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河

　　周六一早，叶知萌照例去奶奶家过。以往她总是待到晚饭后，等着爸爸来接，因为约了肖黎，吃过午饭，她就背上书包，对爷爷奶奶说：“我和同学约好下午去图书馆复习，先走了。”

　　叶奶奶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精明时尚，手机平板不离手，了解孙女有多懒散，才不会被她骗到：“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还跑出去玩？”
　　叶知萌噘起了嘴：“我是去学习的，带着书包呢！”

　　叶奶奶脾气不好，对三个儿女非常严格，叶磊和哥哥、妹妹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撒娇撒谎，全家只有叶知萌能冲奶奶使小性子。
　　叶奶奶溺爱小孙女，笑了笑：“你想出去玩可以……行行行，是到图书馆学习。刚吃饱，睡一会儿再去。”

　　“我不困，和同学约了一点半，要迟到了！“
　　叶奶奶无奈地再次退让：“六点前回来吃饭。”
　　叶知萌晃着奶奶的手撒娇：“我五点半就回来，给您带好吃的！”
　　叶奶奶跟到门外送她，唠叨道：“你爸越来越不着家，你也学他。”

　　叶知萌正穿鞋，听到这句，猜到爸爸一定是正和刘阿姨在一起，心中酸了一下下——只有一下下，想到自己也要去和男朋友约会了，她又雀跃了。
　　叶知萌快步走到约好的书店门口时，肖黎已经到了。

　　肖黎身高腿长气质好，立在书店橱窗外抽烟，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目光。
　　远远看到他，叶知萌的心中浮起了小小的虚荣。昨天在足球场也是，那么那么多女生关注着的肖黎，居然是她的男朋友欸！

　　叶知萌出门的时候给肖黎发信息说会晚到一刻钟，谁知她走得快，只迟到了五分钟，肖黎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立刻熄掉烟，尴尬地笑了笑。
　　叶知萌却一句都没提他抽烟，笑盈盈地说：“我去买杯奶茶，我们再去图书馆。”

　　“那个……我们去李见微家吧？王洋他们都在，张明泽接了他女朋友也过去，我本来不想去的，他们……”
　　“好啊。”在图书馆遇到熟人的几率比较大，李见微家反而安全点。

　　肖黎在图书馆坐不住，又约了朋友们开黑，怕叶知萌不高兴，正愁怎么哄她，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喜出望外地说：“李见微家两层，我们在楼下玩，你在楼上书房看书，很安静。其实我更想单独和你待在一起，主要是王洋缠着我不放……”
　　叶知萌点了点头：“你在我旁边会影响我的，我完成今天的作业就下楼找你们玩。”

　　李见微家在市中心，两人很快就到了，肖黎成天泡在李见微家，有电梯卡。李见微成绩好，肖黎父母觉得儿子跟好学生多待待能多蹭几分，就算他住到李见微家，他们都没意见。

　　李见微家的大门常年不关，电梯一到，看到叶知萌和肖黎一起进门，客厅里正说笑的三男一女集体傻了。
　　肖黎昨天就说了，今天会带女朋友来，谁也没想到，他说的女朋友就是叶知萌。

　　张明泽的女朋友吴一妍是单乘乘的发小，当初就是她告诉单乘乘肖黎准备揍叶老师，单乘乘又告诉叶知萌的。

　　吴一妍经常来七班找单乘乘，叶知萌和她认识，笑着打了个招呼，吴一妍回了个笑，问：“你们怎么一起了……”
　　叶知萌冲她笑了笑：“你帮我保密。”

　　肖黎弯下腰，把自己的拖鞋放到叶知萌脚边：“你先穿我的。”
　　他找了双公共的换上，在朋友们惊愕的目光中揽住了叶知萌的肩：“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叶知萌。”

　　王洋干咳了一声，假笑道：“还用你介绍。叶同学，你好，我叫王洋。”
　　“我知道。”叶知萌又笑着看向另两个男生，“张明泽，谢子豪。”

　　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叶知萌的眉眼和叶磊有七分相似，听到她点自己的名字，日日被班主任折磨的谢子豪膝盖一软，下意识就想答“到”。
　　叶知萌和客厅里的同学打过招呼，转头问肖黎：“洗手间在那儿？”

　　肖黎接过她的书包，把她带到洗手间，又折回来交待朋友们：“我跟萌萌的事儿你们别出去说，保密，她不想被太多人知道。”
　　王洋戳着自己的眼睛说：“我们都恨不得瞎了当没看到，谁敢出去说？这要传到叶磊耳朵里，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连坐。那什么，她不是不理你吗？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肖黎有点得意，他回头看了眼洗手间，抬手点了点王洋：“当着我家萌萌，要叫叶老师。”
　　谢子豪抗议道：“你带她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大家也好事先做下心理建设，我一看到她就想起叶……老师，后背都出汗了。”

　　张明泽斜了谢子豪一眼：“出息。叶知萌现在是肖黎女朋友，咱们自己人，你还用得着怕她爸？”
　　“屁，肖黎还是叶磊女婿呢，昨天手机被收走，拿回来了吗？”

　　听到洗手间那边的开门声，众人一齐收了声，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叶知萌。
　　叶知萌问：“我去哪儿写作业？”

　　肖黎说：“等我一下，我给你找地方。”
　　他拎着叶知萌的书包走上二楼，推开书房的门，对戴着耳塞写试卷的李见微说：“你去你卧室写吧，我家萌萌来了，她要用书房。”

　　李见微摘掉耳塞，扔下笔，轻嗤一声：“这儿好像是我家。”
　　尾随上来的叶知萌站在门外，探出半个脑袋说：“不用不用，我去别的地方。”

　　李航的公司这些年越做越大，工作忙碌、私生活也丰富，加上李见微不待见他，他很少过来讨儿子嫌，刘雨薇更不会到前夫买的房子来，平常约李见微吃饭，都是在外面的餐馆。所以四百多平的复式，只有李见微一个人住。

　　楼下两百七十平，除了两个洗手间和一个保姆房，余下的面积全部打通了，厨房也是开放式的，男生们骂骂咧咧打游戏，根本找不到地方学习。
　　楼上的一百余平，除了衣帽间，主卫和书房，就是李见微的卧室，如果李见微不让出书房，就只剩下他的卧室和七十平的露台了。

　　叶知萌不可能去李见微的卧室写作业，环顾四周后，她看向了有巨大的遮阳伞和藤椅、茶几的露台。
　　初春气温低，肖黎舍不得女朋友去外面吹风挨冻，正要再次出声赶李见微去卧室，李见微先一步站了起来，拎起做了一半的卷子，对叶知萌说：“你待在这儿。”

　　叶知萌有点过意不去，指着书房落地窗边的圆形茶几和沙发说：“你不用走，我坐到那边就好。”
　　迟迟等不到李见微回应，她又补充道：“我不会吵到你的。”

　　顿了顿，李见微说：“你坐这儿，我去那边。”
　　他拎着卷子和笔袋走到窗边，坐到沙发上，塞好耳机继续做题，一眼都没再看肖黎和叶知萌。

　　李见微的桌椅高，叶知萌用不合适，肖黎去楼下找了个坐垫，叶知萌重新坐回椅子上后，肖黎俯身朝她笑了笑：“好好学习，我应付他们一会儿就来陪你。”
　　叶知萌“哦”了一声，打开了书包。

　　肖黎的前任们个个不准他抽烟、不准他和朋友们打游戏，还总缠着他陪她们逛街、吃饭、自习、参加无聊的聚会，他不干她们就不断抱怨……而叶知萌，两人第一次约会，他把她哄过来，自己去打游戏，她居然一点儿都不生气。

　　女朋友乖乖巧巧不抱怨，肖黎反而生出了愧疚心，下楼之后，他很快去而复返，把从冰箱里搜刮的水果、酸奶、零食一股脑堆到叶知萌手边，又问：“你想喝什么？拿铁、摩卡、玛奇朵、奶茶，还是热巧克力？”
　　“摩卡。”

　　肖黎比了个“ok”的手势，下楼了。
　　待肖黎再次去而复返，李见微终于烦了。

　　他挪到窗边已经二十分钟了，这二十分钟里，他的眼睛全程盯着卷子，却只做了一道选择题，还错了。
　　李见微忍无可忍地看向肖黎，想问他还准备兵兵乓乓多久，却瞥见了书桌上的零食山和叶知萌手中的咖啡——在他的家里，用他冰箱里的东西和他的咖啡机，讨好他喜欢的女孩……

　　看出李见微不高兴了，叶知萌冲肖黎摆了摆手：“你去玩吧，不用再那么辛苦地跑来跑去了。”
　　肖黎揉了下她的头发，侧头对寒着脸的李见微说：“你保持安静哈，我们萌萌要学习。”
　　“……”

　　肖黎走后，察觉到气氛略古怪，叶知萌朝李见微笑了笑：“你家书房好大，窗外的风景也很好。”
　　李见微看着她，没说话。

　　叶知萌扬了扬手中的咖啡杯，问:“这个我还没喝，你要尝尝吗？”
　　“我要喝，会自己做。”
　　“哦。”

　　叶知萌找不到话说，见李见微捡起笔重新做题，撇了撇嘴。摩卡有点甜，她摸起手边的海苔苏打饼干想中和一下，刚撕了一下包装袋，李见微就侧头看了过来。
　　这是嫌她撕包装的声音太大么？那吃饼干的动静不是更大……叶知萌只好放弃饼干，问：“你个子高，窝在小沙发上很不舒服吧？不然我们换换位置，我喜欢窗边。”

　　李见微正要说“不”，听到最后一句，站起来说：“你过来。”
　　叶知萌收拾了一下东西，挪到了窗边——所以，李见微总板着脸，是因为她占了他的位置？

　　李见微家在顶层，视野很好，整个CBD尽收眼底，还依稀看得到海，叶知萌捧着杯子欣赏了一会儿风景，喝光咖啡，正准备学习，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书房静谧，异常突兀。
　　发觉李见微皱眉看了过来，叶知萌赶紧拿起手机——原来他不高兴，还因为她总闹动静。

　　翻开英语书，叶知萌才记起错题本在书包里，而书包在书桌上，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过去拿。

　　她刚一动，李见微再次看了过来，叶知萌抱歉地一笑：“最后一次！麻烦你，帮我把书包扔过来。”

　　李见微扫了眼书桌，抓起她的包刚要扔，突然摸到了硬硬的、类似于保温杯的东西，怕砸到她，他起身走到窗边，放到了茶几上。
　　刚坐回去，瞥见叶知萌抱着一叠厚厚的资料走了过来，李见微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再次浮了起来：“你又要干什么？”

　　叶知萌被他的语气吓到，呆了呆，把手中的资料放到了他手边：“这个，给你的。”
　　她昨天特意把李老师给她的复习资料复印了一份，本来想周一拿给李见微的，提前见到他，就提前给了，她还用记号笔帮他做了标记来着。

　　李见微翻开资料，看了几页，正想说话，叶知萌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又震了两下。
　　叶知萌坐回沙发上看手机，两条信息都是方染发来的。

　　“第一次约会怎么样？”
　　“你们在哪儿？我好奇师大附中的校草有多帅，到图书馆来了，不做电灯泡，看一眼你男朋友就走。”

　　叶知萌回复道：“没去图书馆，他约了朋友打游戏，我们到李见微家来了。”
　　“李见微！！！是上次吃饭遇到的李见微吗？他家在哪儿，我能不能去？”
　　“不能，他连我都不欢迎。”

　　“第一次约会，你男朋友居然跑去和朋友打游戏了？你都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又不学习，在图书馆会很无聊，我要看书，也没在陪他啊。”
　　叶知萌本来没什么高考压力，现在却想要努力一些，万一考得不如预期，爸爸会内疚，会以为她是被他和刘阿姨的事儿影响的。

　　“……行吧。”

　　叶知萌低头和方染发信息的时间，李见微一直在看她，放下手机，感受到李见微的注视，叶知萌回看了过去。

　　李见微略有些不自在。
　　“李见微，”叶知萌直截了当地问，“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怎么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突然很讨厌我的样子？”
　　叶知萌长到这么大，一共只看过两次别人的脸色，上一次是李见微，这一次，还是李见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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