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报仇

　　楚君阳在挣扎中等了二十分钟，一边担心楚君陶就此不回来，一边又鄙视自己这种离不开人的心态。无论怎么挣扎，听到门响的一刹那，楚君阳还是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楚君陶看到，姐姐还在沙发上呆坐，以为她心情不好，于是堆出满脸笑，用甜到发腻的声音，讨好地叫了一声：“姐。”

　　楚君阳很想紧紧抱住妹妹，用手臂的力量发泄刚刚自己内心的煎熬，但是傲娇的忍住了，只是维持着一贯的冷脸：“以后不要跟他们吵，至少他们没有对不起你。”

　　楚君陶没想到姐姐会说这个，稍稍坐正：“哦，嗨，我刚才已经赔不是了。对了姐，是，是谁跟你说，你是因为爸妈得罪了人，为了躲避赔偿才把你送来的啊？”

　　楚君阳扭头看她：“问这个干什么？”

　　楚君陶装作不经意：“哦，就是问问，感觉，这里边好像有误会。”

　　楚君阳直截了当：“什么误会？”

　　楚君陶看混不过去，只好把从老爸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老实告诉姐姐。

　　楚君阳听完，沉默了很久。自己的身世，是从岳阳波那里听来的，岳阳波是什么人她很清楚，骗她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如果真是像楚父所说，是为了保住楚君阳的命才把她送走的，那她这么多年的恨，都加在错误的人身上了。二十三年孤身一人，她是靠着恨活下来的。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恨错了，也不愿意接受，自己赖以生存的恨意，竟然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楚君阳觉得浑身无力，只说了一句：“我不想说这件事了。”就起身走回房间。

　　楚君陶以为又把姐姐惹生气了，屁颠屁颠跟过去。见姐姐径直钻进被窝闭上眼睛，也屁颠屁颠跟着爬上床。

　　楚君陶不敢再提二十年前的事，一时间又找不到话题，说一些日常的“吃了啥”“见了啥”的，楚君阳根本不理她。于是只好用自己闯的另一个祸，来弥补当下闯的祸：“姐，你跟连晟怎么解释的，解释开了没有啊，需不需要我出来澄清一下，是我胡说的呀？”

　　听见这话，楚君阳终于睁开眼睛，瞪着楚君陶。楚君陶瞬间挪开距离：“姐，这你可不能怪我，南凯风都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就我不知道，那我能不生气吗。”

　　楚君阳刚要说话，楚君陶举手拦住：“你可别说什么我没问你，这么重大的事情还要等我问吗？你自己就应该告诉我的。再说你那么厉害，这点小麻烦那不是小菜一碟吗？不，不许打击报复啊。”

　　楚君阳又瞪了她一眼，闭上眼睛道：“好吧，是我的错。”

　　楚君陶没想到这么好解决，试探地问道：“那，姐你，不，不怪我？”

　　楚君阳再次睁开眼，平静的看着楚君陶，似乎真的不生气了：“不怪你。”

　　楚君陶信以为真，开心的滚回楚君阳身边。

　　楚君阳突然坐起来，趁着楚君陶脸朝下的时候一把摁住，照着楚君陶身上肉厚的地方狠狠拍下去，楚君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大叫：“姐你怎么打人呢？疼疼疼，住手住手。我错了我错了。”

　　听到认错楚君阳停手，若无其事的躺回去。

　　楚君陶伤疤美好就忘了疼，凑过去问：“姐，你怎么处理好的？跟我说说呗。”

　　楚君阳自顾自闭着眼睛，不理她。

　　“姐，你就跟我说说呗。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俩怎么认识的，交往多久了，到什么程……”

　　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楚君阳冷冷打断：“不疼是吧。”

　　楚君陶闻言，立马装出一副柔弱不胜的样子：“疼，姐，太疼了，一动就疼，诶，诶呦，不动都疼，呜呜呜。”

　　楚君阳看着她装，也不戳穿，只是玩味地说：“我给你揉揉？”

　　楚君陶没听出这句话当中的危险信号，配合的道：“嗯嗯。”然而下一秒她就后悔了：“啊——姐，我错了我错了，不疼了不疼了，我不问了，姐，姐——”

　　第二天，楚父楚母就回老家了。楚君陶也拖着不太情愿的步伐，走去学校继续搬砖。本来早上还缠着让姐姐开车送她，楚君阳觉得一共五分钟的脚程，拒绝了。

　　楚君陶闲闲翻看电脑上自动跳出的新闻，忽然无心学习，脑海中不停闪现着姐姐和父亲话，两个版本交替反复，让楚君陶心烦意乱。

　　楚君陶无意识的胡乱浏览，竟然打开了秋成医院官方网站，但是找来找去，就只有预约挂号什么的，再不就是分院介绍、院容院貌、专家介绍这种信息，楚君陶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似乎也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不可能在这里找到，只是漫无目的的点来点去，最后都快把网站背过了。突然发现了有一栏叫做“护工预约”，楚君陶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也点进去看，只见一张张照片整整齐齐排列在页面上，或年轻活力，或老实温厚，照片下面是每个人的简介。

　　楚君陶心不在焉的翻看，突然被一张照片吸引了目光。照片中的女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平平整整，眉眼温和，按照证件照的标准微微笑着，丝毫不在意自己有些突出的牙齿。楚君陶注意到她，并不是因为她不太明显的龅牙，而是因为，这个人是楚君陶的高中同学，本来，因为某些事，楚君陶很少跟高中同学联系，但是心中某个蠢蠢欲动的念头，让她默默记住了照片下方的联系方式。

　　正午，太阳的温度抵消了微凉的北风，但还是没人会在这个时间晒在太阳底下，楚君陶站在图书馆前空旷的广场上，似乎是怕被人听到，打电话都中气不足，似乎是怕被别人听到自己这通电话。

　　一声，两声，第三声还没响完，就被接起来了，电话那头那个阳光活力的声音，唤醒了楚君陶心里最黑暗的记忆。

　　“喂？是，李婷吗？”楚君陶的声音微弱的不自信。

　　对面的人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抱歉我听不清。”

　　“哦，李婷吗？我是楚君陶。”

　　“哦，君陶！是你啊，好久都没跟你联系过了，你怎么一直都不跟我们联系啊，找我有事吗？”

　　“呃，李婷，我就是想问问，就是……就是，秋，呃，我我想问，那个，秋，秋城医院的妇产科……”楚君陶结结巴巴也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

　　李婷却像是抓住了什么大八卦：“妇产科？你怀孕了？”

　　楚君陶一下子囧了：“呃不不不，不是我，是我表姐。”

　　“哦，哈哈，秋城医院的产科挺好的，比不上那些私立医院，但至少功能齐全，医生也都挺好的，挺严格挺规范的。”李婷干脆利索答道。

　　楚君陶本来没想好怎么问，不知怎得就找到了方法于是顺坡下驴：“哦，这样啊，那——你知不知道哪个医生比较好啊，比较，有经验的？”

　　李婷：“这个我还真没了解过，不过我们医院医生都挺好的，这个可以放心。”

　　楚君陶：“哦哦，我知道，但是我表姐想找比较有经验的，看起来放心嘛，她现在很紧张。”

　　李婷：“我明白我明白，这里的产妇都是这样，这样吧，回头我帮你问问，至少有个心理安慰。”

　　楚君陶：“那太谢谢了，最，最好是有，二十，二十五年吧，的工作经验的。”

　　李婷：“二十五年？你这要求也太长了吧，你要相信医科大学。”

　　楚君陶：“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表姐她现在是孕妇，就是，就是会有一些，这个，奇思妙想的。”

　　李婷：“我知道，我帮你问问，五十年经验起步，好吧，哈哈哈。”

　　“也也也不用太，太着急问，就方便的时候顺口一问就行，我知道医生们都是合格的，不用太……不用……。”

　　“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放心吧，对了，你最近怎么样，好久都不跟我们联系了。”

　　楚君陶：“我就还是当学生呗，你……你挺好的？”

　　“我挺好啊，你们在外面读书的，不知道在家里的好处，我到现在就不知道外卖什么味，天天都有爸妈给做饭。”

　　楚君陶不由自主微笑：“是啊，还是家里好，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非要跑这么远。”

　　“长见识嘛，再说不出去怎么知道家里好啊，对了，听说杨城最近也要降温了，你要注意啊。”

　　“啊，天气预报天天说降温，结果我们这里还是热的要开空调。秋城已经很冷了吗？”

　　“对啊，我们都穿羽绒服了呢。”

　　“那你也注意身体啊。”

　　李婷哈哈笑道：“你就别担心我了，我在医院工作，最知道怎么照顾人了。行，那没什么事你忙吧，常联系啊。”

　　放下电话，楚君陶站在大广场的中心，定定望着广场上猎猎飘飞的旗子。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让人帮忙打听，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她还不知道，她的这一举动，把一场尘封多年的猎杀，又重新曝露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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