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燃

作者:淡且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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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狱


      三年零三个月后。

      三月的天很舒服,有温暖的太阳,和煦的微风,地面干爽,绿树枝头拔出嫩芽,空气清新。

      荃城十里路二号,是一家两层楼的奶茶甜点店,叫“一一”。
      上午十点,伍示等最后两位客人离开后,他收拾好吧台,去二楼休息室换上黑色的风衣,然后拿起桌上的两个蛋糕盒,下楼走了出去。
      他弯腰把卷闸门关上后,又在外面的玻璃门把上挂好“今日暂停营业”的木牌,然后他从店前的树下推出黑色的摩托,把两个蛋糕盒小的相叠放进摩托尾巴上的黑色铁箱里,接着他跨上车,骑向了似水路。
      这已经是他这三年来第十次去那里了,摩托在街道小巷里轻车熟路的穿梭着,很快就到达了似水路二号巷口,他将摩托停在巷口边,从黑色铁箱里拿出了一个蛋糕盒,走向了四号楼。
      这里本来就是破旧的老城区,居民楼栋栋都是高龄老人了,伍示往楼上走的时候,发现一楼上次来还苟延残喘的那块墙皮已经掉光了,地上一滩灰粉,却没有人打扫,老居民楼都这样,地脏乱,人自私。
      四号楼的四楼只住了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伍示站在四楼的木门前,敲了敲门。

      “来了!”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应着,随着一阵哒哒的声音,面目慈祥的老太太穿着邦硬的毛线拖鞋前来把门打开了。

      “韩奶奶,”伍示礼貌的轻轻地点了点头,“上午好。”

      “小示是你啊,”韩奶奶走进去,“快进来,我正好炖了玉米排骨汤,你也来喝一碗。”

      “我就不喝了,”伍示走了进去,把蛋糕盒放到桌面上,“我新学了低糖的蛋糕,就是想带过来给你尝尝,我放下就走了。”

      “怎么每次都这样,”韩奶奶进了厨房,用干净的白瓷碗装了一碗玉米排骨汤出来,“你总是这样,来送了东西就走,就不能陪我这个老太太聊聊天吗?”

      伍示拘束的站在餐桌旁,有点不知所措的说:“我不会聊天。”

      “那你就坐下喝汤,听我这老太太唠。”韩奶奶给他扯了条椅子,然后又把碗递过去。

      伍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坐着喝。”韩奶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伍示只好在椅子上坐下了,还尝了口汤。

      韩奶奶立刻追着问:“好喝吗?”

      “好喝。”

      “那就好,”韩奶奶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全都堆积在了一起,“以前小婧她也最喜欢喝这个,说好喝,就是那个时候家里没钱,连肉都买的少,现在是有钱了,那三个凶手爸妈都赔了不少钱过来,可有什么用呢,小婧都不在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伍示喝汤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他放下了碗,沉默的看着地面。
      三年前韩婧的校园霸凌自杀案件,警察顺着蛛丝马迹很快就抓到了以原枝为首的三个女生,三个女生被带到警察局,一凶一吼就什么都哭哭啼啼的交代了,可她们对韩婧的死并没有直接作用,又恰好三个都是离十六岁还差几个月的未成年,这事儿法院不好判,原枝又有在法院工作的亲戚,好一番折腾下来,最后三个女生只是关到拘留所教育了几个月,然后赔了韩奶奶一笔钱就算了事。
      这事儿在伍示这里是根下不去的刺,霍愉的事情他已经让林暄安费尽心思了,韩婧的事情他求了林暄,但林暄安说这事帮不了了,原枝的亲戚官挺大,非要找律师打,结果如何不说,万一牵扯到霍愉的事情,会害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的。
      伍示太舍不得再让霍愉受任何委屈了,他只好放弃了。

      “小示我其实不怪你,”韩奶奶伸手在他肩上轻轻地拍了拍,“许久之前我就想和你说了,小婧的事情,凶手抓了,虽然结果不如意,但那是命,也过去了,我这老太太看开了,小婧只是比我先去找她爸妈了,你也看开,别一直拧着了。”

      伍示的手颤了颤,他低声说:“对不起。”

      “我是看你今天心情不错才敢说这些的,”韩奶奶回到座位上坐下了,“你前几次来,精神气都不好,脸也总是冷着,我就是叫你坐坐你也怎么都会拒绝,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吗?”

      伍示低着头,拇指指甲在食指指腹刻了又刻,半晌后才回答:“有一件,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要回家了。”

      韩奶奶露出笑意:“是喜欢的人吗?”

      伍示说:“我不知道。”

      上午十一点半,D市监狱门口,霍愉站在大门前,身上穿着三年前入狱时那套衣服,怀里抱着一个装着他私人物品的纸箱。

      陆重见他出来了,立刻从车里下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根檀木手杖,另一只手拿了顶黑色的鸭舌帽。
      从停车的地方走到霍愉面前的距离明明那么短,他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太难过了,每一步都走得很难过。
      陆重走到霍愉面前,本来想狠狠的抱住他,但碍于纸箱,还是放弃了。
      “把手伸出来。”陆重说。

      霍愉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没有说话,陆重让他伸出手他也依旧没有动静。

      “你现在头发和我一样了,”陆重把手里的鸭舌帽戴到了霍愉头上,“不过也还是很好看。”

      霍愉眼睛眨了眨,还是没有说话。

      “是,”陆重假装不高兴的样子,“是只有我来接你,让你不高兴了吗?”

      霍愉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没有。”

      “那就不要这样。”陆重说。

      霍愉问:“杨弦呢?”
      这三年以来,一直都是陆重和杨弦来探视,霍愉以为杨弦会来,却又怕见到他。

      陆重说:“杨弦做好了饭菜,放好了泡着柚子叶的洗澡水,在等你回去。”

      霍愉又问:“伍示他还好吗?”

      这三年以来,伍示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一次。
      但每个节日,都会有匿名的信进来,内容全是节日相关的祝福,没有任何的其他语言,甚至连字体都是用电脑打印的标准宋体字。
      霍愉问过杨弦和霍愉,他们说不是他们送的。
      霍愉也有猜测过这会不会是伍示送的,但又不敢确定。
      他太害怕面对伍示了,是他的错,是因为他才害得伍示平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当着伍示的面杀了人。
      伍示即便是讨厌他,恨他,都是应该的。

      “伍示他很好。”陆重突然一把夺过霍愉手里的纸箱,抱着走到了车旁边,然后打开后备箱把纸箱放了进去,又去驾驶座拿了一个牛皮纸袋,接着折返走到了霍愉面前。

      霍愉抬起了头,看着陆重。
      “对不起。”霍愉伸手抱住了他。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陆重终于松了口气,在他背上拍了拍,然后抓着他的手,拿檀木手杖轻轻的打了三下,“今天最后一顿饭吃干净了吗?”

      霍愉不解的看着他:“吃干净了。”

      “我是怕晦气,昨天准备来接你的时候,我就去看了一堆去晦气的东西,”陆重说,“今天过后,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会好的,”霍愉看着他手里的纸袋,“那是什么?”

      陆重说:“伍示让我带给你的,说一定是要这个时候给你,不过你得先跟我回车上,到车上我才给你。”

      今天的太阳真的很暖,伍示在温暖的阳光沐浴下,骑着摩托回了银杏街。

      “伍示他已经好了许多了,”陆重边开车边说,“他出院后的心理问题真的很严重,不说话也不笑,林暄安真的算是他的父亲了,帮了他很多,而且他自身似乎比你这个老师要坚强很多,心理医生那里也只去了三次,后来就走出来了,在林暄安的帮助下还自己开了个店。”

      “店?”霍愉正在拆牛皮纸袋的手顿住了,他猛地看向陆重,“你不是告诉我他已经在上大学了吗?”

      陆重眉头一皱,为难的叹了口气。
      他太难了。

      霍愉逼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其实三年前,伍示就退学了。”

      霍愉瞬间咬紧了牙关,眉头紧锁了起来,他心中仿佛有千万根细针扎过,密密麻麻的刺痛着。

      “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说你已经很辛苦了,不想让你担心,”陆重说得很艰难,语速也很慢,“三年前那件事,伍示伤得很重,做了手术后,他在医院睡了两天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求林暄安帮你,你的事情虽然我请了律师,但蒋侧仪那边早有准备的律师挺厉害的,如果不是林暄安的帮忙,三年根本没办法把这件事了了,这点你也是知道的。”

      霍愉用力的笔闭了闭眼睛:“我知道。”

      陆重又叹了口气,接着说:“伍示背上和大腿上的伤还稍微轻些,缝合之后等愈合就好,他最重的是两只脚踝上的伤,都伤到筋骨了,他在医院呆了将近两个月,林暄安和他两个在学校的朋友轮流照顾他,我也偶尔过去,他在养伤期间说过很多次想要去见你一面,但都被我们拦住了,后来他伤养好了,你也判案了,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要去看你,而且一出院就去学校办了退学。”

      霍愉开口说话的声音都些抖:“他为什么要退……”

      “他当时正好是心理疾病最严重的时候,”陆重在口袋里摸了摸,拿了盒烟和一个打火机递给了霍愉,“我去找他那几次,他连话都不愿意说,后来他第一次看心理医生出来,我又问了他为什么要退学,他说——”
      陆重心里实在不太好受,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他说他没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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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可以说了,结合这章和下一章,如果你们倒回去看第八十章,会发现那章几乎每一句话都是flag。
    谢谢支持!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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