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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往昔
注:本章猎奇!结局前篇预警!结局是很久以前就想过的了,所以大概率不会改!有些人会觉得猎奇,请慎入!现在点退出还来得及!
十二载光阴,于上神的冗长寿命而言,不过白驹过隙。
十二岁的烛阴,看起来也不过是凡世垂髫稚子的模样,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每日里最开心的事,大概就是在完成润玉交待的功课过后,拿着邝露为他制作的小弓箭,骑上可怜的魇兽去珍禽园涉猎。
润玉一直觉得很可惜的是,天界有倾城的日光与重重叠叠的云雾缭绕,有蒸腾的仙力在金光万丈中蔓延弥散,甚至在锦觅当年来过之后有了花草香氛,但他终究不是自己生活过的那个时代。他尚且没办法为烛阴寻找到合适的玩伴,正如他初入天界的时候,孤单且寂寥。
不过,好在烛阴比他幸运些。
烛阴足够开朗,也很容易满足,便是不能去射猎,只是在藏书阁中待上整整一日,他也能自己找到排遣寂寞的方式,并乐此不疲。
邝露推门进来他的书房,是在黄昏。目今,已是天元二十一万两千七百三十九年的末尾,新岁在即,她穿着淡金色略绣浅红吉祥纹路的宫装,看着倒是十分喜气。
“陛下。”天色昏暗,待她进前来,润玉才看到她满目凝重,手上则是一封青黑烫金的书帖,“魔界的战书,到了。”邝露的语气沉郁而镇静,只是握着书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是在除夕之夜。”
“新旧之交,辞旧迎新,他倒是会选日子。”润玉停笔一笑,抬手接过书帖,那上头龙飞凤舞的字迹一看就是出自旭凤之手,“既如此,就吩咐下去吧,他要来讨还业障,便由着他来。”
这是十二年间,润玉第一次收到他的信件,却又是这般,想来着实可笑。
当日与旭凤分别于忘川之畔,他们果然再未见面,魔界之人亦再不上天界,不听调不听宣,实际上算是背叛——或者用现代的说法,算是“独立自主”了?
后来渐渐听闻,那鸟族首领穗禾不知为何与旭凤失和,被他逐出了魔界。润玉着人去查方知,岂止是被逐,那穗禾扎扎实实挨了旭凤一击修习精纯的琉璃净火,还被锦觅用柳叶冰刃戳了个三刀六洞,封在虞渊深处,极冰凄然之地,虽灵息尚存,却是生不如死。
究其缘由,不外乎是谋害水神之事败露,叫锦觅寻了仇,旭凤大约是顾念着亏欠锦觅良多,从旁协助一二罢了。
得知此事,润玉只想说:所以哪有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拜托别太认真了,旭凤是锦觅心中所爱,只要没了陨丹,哪怕是原著里真相未明之时,人家也不追究,天天变了兔子往魔界跑。你穗禾一介情敌,还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其后,听闻锦觅常日留在魔界幽冥,后来连姻缘府的月下仙人都翘班遁走了魔界,临走时将姻缘府储存的红线全部打包带走了,大有定要成全锦觅与旭凤美满姻缘之心。润玉闻之,只做笑谈。
也不知丹朱怎么想的,左右此后多年,从未听过幽冥魔尊的喜事传来。
倒是六年前,邝露生下了润玉的长女——亦是天界数万年来唯一一位小公主。比起烛阴,她并未继承润玉太多的真龙血脉,真身仅是一尾小小的云龙。《易乾》有云: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云龙能兴云布雨,是依着邝露的雨露本体而来。
润玉征询了邝露的意见,为她取名为清欢。清者,水明也。欢者,喜乐也。润玉说,愿她眼界清明,永世欢喜。
彼时邝露只道这名字好。其实她未敢说出,若眼界太过清明,见了太多,往往便难有真正的欢喜了。
天帝得女,消息自然是昭告天下的,想来旭凤也是知晓的。然而他究竟未曾来看过,想是经了烛阴之事,已经淡然了。
“……陛下于许多事上,早有决断。邝露不过尽微薄绵力,但求不会成为陛下的累赘。”邝露突然跪下来,颔首低眉,道:“但求陛下开战之时,定要携邝露在身侧,哪怕能为陛下奉剑,邝露亦九死不悔。”
“你这是做什么?”
润玉倾身扶了她起来,道:“本座已说过,有更重要的事交于你去做。不是你,本座总是不放心的。”
邝露道:“可是……”
“烛阴与清欢尚且年幼,战事一起,你需得看顾好他们,本座方能安心。”润玉定定地看着她,末了拍拍她的手,“你是天后,是我的妻子,冲锋陷阵这样的事,上元仙子或许做得,却不需要你去做。你可明白?”
邝露垂眸,眨了眨眼道:“邝露……遵旨。”
风动云变,流岚疾走。
忘川无垠,水无痕,魂不尽。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彼岸,天帝润玉一身出尘白甲,负手而立,背后是天界的三十六员天将,还有数不尽的天兵,皆手持寒光凛冽的法器,倒映着正午的骄阳,叫人不能直视。
忘川这头,旭凤提了赤霄剑立于渡口,猎猎红袍张狂翻飞,乌云为之浮沉,骄阳因之见拙。仔细看来,却有暗沉沉的血色浸染,那剑更是滴血如莲。两步之外,锦觅亦握了柳叶冰刃在手,看向润玉的眼中充满敌意。
敌意呵。这小丫头竟知晓何为敌意了。
除却流云飞卷,风声呜咽,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个动作,寂静之中一股沉沉煞气正在一点一滴、不疾不徐地缓缓酝酿。
“昔日本尊万年征战,也未曾见过天帝陛下这般无耻的敌人。”旭凤终是先开了口,轻轻一哼,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声如羌笛悠悠开口,回荡在招展的旌旗之间,格外轻蔑:“与人约战,却不敢正大光明,反而提前阴谋偷袭,当真闻所未闻。”
“这倒有趣了。”润玉扬声一笑,从袖里取出战书种种摔下忘川,“魔界本乃天界统领,非自治之所。如今你率众叛乱,以下犯上,本座不过是名正言顺地前来剿灭,何曾与你约战?幽冥魔尊,你未免太过看得起自己的斤两。”
旭凤冷眉以对,唇边邪肆冷冽:“你之诡计多端,我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如今多了一条卑鄙无耻,倒也不算什么。你若以为这样便能将我置于死地,便是天真了!”
言罢,身后十殿阎罗各自掣出兵器,魑魅魍魉静候帅令,鬼将妖兵严阵以待。
润玉身旁的呲铁兽跺了跺蹄子,暴躁地抬头喷出一口鼻息,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淡然道:“置你于死地?唉,本座刚刚说过,幽冥魔尊却还是如此自以为是。本座此来,是为剿灭魔界叛乱,何尝是仅仅置你于死地?”
旭凤仰天一笑,“何必多言,如你所愿!”
漫天秋色下,天鼓骤然擂响,角声起,悲笳动,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银山铺天来。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杀戮便于寂静之中似一坛被踢翻的酒,血腥味刹那间弥漫开来。忘川不再复昔日宁静,一时间,川水之上,车错毂连短兵相接,操戈批犀怒目相向,血肉横飞惨呼连连。众神魔挽弓运术,落矢交坠,凌余阵躐余行,左骖殪右刃伤,出不入,往不返。
有神将跌入忘川,再也没有爬起来,亦有妖魔身中神矢,魂飞魄散。两军对垒之中,仅有二帅岿然不动,无情地看着芸芸众生,运筹帷幄之间,仿佛一切乾坤早已料定。
润玉与旭凤四目相对,所距不过两枪之远,却好像隔着整个忘川。润玉那一双子夜般的黑眸深不见底,只轻轻一笑,如昆仑美玉落于西南一隅。旭凤拔剑相向,凌霜的桃花目微微一挑,问道:“如何?”
忘川之上,天界之兵趋于弱势,阿鼻妖魔渐占上风,复仇之光照亮了旭凤的一张脸,浅薄欲透。
润玉拈了个诀,低低而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学会提防。”
“什么意思?”
“你就不想想,水神洛霖故去多年,身魂俱灭,为何你还能那般轻易地查清水神的死因,报复穗禾?”
“我本可与你单打独斗,为何当日要放你安然出天界,给你领兵作乱之机?”
“锦觅元髓之事,原本无人知情,为何我还要多此一举告知与你?激怒你,于我有何好处?”
声声问话,如醍醐灌顶,照见旭凤为复仇所萦绕的心。须臾,有一层淡淡的烟气自他指尖飘出,慢慢浮动环绕在他周身,只见他眉间轻蹙,抿了抿唇。
“罢了。我的愚蠢的弟弟呀,怕是叫你猜,又要猜上十二年。”润玉拔出随身的玄冰剑,森寒的剑气化作通天的冰柱,赫赫而来,“我与魔界早有愁怨,奈何天魔和平已久,如今不过是借你之手,名正言顺地兴兵讨伐。与曾叛乱的火神二殿勾结作乱,这个罪名,足够让十殿阎罗永远消失。”
“好……好手段!”
旭凤眉梢眼角更加阴沉,轻挑唇角,满脸讥讽。然而翻涌的魔气却越来越混乱,仿佛被什么东西引动了体内躁动的灵力与勉强粘合的魂魄。
“凤凰!”锦觅在刀光剑影之中大声唤他:“穗禾曾说,润玉可能在太上老君的金丹里做了手脚,你体质属火最畏寒凉,屡遭丹丸之力反噬之苦。那金丹里定是多加了一味梼杌,服食蓬羽即可,蓬羽克梼杌!”
能压金又寒凉去火的药天地之间仅有一种——生长于瑶池水底的梼杌草。梼杌草中性凉,却有一草能克,便是忘川边常见的野草,名唤蓬羽。锦觅出身花界,能想到这些,倒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可惜了。润玉停手片刻,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二人。
旭凤蓦然转头,旋即化运忘川之畔的蓬羽入体,须臾,但见他踉跄了两步,突然呕出一大口阴凉的黑血来,在大红的战袍上留下大片大片暗色的痕迹。半晌,他忽地抬起头来,阴声道:“你是欺骗穗禾的?那九转金丹根本……”
“九转金丹这样好的东西,本座怎么舍得做什么手脚呢?”润玉连连摆手,做出个伤感的神情来,“本座好心求老君相助,不料有些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唉唉唉,真是人心不古伤透本座心啊。”
旭凤退后两步,“怎么可能?若非金丹之故,本尊怎会……”
“……是啊,为什么呢?”润玉浅浅笑道,“记得有人说过,鸟族重子嗣。本座遍查古籍,方从一本残卷上得知血脉之力能牵动血亲体内的真元,如能佐以术法,便可肆意控其灵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他指上窜起一道奇异的白光,连绵不绝直冲天际,与此同时,九霄云殿的方向亦腾起一道火红的光芒,与白光交汇,电光火石之间,便如离弦之箭、脱缰之马向旭凤射来,风驰电掣,来势凶猛。
旭凤尚未来得及体会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便已察觉那道红白相间的流光,抬手相迎击出一掌,掌上烈焰腾地蹿起,红莲业火扶摇胜放。
岂料,那红莲业火得遇流光,仿佛遇着什么屏障一般,徐徐散去。旭凤躲闪不及,便叫那流光打了正着,不禁呕红。
为何会如此?!
旭凤不解地望着润玉,往他口中“鸟族重子嗣”那一句上头想去,能够散去他的灵力,只有……
他愕然瞠目,眼中明明灭灭有火焰聚散燃熄,半晌,几乎是从嗓子里咳出一句话来:“烛阴……他真身到底是何物?”
鸟族重子嗣,是因子嗣难得,凤凰尤甚,是而血脉之中早有禁制,绝不会伤及血亲!他与润玉并非一母同胞,又非同族,算不得血亲。而他的红莲业火却自行散去,只能说明,他的血亲来自于九霄云殿的那道红光!
天兵百万倾巢而出,天界此刻除了一些文仙,便只有润玉的妻儿未曾在场。他的反噬早在十二年前便出现了,尤其是去天界参加烛阴百日嘉礼之后,算来算去,与他有血亲的……便只可能是烛阴!
可他哪里来的血亲?!
难道是润玉又骗了他,其实润玉根本没有毁掉那个元髓?
“烛阴……”润玉念着这个名字,自言自语地呢喃:“怎么傻子这么多呢?怎么就没人想过两个A型血的人怎么生出B型血的孩子?……”
“你说什么?”旭凤愣愣地追问。
“无事。”
润玉向他走近两步,似要再看一看他的模样,少顷,他总是错开眼去,徐徐道:“你的最后一次选择,已经用光了。而烛阴真身为何……你呀,你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咒声迷离,催动术阵之力,旭凤仓促之下运起浑身灵力抵抗,不料须臾便化作迷雾散去,渐渐地,他的人身变得模糊不堪,显出火凤凰的真身来。
他耳畔,似乎隐约听到锦觅的悲鸣。可无人能近身——天地之间,忘川之上,所有人都被巨大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冰棱阻隔。他回首望去,瞧见一尾九天应龙仰天长吼,然后驱动双翼,向自己的真身飞来。
最后的记忆,是他听见熟悉而漠然的声音:
“我曾吞噬过四大凶兽,如今很想知道凤凰吞噬起来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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