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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财
每一次江稚喊着“旺财”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都是一只胖乎乎的中华田园犬颠儿颠儿地跑过来伸着舌头哈气,然而每一次看到的却是一匹纤瘦的灰狼带着一身王霸之气朝她走过来,碧绿的瞳仁里满满的都是对这个名字的嫌弃。
对这就是旺财。
这是江稚小时候在田埂上玩耍的时候捡到的。那时她正摇着麦秸杆发呆,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低低的呜咽。跑过去一看,是只灰灰的小狗,碧绿的眼睛清澈的像是小溪。
于是江稚心一软就把它抱回家了,爹娘一看,这嘴吻又长毛的质地又硬,可不是头幼狼么?她爸正想拎着丢出去,一看女儿眼巴巴的表情,又舍不得叫她难过,也便留下来了。
作为村里威名远扬的假小子,江稚常常跟邻村的狗蛋打架。老是一放学俩人还没聊到三句话呢,就开始像往常一样在同一块麦地旁边打起来。
每一回打到后来都是江稚把人狗蛋欺负的边抹眼泪边气呼呼地说:“我回家找家我的大黄咬你去!”农村谁家还没个狗啊,江稚就雄赳赳地说:“我也回家找我的旺财咬你家大黄去!”
于是俩人就回家牵狗,等到狗蛋气昂昂地带着自己家膘肥体壮的看门大黄狗过来的时候,就刚好看见江稚正从坡上跑过来,嘴里喊着:“旺财,快点快点!”直到江稚都已经在狗蛋面前两眼冒光地站定了,才看见一个瘦长的灰影慢悠悠地走过来。
狗蛋心中一阵窃喜,想着看这走路慢的哟,估计旺财就是条皮包骨的老狗,肯定打不过大黄。结果等到旺财走近了一看,瘦是瘦,但是肌肉线条流畅有力,一看就是年轻力壮的。仔细一瞧,狗蛋大惊失色心说这明明就是狼,嘴上却还硬着头皮说:“大黄,上!”大黄鼓起勇气跑了没几步,只见旺财喉头一阵低吼龇了龇锋利的牙,大黄就吓得差点栽一跟头,灰头土脸地小跑回主人身边。狗蛋终于还是颓了,只好落荒而逃。
旺财平时总是突然消失个三五天,然后又突然回来。刚开始江稚还慌张地到处跑着找它,慢慢地也就不找了,任由它跑到村旁边的森林里玩乐。
有一天晚上江稚半夜起来上厕所,突然瞧见离自家不远的村头山崖上有个瘦长的影子,好像是旺财的样子。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忘了自己出来的目的,好奇地看着旺财在那做啥。
它默默地望着雾气弥漫的森林,应该已经在那站了很久。
它仰起头,对着一轮圆月发出了一声颇具威仪的嚎声,远远地直传到森林深处去。
不一会狼嚎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没多久,一群灰狼就围在了村头附近。旺财走下悬崖,领着十几头狼慢慢地向森林走去。
江稚傻了,只能呆呆地看着狼群的背影。这时旺财回过头来,碧绿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摇曳的光。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得像是小溪,只是多了几分野性。江稚这才回过神来瓜愣愣地朝它挥挥手。然后她就后悔了,旺财又看不懂。没想到旺财微微颔首,朝她点点头,像在感谢这些年她的照顾。于是狼群也跟着首领转过头来,鞠躬一样俯下身去。
江稚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觉得旺财这次离开大概会好久好久才能回来,或者干脆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她望着一轮白月下小跑而去的狼群发呆,泪水不知何时铺满了脸。
这时江稚忽然感到一阵刺痛,她才意识到已经这么久过去了膀胱都要炸了。江稚慌里慌张地朝茅厕奔去,就在她马上摸到门把手时,她感到两腿间一股温热。
第二天,伴随着江稚的哭声,妈妈把湿裤子挂到晾衣绳上,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几年过去了。
六岁的江稚如今已经十四岁,正处于豆蔻之年。
时光如同流水,慢慢地把旺财这个名字和那道瘦长的灰影冲淡。
她渐渐地开始专心于学业不在时常打架,有了女孩家的样子;跟邻村的狗蛋也早已失去了联系。
因为日益严重的污染家里的三亩地越来越贫瘠,终于再也负担不起三口子。于是父母常年在外务工,过年才回来一次。
江稚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发呆。从旺财走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就再没有哭过了,觉得没必要。随着她越加好看也不是没有男孩喜欢她,可是她总觉得他们缺点什么,那种狼一样的感觉。有时没有功课的话她也会坐在田埂上感慨几句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但很快又会忙碌起来把这些忘掉。
有一天下了晚自习之后江稚像以前一样从小巷里回家,突然被一个十六七的大男孩拦住。
他刚刚发育完全,正想把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变成人生占有的第一个女人。
但即使几年过去了,小时候打架的经验就像游泳一样,一经学会就不可能再忘了。江稚心里居然有点兴奋和期待,看着慢慢逼近的男孩笑起来,眼里不自知地闪耀出久违的光。
尽管江稚确实把人打出数块淤青还流了点血,然而终于迫于年龄、性别、力量的差异败下阵来,绝望地倚在墙上迎接狂风暴雨的到来。
就在闭眼前的刹那,她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两点碧绿的荧光。随即她听到了熟悉的颇具威胁意味的低吼,那大男孩一个哆嗦,跌跌撞撞地逃得不见烟。
她瘫坐在地上,指尖触到狼毛漾出一片温暖,依旧是初见时低低的呜咽。她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你回来啦,旺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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