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园

　　“小维，梅园要拆迁了。”母亲在电话说着。“这个月所有的住户都要搬走，下个月就要拆了。”
　　我的思维一下子停顿，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即将消失。
　　“真是舍不得，虽然平时也不回去，可总归是我们的老家。唉，你爸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最后的根基没有了。”母亲叹着气。
　　母亲还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在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叫着，回去，回去。
　　“妈，我想回来看看。”我开口。
　　“小维，你终于肯回来了。当年妈妈强逼着你出国，现在终于肯回家了。”母亲开始哽咽。
　　“妈，他还好吗？”过了这么多年，我终究还是问了。
　　“小维，你还是问了。妈明白其实你心里没有忘记他。要不然，到现在你怎么还是会一个人。不是妈瞒着你，少路前几年就离婚了。唉，强扭的瓜终究不甜。我不回乡下，也不太知道他的情况。只知道他一个人在外租房子住，什么东西都给了女方，自己净生出门。想想当初，我们大人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一夜，我梦回到了我的家。
　　梅园。顾名思义是一个种杨梅的园子，在我奶奶嫁过来的时候的确如此。不过，等我父亲出生的时候已经不复存在了，倒是在梅园前筑起了一条铁路，通向远方。
　　父亲是独子，和母亲在那个年代倒是少有的自由恋爱而结合的。我出生在一个大雪天的傍晚。然后过了几天另一个小男孩也来到世界上，他就是梅少路。
　　两户人家挨着，自小我和小路在一起。三、四岁之前的时候我已模糊。只记得小路从小身体不是很好，哪像我壮的似头牛。念幼儿园的那会，小路上午一般总不去的，他妈妈会带着他去村里的卫生室打针，等睡午觉的时候送进来。先是有小孩偷偷地在背后说小路是懒学精，渐渐地，看小路沉默，就认定他是心虚，就会当着小路的面欺负他。小路也不会争辩，就是躲在角落里沫眼泪。而我就会义愤填膺，对欺负他的人拔拳头。我一直以来个子大，小孩子打架也没什么章法，就是靠力气。往往都会被我打哭，接着就是报告老师，说我不是好孩子，欺负人。那时候的我也不争辩，反正，我已经为小路出气了，还怕什么？
　　不过，我还是很怕爸爸的。本来家里的人认为男孩子吵吵闹闹也不稀奇，可经不住老师三番五次的告状。那天，人家带着被我打哭的孩子上门来讨说法时，父亲抽了我一个嘴巴，我终于哭了。我记得自己的哭声就像杀猪一样的嘹亮，把小路和他妈引了过来。我一边嚎，一边说着，“他们欺负小路。凭什么小路要被他们欺负，我也要让他们尝尝被欺负的滋味！”我哇啦哇啦地哭着，我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妈眼睛尖，看到怯怯地依在我家门后的小路，问他，“少路，在幼儿园被人欺负啦？”小路看着我的熊样，勇敢地点了点头。
　　结果，那对母子灰溜溜的走了。
　　那个晚上，我是在小路家吃的晚饭，小路的妈妈给我做了我最喜欢的红烧肉，我一口气吃了好几块。而小路都没吃，他妈妈说他的肠胃不能吃太油的东西。唉，怪不得小路这么瘦，我瞟了一眼。
　　乡下的小学生涯真是无忧无虑。
　　每天，我吃好早饭去小路家等他。他的早饭特别丰富，荷包蛋，豆浆，油条。哪像我家，早饭永远是清粥加萝卜干。我往往在家吃好，还要去他家里噌点。小路慢吞吞地咽着东西，而我总是两口三口的就解决了。然后，手拉着手去上学。
　　中午会跑回家吃，一路上扑蝴蝶，让小路保管我的蝴蝶，可他总是会趁我不注意，放它们走，小路就是这么善良；跑到水渠边捉蝌蚪，这时候的小路就会担心我，就怕我会跌进沟里。大人烦恼的雨天对我来说真是节日。撑着雨伞，穿着雨鞋，啪啪地踩着雨，真是惬意。而且，午饭会是奶奶送到学校里来，我吃着小路饭盒里的菜，为什么他家的总是比我家的饭香？真是奇怪。
　　到了暑假，那才是幸福。往往是睡到将近中午，被硬拖着起来。洗漱完毕，就会晃到小路家。
　　小路总是乖乖地在做作业，我一点也不担心我的作业，反正来不及，小路会帮我抄。可千万不能让爸妈知道，否则，我的屁股就要遭殃。玩一会，小路的妈妈就会招呼我吃中饭。坐在他家的凉棚下，虽然是咸菜土豆汤，可我楞是吃了两碗饭，小路就像只小猫吃那么几口。
　　我会顶着个太阳，拿着网兜去捕知了。虽然，小路要跟我一块去，我坚持不带他。以前有一次，在烈日下跟着我胡闹，结果傍晚回家就刮痧。看着他后背一道道深紫的瘀痕，我就心疼。之后，他在怎么闹，我都不让他跟。不过，我会把抓到的声音最响亮的那一只知了送给他。看着知了在他的手心里慢慢爬着，他因为痒痒而强忍着笑的脸，我心里就是舒坦。
　　傍晚的时候在仓库场地上，一大群男孩总会玩斗鸡脚。（把左脚抬至膝盖处，右手抱住左脚脚踝，右脚单跳着用举在半空中的左脚攻击对方的左脚的一种游戏。）整个梅园没有一个是我的对手。别看小路读书好，运动神经却失衡。一只脚站在地上，整个人就开始摇摇晃晃。我看着就害怕。他只能呆在边上，看我玩。直到邻村的孩子过来玩，我才输了。而且是对方赖皮，用左手推了我一下，我重心不稳才被他一撞摔在地上。本来也没什么事，好巧不巧的是，我的下巴磕在地上的砖头上。顿时，血沿着我的脖子留下来。小路哭着拿着手绢按住我的伤口，然后就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冲过去，把高他半个头的男孩摁到在地上，掐着对方的脖子。那个孩子因为我的意外，发愣着，根本不反抗。一起玩的孩子叫来了我妈，我妈把小路从那个孩子的身体拖下来，小路涨着个脸，不依不饶。直到我开口，“小路，我疼。”他才醒过来似的，停了下来。
　　我爸骑着自行车，前档坐着小路，我妈抱着我坐在后座上，赶去医院。从来没见过小路这么倔强死活要跟去。看着他眼中的坚持，我怕我拒绝的话，在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会决堤。
　　我躺在手术台上，我的伤口被消着毒。然后，我听到“噗通”一声。看着我狰狞的伤口，小路晕了过去。于是，隔壁的手术台上躺着小路，我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痛了。
　　剩下的小半个暑假，我终于安分守己。那时候，乡下哪来的空调，只有电风扇。怕伤口发炎，我只能窝在家里看电视。小路安静地陪着我，每天把他爸从供销社拿回来的冰砖留给我。我一个人不肯吃，他就把冰砖放在碗里，拿着调羹，我一大口，他一小口。我到现在记得那种冰激淋啤人心扉的感觉。
　　等到中学的时候，我和小路不在一个班级了。我之前就说过，小路是运动白痴。我不一会就学会骑自行车，他摔了无数次后，看着鼻青脸肿的他，我叹了口气，“小路，别学了。我每天骑车接送你。”本来还懊丧着的人，下一刻脸上就乐开了花。为什么我也觉得很开心？
　　似乎在一夜之间，女孩子都长大了。
　　梅少路这个名字是好学生的代号。人长的清秀，读书更是名列前茅，我打心里感到自豪。
　　可小路却没那么高兴，他说，在新的班级没劲，没有陪他说话的人。我停下手里的小霸王游戏机，奇怪地看着他，“小路，你成绩这么好，想和你做朋友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
　　“不喜欢和他们说话。女孩子更是奇怪，还给我写信。明明是一个班级的，有什么话不能讲，非得写在纸头上？”小路从书包里掏出几封香喷喷的信。
　　我接过信，开始拆。小路兴趣缺缺地坐在一旁。
　　我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信的内容。我惊异地看着小路，我一直觉得我们都是小孩子，尤其是小路，顶着一张娃娃脸，怎么就被别人喜欢了呢？
　　我突然有些生气，感觉小路背叛了我。我气呼呼地一个人回了家。那天晚上，他来找我，在门外轻轻地拍着门，叫着，“小维，开门。”到最后，我都没有开。我讨厌看到他的脸，不想。
　　周一，一大早，他坐在我家的厨房里等。看到我笑嘻嘻的，我还是扳着个脸。他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小维，我就只和你好。”我回了他一个白眼。切，谁稀罕你呀！
　　我把车蹬了飞快，后座上的小路紧紧地搂着我的腰，“慢点，小维！”虽然不乐意，可我还是放慢了速度，转头看了看，小路的脸好像有些白。
　　“吃早饭了吗？”我问道。
　　没有回答，我再回头，小路低着脑袋。
　　骑到早饭摊点，我恶声恶气道，“笨蛋，不吃早饭，想让谁心疼啊！”
　　我们的个头渐渐地拔高，我的嗓子开始嗡嗡地了。我就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像只鸭子。小路还是软软的声音，被我嘲笑着。有时候被我气急了，就会打我几拳，反正我是皮糙肉厚。
　　我咋咋呼呼的性格，很容易交到朋友。可不知道问什么，我就是不想告诉他们，我和小路是铁哥们。也许，在我心里小路永远是特别的。
　　我偷偷地学会了抽烟，可是我不敢在小路面前抽，他不能闻烟味，他的喉咙会不舒服。可我固执地认为，抽烟是男人的一种标志。那时候的我，真是幼稚的可爱。
　　初中真的很平淡，功课远远超过了以往，老妈还帮我请了家教。请什么家教，问高材生小路不就行了，费那个钱干什么。其实老妈是怕我影响小路，小路是要考名牌大学的。
　　到了初三的下半学期，我渐渐感到了压力。我的成绩一直不好不坏，维持在中等。
　　那天，一起吃中饭的时候小路问我准备考什么学校？
　　我说，想念中专。
　　他抬头看了看，接过我手里的空饭盒，去洗手池洗碗。
　　那天回家，我们少有的沉默。送他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直直的看着我，终于开口，“小维，我想和你一起读大学！”
　　大学，好遥远的词语。我明白小路的意思，他想我考高中。
　　我一直不能忘怀那个眼神，期待中包含着乞求。我无法抗拒。
　　于是，我像变了个人似的发奋学习。老爸为此感到欣慰，我一直那么懒散，难得看到我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
　　付出终于有了回报，我考到了二中，小路毫无悬念地考进一中。
　　那一年，我们第一次离开梅园，到各自的高中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父母，我格外的兴奋。不过，一直在我身边的小路也不在，我的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市区里的孩子比我成熟的很多。女孩子穿着短的一点点的裙子，我几乎不敢正眼看，就怕看到她们的内裤。男孩子不是留着长长的刘海，就是剃着贴着头皮的短发。
　　其实，从内心深处而言，我是反感的。我想念小路的西瓜头，想念小路的白衬衫。他的一切让我觉得舒服，妥帖。而我还是融入生活，我也穿着花花的衬衫，开始留长头发。虽然，刘海会挡住我的眼睛，可我还是坚持着。是不是我就是一个虚伪的人？
　　小路一星期一封信，从未间断。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每天的做的事情。说他上课的时候误闯进班级的一只小鸟。如果我在的话，一定不会放它走，抓住回家炖蛋吃。花坛里冒出的蒲公英，会把它摘下来，然后轻轻地吹着它们，看着小小的降落伞飘向远方。小路一直是那么感性的一个男孩子。就是这样柔软的一个人，映入我的心间。
　　喜欢看他的信，倒是我，信越写越短。小路从未责怪过我，他说就是喜欢给我写信，感觉自己写信的时候就是在和我说话。小路，我的小路。
　　在重点中学，学习是紧张的。整整三年，我们只有一次正好凑在一起过年。
　　在我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小路长大了。人依旧那么瘦，褪去了青涩，是个大男孩了。我依照过去的习惯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他一脸的羞涩。
　　“想我吗？”我看着他。
　　“嗯。”肯定的回答。
　　我笑了，还是我的小路。
　　迎着新年的钟声，“我要和小路永远在一起。”我大声地叫着。那时候，真是单纯，以为永远真的可以是一辈子。
　　小路紧紧地抱住了我。
　　那一晚，我们窝在一个被子里。两个脑袋挤在一个枕头上，玩着对方的手指。看着小路的眼睛，就像自己被卷入漩涡之中。那个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女孩不吸引我，因为有个人占据了我的整个身心。我凑近再凑近，轻轻地吻上小路花一样的双唇，小路顺从的闭上了眼睛。我□□着他优美的唇线，顶开了他的牙关。两个人笨手笨脚的，不是我磕他的牙齿，就是他咬了我的舌头。两个人靠着彼此的额头，吃吃地笑着，觉得好开心，好开心。也许，那就是幸福吧。
　　整个新年，我们就像连体婴儿般形影不离。大人只当我们太久没有见面，实在是太想对方了。
　　虽然，天寒地冻，可我牵着小路的手来到梅园的田埂边，指着一旁的渠道，转头问，“小路，还记得我们在这里玩过游戏吗？”
　　小路重重地点头。
　　“小时候玩过家家。你当妈妈，我当爸爸。爸爸到外面抓了龙虾和螺蛳，回家后妈妈给爸爸做饭。小路，再过几年，我们念完大学，你还是做妈妈，我做爸爸。好不好？”我的目光炙热。
　　“我只给小维做饭。”小路迎着我的眼光，对我承诺。
　　当时的我无比幸福，我相信小路永远不会对我食言。
　　眼睛一睁一闭间，假期一闪而过。有了彼此的约定，我更是努力。因为，我答应小路，我们要考一个大学，我们要在一起。
　　黑暗的六月结束了，接下来便是等待。我们去了一直向往的H城。那是个宁静的城市，看着路上悠闲走路的人们，感觉自己很平静，再转头看看我身边的那个人，足矣。
　　在那个小小的旅馆里，我们将自己完全地交给对方。在结合的一瞬间，我低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小路，我亲吻他的每滴泪珠，疯狂地喊着，“小路，我爱你。”回应我的是更深的拥抱。
　　回家的时候，通知书已经躺在桌子上了。我突然有点腿软，有些害怕。呆呆地看着，不敢去翻开。小路冲到我家，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发怔。
　　倒是买菜回来的看到了我们两个像门神似地站着，伸手推了推我，“太高兴啦？”
　　小路伸手打开了通知书，是J大。“小维，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旁若无人地拉着我的手，跳着，我忘乎所以地一把抱住小路。
　　妈妈摇着头，“这两个傻孩子。”笑着走到了厨房。
　　我们这才想起边上有人，突然有的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暑假是最欢畅的日子。梅园后有条小河，河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那些高大的树木就是天然的屏障，把炎热阻挡在外，时间仿佛凝固，只有时有时无的蝉鸣。
　　我们依偎在水桥的石阶上，吹着丝丝的凉风，看着搁在石阶上的竹竿。竹竿下连着一条棉线，棉线勾住一个铁环，铁环上是我穿的蚯蚓。蚯蚓是钓龙虾的诱饵。小路酷爱吃龙虾，可看见歪歪扭扭的蚯蚓却是怕得要死。每次，我到地里挖一些，穿在铁环上，小路拿着竹竿，还要把手伸地老远，深怕蚯蚓会碰到他。清澈的河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棉线的动静，只要棉线被轻轻地扯动，就知道龙虾上钩了。
　　两个几乎1米８的大人，窝在小小的石阶上，转头亲亲他的嘴，偶尔的对视，十指相扣，两颗心亲密无间地靠在一起！
　　爸爸在我念初中的时候就一个人跑运输，那时候大伙几乎都还在村办企业上班。开始的时候很辛苦，不过生意的确是好做。慢慢地开始雇人跑，后来就发展为一个车队，然后发展成现在的物流公司。
　　爸爸在市区里买了套房子，我那会忙着读书，而爸妈其实也不喜欢住在那个踩不到地的空间里。那天吃过晚饭，坐在竹椅上吹着凉风，我提出要去住那套房子。爸爸觉得房子老空着，也不太好，就同意我的想法。然后，我忙着在梅园和新房子之间奔波，盯着装修的人，把房间打造成我想要的效果。
　　上小路家，提议让小路跟我一起出去住，小路爸妈有些为难，觉得这样很不好意思。我就说是让小路照顾我，给我烧饭。再说，一个人住很是没劲。
　　小路爸妈拗不过我，还是无奈的点了头。
　　晚上，和小路躺在凉席上，两个人都很兴奋，美好的未来在等待着我们。
　　虽然是一个大学，不过我们两个学院离的还是有一段距离。延续了初中的习惯，每天我送小路去上课。中午，骑着自行车去小路那边的食堂打好饭，然后两个人一起吃。我真的怀疑我不在小路身边的三年，他是否吃到过热的饭。那个傻瓜，只会呆呆地排队。
　　有时候其中一个人下午没课，就在图书馆里等对方。我往往都是被他叫醒的，我一个人对着些书，总是犯困。然后，在回家经过的菜场买好菜。
　　到家后，我上网玩游戏，小路就在厨房忙着做晚饭。有时候，天气好的话，吃好饭，两个人就到楼下的公园里散步。趁着夜幕降临，两个人偷偷地拉着手。
　　晚上，我带着耳机玩游戏，小路就在边上陪着。他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喂我吃水果。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家里很安静，心也特别的安宁。
　　那段时光，是我们最幸福的日子。人，有时候就会幸福的忘乎所以，忘记了其他的存在。
　　那个晚上和平日没有什么两样，我们在客厅里吵吵闹闹，然后我把小路扑倒在地毯上，开始解他的衣服。小路还是会脸红，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我，眼角飞扬。
　　门从外面打开。我们一惊，回头。妈妈站在门口，一脸的不可思议。然后，她退到门口，拉上门。
　　我和小路揣揣不安，可是，之后的日子依旧平静，没有任何一个大人找我们。
　　小路很担心，我问他，“怕吗？”
　　他说，“不怕，可是我怕和你分开。”
　　我抱住小路微微颤抖的身体，信誓旦旦道，“不会，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结果，我食言了。
　　半个月后，我被强制送到了澳洲。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小路。但是，我相信，我会回来，小路会等着我。
　　好吧，既然让我出来念书，那我就好好读。读出个模样来，让大人对我放心，以后也好照顾好我的小路。
　　三年后，我拿到了律师执照。我想先回国应聘，然后等自己有更丰富的经验了，自己开一家律师事务所。
　　可惜，澳洲温柔的太阳，照不进我冰凉的内心。一张喜帖躺在我的信箱里。
　　小路和他的新娘含情脉脉，四目相望。小路，我的小路结婚了，更夸张的是，请柬上的婚期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梅少路，你好残忍。用这样的方式来了结我们的爱情，是怕我闹场吗？
　　至此，我打消了回国的念头。这里的一切都是全新的，我想重新开始。没有了爱情的我，事业倒是一帆风顺。在我身边，来来去去了不少人，可似乎总少了什么。他们离开我，理由几乎如出一辙，“杨，你太冷了。”
　　我太冷，我太冷？那是因为我所有的炙热留在了一个地方，留给了一个人。

　　自己做老板的好处就是无需请假。我提着简单的行李，回到中国。在出闸口，我见到了等候已久的父母。爸爸老了，已经满头白发。离开的８年，爸爸没有来看过我，他一直不能原谅我吧！倒是妈妈每年都会看我，问我的学业，问我是否有新交的女友。我让母亲放心，学业我会好好完成，毕竟，送我出来的花费是巨大的。女友？何必自欺欺人，妈妈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容不要其他人的。
　　听了我的话，妈妈就会默默的流泪，我也不想她伤心的，可是我不想欺骗。
　　我放下行李，拥抱住了爸爸，爸爸双手拍着我的背，嘴里念叨着，“终于回来了。”一旁的妈妈擦着眼泪。
　　“回家吧！”好回家。是回梅园吗？
　　这个城市的变化很大，可是为什么在我眼里，现代化的城市都如复制一般。
　　爸爸妈住的地段很热闹，休息了会，妈妈就说开饭了。
　　一家三口，吃着饭。爸爸因为高血压的缘故，已经多年不喝酒了。妈妈做的菜的确美味，国外的中餐永远没有家的味道。一顿晚饭，就在沉默中结束。
　　妈妈让我早点休息，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的确累人。洗好澡出来，看到妈妈坐在我的床边，手里翻着照片簿。
　　“小维，真是快。好像你小小的人围着我要糖吃，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一个大人了？唉，我们是真的老了。”妈妈摸着照片。
　　“小维，你真的没办法和女孩子在一起？”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会一个人吗？其实，妈，我也想身边有个人的，可是怎么就找不到。”我残忍，可是我希望妈妈明白，有些事我真的无法做到。更何况，我不想对不起别人，没有爱的婚姻是可怕的。
　　“小维，如果不是梅园要拆迁，是不是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舍不得年老的父母。可是，却没有再多的理由让我回来。
　　“少路当年结婚也是没办法。他爸爸知道他和你的事后，一病不起。你也知道的，少路的爸爸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临终前，要少路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少路是个孝子，跪在他爸的床前答应的。你那时候寄回来的信，都被少路妈妈没收的，他一个字都没看到。他求过我，要我把你的地址告诉他，我狠心没给。我想，你们俩一定是小孩子胡闹，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可惜，这么多年了！
　　少路结婚不到一年就离婚的，女方说他人木呐，又不会疼人。唉，你说这都什么事？
　　小维，爸妈都老了，总有一天要走的。我们不想以后你一个人。我们想你开心，不想你只光顾着赚钱。钱够用就行了，太多未必就开心。”妈妈叹了口气，“早点休息。”
　　小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的苦衷，我只想到你对我的背叛。你那时候的日子一定非常难熬。两家父母合着对付你，我倒是舒心，一心读书。一直以来，我傻傻地以为是我在保护你，根本上是你独自在承担。小路，我的小路。
　　一大早，我吃过早饭，就驱车赶往梅园。
　　那里有我最珍贵的记忆。然后，不久它就要消失。
　　梅园前的田间，已经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了。道路坑坑洼洼，不时大型的卡车和我交错经过。好不容易，到了梅园。
　　我停好车，梅园空荡荡的，没有人烟。
　　我记得，张家阿婆本来在这个时候坐在太阳下嗮太阳，然后边上围着一群老太太，家长里短的。曹家阿公会和几个老搭子，在自家的客堂里搓麻将。
　　人去楼空，一片寂寥。
　　还是去看看梅园后的那条河吧。等我走近的一看，小河已不复存在，早已是一堆黄土。上面是大型的工具在作业，忙着将卡车运来的土填上。
　　连最后的美好都消失了，这已经不是我的梅园了。心抽搐着，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繁忙。从口袋里摸出支烟，我需要有什么慰籍。
　　“小维，是你吗？”身后有人叫着，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每次梦醒，我的泪水总会失控。
　　我呛然回头，我的小路泪流满面着。
　　这一次，我要抓住你的手，不再放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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