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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录七
回去的路上易尧一直在琢磨刚才的事,秦落两句话一绕,他就忘了问这茬的最初目的。
四柱笔是真的,与叶太宰的争吵也是真的,偏偏这四柱笔的作用半真半假,不肯说出实情。最后还转移话题扯到我头上。不得不说秦落这招确实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在地狱待着总是会碰到秦落,易尧眼神神经质的来回扫荡,打探着周围是不是都被秦落给监视起来了。转念一想,即便监视起来了不也很正常嘛,他必竟是地狱之王。
易尧自嘲一笑,摇着头慢悠悠地闲逛。
地狱大街是条别有意思的街。街道两侧的店铺风格都是照搬人间,人来人往,颇有些烟火气息,其实有没有一个是真正的人。
易尧说不出为何,突然很想在大街上大笑。他已经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遐想,思维飘到了天外去。
他好奇着是谁创造出了地狱,创造出了这条街,并且延续了下来。在街上开创商铺来维持生计,又是何人想出来的。
易尧曾经问过师傅,不过地狱起源久到他也不曾考究过。就像人间的起源同样是个未解之谜。这条街在他初入地狱就有了,商铺也一样。只是有一点令他很惊讶,数百年间商铺换了几批,曾经他熟悉的老板也不见了。
也许是在地狱待够了,就想着离开了吧。这在地狱是个禁忌。
无论是地狱的普通人亦或是地狱的使官。就像他师傅的师傅,在地狱生活了上千年,一夕之间就消失了。虽然他们不是人间的人了,但还是地狱的人,只要是人就能对人生做出选择。
易尧从脖子上摸出一块小牌子,上面刻着编号与名字,那就是他地狱身份的凭证。每个在地狱的人都有一块,那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代表。
浩大的地狱每年都需要对地狱人口做统计,这也是太宰堂负责的事。地狱是很大的,有诸多的未知区域未被人探索过,易尧也不曾去过。这就像人间,他们也有无法触及的地方。
那些消失在地狱的人也许就是去探索了未知世界,还不曾回来。
易尧慢走在地狱大街,刚才的漫天遐想像是入了魔怔。微醺的酒意像只饱食的饕餮,挣脱了束缚已久的禁锢,索性去到地狱的尽头,看看那里是个怎样的世界吧。
疯狂的念头一起,易尧沉寂的内心瞬间被点燃,在胸膛熊熊燃烧。那一团烈火催促着他向着未知前行。
那一刻,易尧想以后一定要少喝点酒。
内心狂躁不安驱使着易尧向着未知的前方信步,他着急也不着急。
欲速则不达,这事他老爹生前告诉他的。他想就这样没有目的性的慢慢来,走到哪儿是哪。他在地狱的生活会有数百年上千年,说不定更久,有的是时间去摸索。
这时候也许再来一壶酒,边喝边走,走不动了就睡下,也不失为一件趣事。刚才才说地再也不喝酒,转瞬之间又变成了一个笑话。
地狱大街的尽头戛然而止,垂着头望下去能看到远远的有一片陷在云雾里的建筑。易尧听师傅说过,哪里就是真正的地狱。
上次也是站在这里远远望过一眼,别的他也不记得了。说来奇怪,每个人死后都进过地狱,经过判官的审判再下放到不同的地狱赎清罪孽,易尧却不知自己为人时犯下何罪又进入了哪一层地狱。
为人的记忆已经在他脑中消散,偶尔有些浅淡的印象也在逐渐消散。
远处地未知像是勾了他的魂,易尧半醉半醒,说不出究竟,他沉住呼吸心里默念着,一瞬千里。
在鬼使所有的技能里,他最爱的就是一瞬千里。极速的移动中,每一丝风抚过他全身都别有一番滋味。这种来自外界带来的存在感,是易尧最渴望感受的真实。
—
“你在想什么?”
“我还活着吗?”
“嗯。活着。”
“消失了会怎么样?”
“不会消失。”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
“消失了会怎么样?”
“消散于世间,再也不被人记得。”
“所有人?”
“所有人。”
“不喜欢。”
“不会的。”
……
地狱的房顶都很有特色。秦律王的房顶更是如此,是来自秦律王自己的手绘。
深绿色的草丛中一个少年眉清目朗,含笑回眸,眼里像是汪洋大海。
易尧睁着眼看了一月有余,仍旧会被少年的眼睛吸引进去。他想,画下这副画的秦律王当时又该是怎样的惊艳呢?
这不是易尧第一次住进这间房了,易尧却是第一次见这房顶。覆斗型的房顶吸引着他陷入进去,不可自拔。
易尧想要去地狱空间的尽头,酒精上脑长久以来压抑地想法吞噬了他的理智。后果是他没想到的,仅仅只是离开地狱管辖范围一点点距离,就差一点消散在世间。
他想,是不是大多的人想要离开地狱去寻找自我,到头来才发现一切都是一场空呢。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啊。
易尧想,他何其幸运能够躺在这里望着房顶发呆。与此同时,相应的代价则是他也许要永远在这间屋子里躺着了。
易尧昏迷了三天才慢慢转醒。挺可笑的,鬼使还能昏迷。师傅来看了他两次,他醒来后就离开了,这期间再也没见过他。倒是秦律王每日都来陪陪他,易尧与他也无话可说。
他知道很多人都猜想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易尧无论别人如何问也只笑笑不答。其实他也只是那点酒精作祟,刺激着他大脑异想天开。
回过头来,易尧心里松了口气,他还不想消散。
秦落,谢谢。
这话易尧说不出口,心里却是默念了成千上万遍。
他曾问他是如何找到他的,难不成是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不成。他说,只是因为曾经赠送给他的玉佩。
那是块有灵气的玉佩,在危急时刻能发挥巨大作用。
易尧脑里还残留着一瞬间的感受,仿佛融入星辰大海般。在浩瀚的空间里他太渺小不过了,犹如一粒尘埃。
秦落像是一点星光,温凉又暖。他无法形容。
在面对浩瀚,那点星光同样的渺小,但却坚韧。易尧很想哭,没来由的念头侵蚀了他的大脑,最后还是堪堪忍住。
“秦落。”易尧听到脚步声,偏过头去。
“今天感觉怎么样?”秦落熟稔的抓起他的手指轻轻地按揉。
“还那样。”易尧自认为是扯出了个笑容来,他也不知道此时他是和样貌。他已经彻底感知不到外界了,甚至连自我也感知不到了。
秦落也没停下来了,按揉着他的手指到手臂,“别担心,我会有办法。”
“秦落,别这样。”易尧收住了笑容,说,“当初那些事你没必要自责。反倒是我该感谢你才对,是我该感谢你拯救了我们。”
“小尧尧,”秦落双眸里有淡淡的光,注视着易尧,“你相信我吗?”
“相信。”
易尧不自觉的说出口。他不想说出相信二字,他明白相信的意义。这两个字他承受不起,太过沉重。
秦落转了个话题,跟他聊起闲杂琐事。就像在人间那一载,易尧不爱听正儿八经的诗书故事,就爱听些奇闻异事,八卦闲杂。秦落无可奈何,只得将书里的道理融进一个个小故事里讲与他听。
易尧还记得秦落最爱说,“小尧尧,听话。”易尧总是捂着嘴憋笑,他就喜欢看秦落对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有成就感。
易尧已经是个少年了,过不了太久就要及冠。在秦落那里仿佛还是个小孩子,半大的,可以拥有一切任性。
“秦落,讲个故事吧。”易尧怀念起秦落讲的故事了。
易尧想起曾经秦落跟他讲的关于地狱的故事,他当时还感叹秦落想象力太丰富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真实存在。
秦落讲到了一个少年因为好奇而去到地狱的故事。
少年自小打山村里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镇上有家说书的茶馆,茶馆里有个白胡子的说书先生。
少年最爱听说书先生讲地狱的故事。
世人皆畏惧地狱,牛头马面青面獠牙的地狱使者。还有传闻中的刀山火海,血池刀锯更是令人闻之胆寒。
偏偏少年不怕,每次听完说书先生讲述的故事更加好奇地狱本貌。甚至在他的梦中出现了地狱的模样,热闹如人间一般,更有不少玩乐的地方。
他只身游走在地狱的大街上,黑白无常举着硕大的镰刀,身后牵了一群被手铐铐住的魂魄。路两侧都是围观的人,少年混在人群之中远远观望。黑白无常威风八面,少年心潮澎湃。
“少年,你不属于这里。”
那个回眸的微笑,肩上巨大的镰刀在阳光下投射出一片巨大的阴影。少年第一次知道原来地狱也有阳光。
围观的人皆是恐惧的看着来路不明的少年,唯有少年毫不畏惧。他眼里的憧憬毫不隐藏。
黑无常冲着少年笑笑,转身回到了队伍的最前端。嘴里唱着不知名的小调,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少年远远跟上,视野里的黑白无常渐行渐远。他忍不住有些失望。
梦醒来,少年内心对地狱的渴望肆意膨胀。他不再去镇上听说书先生讲书了,因为故事里的地狱不是他渴望的地狱。
小山村里的少年,头顶着一片广阔的蓝天,最终踏上了地狱之路。
那里是他用生命换取来。
易尧把脑袋埋在枕头里不做声。他仿佛看见了少年的身影,这个故事他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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