔声道：“我不该在戍时之后还瞎跑出去玩。”

　　阮大庆冷哼一声，“你长大了，不听话了是吧？”

　　“不敢。”阮小五弱弱道：“我知道错了。”

　　阮大温声道：“日后出去得带着小厮，不可胡乱扯谎，清徐最近有些乱，匪祸也是有的，你出去被绑到山上去也有可能，平白让家里人担心。”

　　大哥的声音柔和，但小五却打了个寒颤。

　　“大哥，爹爹，我能回去了么？”小五胆战心惊的问道。

　　阮大庆手里的棍棒在手里敲了几下，尔后突然朝着她屁股就打了上去，小五听见了动静，立马闪躲了一下，却不料打在了大腿上，她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阮大庆的木棍从来只往儿子的身上的招呼，哪个孩子不听话了，棍棒家法伺候，这还是第一次打在小五的身上。

　　小五疼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她吸了吸鼻子，也不敢起身，“爹爹，我真的错了。”

　　阮大庆的声音颤抖，严肃道：“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我没把你教好，让你跟着几个哥哥疯，现在成了一个管不住的野孩子。”

　　“你看看自己，身上哪还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让你去相看人家，你觉得不好，跟你小舅舅不辞而别，有没有想过，路上出事了怎么办？回家第二天便出去疯玩，眼里还有没有规矩？！若是遇上匪徒，你有没有命回来还不一定！”

　　阮小五咬咬下唇，把眼泪全都收回去，怯懦懦的认错：“爹爹，你别气。”

　　“你要我如何不气！”阮大庆的声音低下来，“去祠堂跪着，到你娘牌位前好好反省。”

　　阮大急了，“爹！”

　　阮二、阮三、阮四也相继赶来，都想为小五求情，却被阮大庆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想求情的就和她一起跪着去！让你们的娘看看，你们到底是怎么带小妹的！”

　　小五知道，爹爹是真的生气了。

　　她脸上还脏兮兮的，随手抹了一把，大腿还有些痛，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抖小心翼翼的伸手锤了捶小腿，尔后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路过三哥的时候，只听他轻轻道：“带他回来就犯了错。”

　　小五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要说带元峤回来是错误呢？

　　错明明是她犯的，元峤也都说了不要跟着他，都怪她自己，太不小心了。

　　祠堂在西院，距离阮三的房间就一堵墙，院子里有一棵大柳树，如今也已经光秃了，树梢上挂着一层轻薄的积雪，只需要轻轻晃动几下，便有银丝漫天洒落，轻盈飞舞。

　　小五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脚，细碎的雪花粒飘落在她的头上，她又耐心的一点点抓下来，忽而传来一声轻笑：“小妹好雅兴啊。”

　　小五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凭空抓了一把雪朝他身上扔去，“三哥你又笑我。”

　　“爹让你来跪祠堂，可不是让你来赏月景。”阮三道。

　　阮四跟着附和，“就是，难道你外出赏景还没够？今晚月色太美，让你入迷了不成？”说着还回头望了几眼。

　　小五心里本就有鬼，见他们如此打闹便哼了一声，“不理你们，爹爹让我跪祠堂。”

　　说着便往蒲团儿那一跪，看着娘的牌位，忽而伤感道：“如果没有我，娘就不会去世了。”

　　阮三把一床小被子准确无误的扔到她身边，随后还拿了一颗小石子打在她肩膀上，“胡思乱想什么，娘要是在世，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她一直都想有一个小女儿。”阮四直接翻身下来，走到小五身边，把身上的大氅盖在她身上，慢慢系上，“现在长大了，哥哥们不懂女孩家的心思，你得好好顾着自己。”

　　阮二直接推开正门端了一盆水进来，冒着袅袅热气，兀自摇头道：“她还不顾着自己？现在谁的话都不听了，主意大着呢。”

　　一块新的方帕带着热气直接捂在了她脸上，看起来动作粗暴，实则温柔的很，阮二不耐烦道：“要不是大哥，我才不过来呢。”

　　小五接过帕子仔仔细细的擦了手和脸，问道：“大哥呢？”

　　“还在对账。”阮三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闲？”

　　“哪个闲？”小五反问。

　　“既是惹人嫌的嫌，也是闲暇的闲。”阮三忽而朗声道：“闲到月朗星稀之时弄一身泥泞回来。”

　　阮小五这里不肖片刻便焕然一新，阮二颇为感触，“上一次还是因着我把你推到河里进祠堂跪了两日，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到你跪祠堂，这趟水送得值了。”

　　阮小五：“……”

　　阮家众人慢慢撤了，小五一个人跪在地上，身上是四哥给的大氅，地上有三哥扔来的垫子和厚被子，身边是二哥铺的被子，一点褶皱都没有，上边还放了软枕。

　　月色西斜，她跪得笔直，没有半分偷懒的想法。

　　被爹爹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她咬紧牙关，正慢慢熬着，爹爹生气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几日，是她莽撞了。

　　爹爹和大哥这个时辰还在对账，她不仅帮不上忙还要给大家添乱。

　　愧疚之情在心里蔓延。跪了约莫一个时辰，大哥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让你跪你就跪，平常看着挺机灵的，这种时候倒不晓得偷懒了。”

　　小五笑了一下，“大哥，我没事。”

　　“你从小身子就弱，这要是跪一晚又得病半个月。”阮大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冲着母亲刘氏的牌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娘，我没照顾好妹妹，甘愿受罚。”

　　“大哥……”小五急了，“是我错了，爹爹罚我是应当的，你何苦呢？”

　　“自古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娘亲去世得早，我本早该娶妻，但你自由散漫惯了，若是娶妻不贤，肯定会欺辱与你。”阮大道：“不如我自己照顾，可如今看来，我照顾欠佳，实在愧对母亲。”

　　小五咬了咬唇，“大哥，你们都没错，是我有愧。”

　　在寒冷的冬日，小五跪在娘亲的牌位前想了一夜，她到底愧对谁呢？

　　次日一早，旭日从东边缓缓升起，鸡鸣的那一刻，小五揉了揉发麻的膝盖，缓缓起身，她的小脸被冻的通红，手也冰凉，站起来的那一刻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幸好身边有大哥扶着。

　　阮大只是虚虚扶了一把便放开，担忧问道：“小妹，你怎么样？”

　　小五摇摇头，“没事，跪的太久了。”

　　回院落的路在此刻显得十分漫长，小五跟着大哥一路越过正厅，回到小院。

　　玲珑在门口翘首以盼，刚看到她便扑了上来，哽咽道：“小姐……”

　　“我没事。”小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哄劝道：“我们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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