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燃

　　“出汗、颤抖、面色苍白……”霍愉穿上鞋，走到余重面前蹲下，“余重，你是不是有低血糖？”

　　余重现在头昏得要命，只能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我我！”伍示飞快的冲到背包旁边，翻出来一大块巧克力，又飞快的冲回霍愉身边，“我带了巧克力。”

　　霍愉接过巧克力，剥开，然后抬手摸了摸余重的脑袋：“别倔了，把巧克力吃了，我和伍示可不想等你昏过去了还得边叫120边把你扛下去，我们非常心狠手辣，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抛下你的。”

　　余重慢慢的抬起脑袋，看着霍愉。

　　霍愉看着他整个惨白的脸叹了口气，把巧克力递到他嘴边：“所以说少年你刚刚就不要和我们客气。”

　　余重张嘴咬了一口巧克力，又把脑袋低了下去。

　　“你这什么行为？”霍愉说，“嗯？”

　　伍示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想：他身体不好，我不和他计较。

　　“谢谢。”余重低声说了句，然后又抬起头，从霍愉手中把巧克力拿了过去，“谢谢。”

　　“你应该谢谢我们，”霍老师半点没客气，“更应该检讨自己，有低血糖就要常备些补充能量的小零食在身上，饿了在认识并且能信得过的人的邀请下就不要死撑了，要万一我们不在，你一个人突然发作了怎么办？”

　　余重愣了愣，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关心的话语，他表情有些惊愕又有点受宠若惊，半天才说：“我知道了，没人……算了，谢谢。”
　　他没有再说话，一口一口的吃着巧克力，脸色还是很苍白。

　　哪怕是学神，伍示站在一旁看着，心想，好像也还是会有许多说不出口的苦处。

　　“余重，”霍愉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也学他抱着膝盖，他本来就生得好看，很有少年感，穿的也是运动衫，这么坐在余重旁边，完全看不出来是余重的老师，倒像是同级的学生，“下了课堂，我们就是朋友，我和伍示都是嘴上焊了锁的，你一个人来这里，应该是有什么想发泄的，压抑的，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说说，我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有些时候，人也是需要一个不会泄密的树洞的。”

　　余重沉默。

　　伍示也依旧默不作声，并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强调：学神也有苦处，也需要关心，霍老师是个温柔的好人，不坐视不管才是正确的。

　　“如果不想说，”霍愉拍了拍余重的肩，“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隐私，宁愿憋着也不想让别人说的隐私，我可以理解。”

　　“霍老师，”余重咬了口巧克力，又偏头看向伍示，“伍示，我也可以有朋友吗？”

　　伍示有些怔住了。
　　其实要换个人，八成得怼学神一句：你他妈说的什么废话，谁还不能有个朋友了？
　　但他问的是伍示，伍示虽然和学神是完全两个世界上的人，但在这一点上，还是能有一点奇异的共鸣的。

　　朋友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在伍示看来是这样的，他不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到什么程度，才能称得上朋友，是可以两肋插刀才算，还是仅仅相谈甚欢就可以？
　　他拿捏不到这种分寸，当然，从小到大，也没有需要让他拿捏分寸的人。
　　他总是面上装得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
　　但人总是得不到，所以才装作不想要。
　　他得不到朋友，得不到关爱自己的亲人，就装作无牵无挂，做一头随心随性的孤狼才最自在，其实这也不过是一种懦弱的逃避罢了。

　　伍示磨了磨上唇，和学神对视着。
　　他心想：难道风光无限的学神难以言说的苦处也是这种懦弱的逃避吗？

　　“伍示。”余重又唤了他一声，声音还是有点虚弱。

　　听得伍示不回答都不心安。

　　“每个人，”伍示搜肠刮肚出来一句，“每个人都可以有朋友。”

　　“小朋友，”霍愉也偏头看向了他，竟然还笑了起来，“余重的意思，是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伍示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但管住了嘴，没说出来。
　　总觉得此时此刻说这句话，总归不太合适。

　　霍愉也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伍示的目光与他对上的时候，心瞬间化成了一汪温水。
　　“好。”伍示被温水漾得温柔。

　　比伍示还千年难得笑一笑的学神听了这个回答居然弯着眼睛笑了笑。
　　“嗯。”余重转回脑袋，又低头咬了口巧克力。
　　跟个小松鼠似的。

　　“也可以跟我交朋友的，”霍老师毛遂自荐，“不用把我当老师，也不用太有距离。”

　　大部分学生和老师之间总是会有些师生之间难以言喻的隔阂，像余重这样的好学生更加如此，他们尊敬老师，老师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很高，但老师又仅仅只是老师，不能化作朋友的角色。
　　尤其在余重的从小被灌输的思想中，这样的想法几乎根深蒂固了。

　　但眼下的情况，余重也只能说：“好。”

　　“伍示你也过来坐着，”霍老师天真烂漫的拍了拍身旁的野餐垫，“都是朋友了，聊聊天嘛。”

　　伍示走过去，在霍愉旁边坐了下来。

　　余重巧克力吃完了，他把包装袋揣进兜里，很平淡的说了句：“其实今天到这里来，我是离家出走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伍示第一反应是挑了挑一边眉毛，大概是被惊的。

　　霍愉问：“离家出走？”
　　果然，能千里迢迢孤身一人来这里的学神真的不简单。

　　“太压抑了，”余重突然向后仰躺在了野餐垫上，一只手臂搭在眼睛上遮挡阳光，“我都快憋死了。”

　　伍示往霍愉边上蹭了蹭，贴着他。
　　伍示拿手指在霍愉的衣角上来回勾划了几圈后，问：“为什么？”

　　“举个浅显的例子，我爸妈，”余重淡淡的说，“上次我暑假发烧，是流感，烧起来很快，当时都快四十度了吧，但我在取号排队看病的间隙我妈让我练数独，输液的时候我妈让我记单词，连回去的路上，我都是戴着耳机在练听力的。”

　　伍示忍不住骂了句：“我操。”
　　但想想操的对象是余重的爸妈，又不好意思的说了句抱歉。

　　“他们就是很过分啊，”余重带点和高岭之花十分不符合的小委屈的调调说，“望子成龙不是逼子成龙，我是块木头么，他需要我是什么样子，我就一定要被雕琢成什么样子吗？”

　　霍然轻轻的捏了捏余重的肩膀：“这都不是严厉了，你爸妈的思想确实不对……你低血糖……”

　　“从小就有，”余重说，“我小时候，不做完额外布置的题，不背完课文，不默写完单词，都是不准吃饭的。”

　　伍示再次没忍住：“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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