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和绷带怪

　　人类朝她伸爪子了。

　　铃的视线从少年的脸转移到他手上。
　　纤薄的手掌朝上平摊，从袖口延伸出的绷带一直缠到腕骨处，贴着指尖修剪过去的指甲干净圆润。忽略细碎的伤痕，从客观上说，这无疑是一双极漂亮的手。

　　太弱了，毫无攻击性。
　　她往海面上浮了浮，伸出勾着利爪的手，安抚似的拍拍少年的掌心。
　　别怕人类，虽然我很厉害，虽然你比深海最边缘的大鳌虾还要弱，但你这么好看，我罩你呀。

　　而在少年眼里，这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微凉细嫩的手轻蹭过掌心，沾染的咸涩海水也变得甜软。

　　人鱼的略长的利爪是柔润的珍珠白色，在阳光下，和河蚌内里的颜色十分相近，隐约蕴着七彩。

　　哎呀，即使明白这只人鱼大概危险的很，但人类这种容易被外表蒙蔽的生物，会让大脑不停释放危险的错误信号——这只人鱼是无害的。

　　人鱼收回手，咸涩的海水从两人手间滑落。

　　少年比了个手势，他身后的男人们收到指令迅速离开。

　　专业看脸的铃当然没给那些穿着统一黑西装，脸上架着墨镜，不仔细看近乎分不清脸的男人们任何目光。

　　少年的语言是铃从未听过的，她专注的看着少年，不再用人鱼的语言，转而用海底通用语又重复一遍刚才的问话。

　　“人类，我可以上来吗？”
　　铃看着少年的鸢色眼睛，阳光下，瞳孔是近乎温柔的暖色调。

　　语言不通大概是不同物种间交流的首要障碍。

　　注意到人鱼的视线再次落在他的脸上，少年和人鱼对视片刻，而后指向他自己，微笑道：“太宰治。”

　　仰着头看人很累，铃眨眨眼，银色的巨大鱼尾在海面下掀起水花，用力一摆，落到船舷上。

　　水晶般精雕细琢的鳞片闪着细碎流光，鱼尾自然下垂，海水串成珠从尾巴尖落下，很快积下一摊水渍。

　　正常人看见有东西飞扑过来，即使确认没有危险，多少也会下意识躲开或后退，而披着黑色大衣的少年只是看着。

　　小人鱼坐在少年身前的船舷上，她现在要比少年高上半个头。铃略低下头，试图回忆少年刚才的发音，那该是他的名字。

　　“Da…Zai……O#$%***#$？”

　　开头发音清晰，后面叽叽咕咕黏成一团。铃磕磕巴巴的跟着记忆念完，细软清甜的嗓音尤带着懵然。

　　少年似乎觉得很好笑，然后他就笑了。长长的睫毛沾上细碎的阳光，瞳孔映着海水的颜色，波光潋滟，很好看。

　　“？”铃歪头。

　　“太—宰—治——”太宰指着自己，语调拉的长长的。

　　“Dazai…叽叽咕咕？”

　　“是太·宰·治啦，人鱼小姐。”

　　“Dazai…”铃犹豫一会，小脸憋的微红，“叽里咕噜！”
　　发音依旧不对，铃不高兴的皱眉。

　　“Dazai！”

　　长出指尖三四公分的利爪抓住太宰的衣袖，其实说是利爪，表面看来更像是讨小姑娘喜欢的刚做完的漂亮美甲。

　　——如果太宰的袖口没被指甲轻松划开的话。

　　铃把太宰往身前又扯近了点，拍拍太宰的肩。
　　然后又重复一遍：“Dazai！”

　　如果这只长有利爪的手割裂皮肤，划过颈动脉，鲜血大概会喷溅人鱼小姐一脸，这样他大概也没得救了呢。或许下次可以尝试用锐器自杀。
　　话说，人鱼是肉食动物吗？
　　太宰这样想着，漫不经心的点头表示人鱼小姐念对了。

　　人鱼逆着光，人类正对着太阳，人类长长睫毛的打落下阴影。铃并未发现太宰走神的敷衍。

　　铃满意的弯起眼，她指着自己：“Rinn。”

　　“Rinn。”

　　一下子就念对了，铃沉思片刻，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掏出一小颗深海结晶。

　　她在浮出海面前，熟读记忆过海洋图书馆里关于人类的科普教育书籍，还借回一本名叫《养成人类的一百种方式》的书，现在正放在她的随身小包包里呢。

　　据说是千年前某代人鱼王子饲养人类后总结的珍贵经验，一定非常有用。

　　人类是柔软且敏感的，非常需要人鱼的鼓励和奖励。及时的奖励能增进人类与你的感情，不论是鲜花还是珍珠，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表达你对ta的珍爱。

　　这是《养成》最开篇的一段，后面还有小段注解——或许抚摸人类的脑袋是一种不错的方式，但请注意，人类的头盖骨非常脆弱，请小心动手。

　　铃对这本书异常信服，她牢记书上的注解，先是对太宰点头表达肯定和赞同，而后把指甲盖大小的深蓝色结晶塞到太宰手里，最后生怕摸裂太宰头盖骨，只伸手小心的蹭了两下他头上的黑色细软发丝。

　　太宰的眼睫颤了一下，他还未有任何反应，铃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掌心的结晶剔透，光线穿透结晶落下一小片打散的光影。他能清晰感受到结晶的能量波动，里面充斥着奇异的生机。

　　铃看起来有十三四岁，明明从外表看比太宰小不了多少，但他却有种在骗小孩子棒棒糖的奇怪罪恶感。

　　太宰如同叹息般，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铃可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

　　只听懂了自己的名字，铃对太宰露出茫然的笑，软绵绵的，像蓝天倒映在碧海里雪白的云。

　　书上说拿到深海结晶的人类会很开心，太宰不喜欢吗？
　　这和书上预测的结果不一样。铃有些慌乱，人类这种生物极其脆弱，不高兴了可能就会死掉，她不想让太宰死去。
　　她打开小包，翻出一小朵水泽银莲，这是她从花田游过顺手折下的。半开的花苞大约有她半个巴掌大，浅淡干净的清香飘出。

　　“给你，别不开心。”
　　人鱼特有的语言在喉间滑过，细软的声音带着急切，铃想把花别在太宰的领口，却发现她今天头上没有别自己最爱的月长石发卡。

　　花朵无处安放。

　　太宰大概明白这只小人鱼想让他开心，可小人鱼试图把花茎插在他脖子上绷带里的样子真是傻得可爱。
　　他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淡蓝的半开花朵，轻轻别在小人鱼耳边。

　　蓝色的花和银色的发，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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