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烟总有花

作者:未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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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无不散筵席(6)


      其实,蓝宁没有告诉关止的是,在今天之前的许多年,她都不愿意再回母校,在这里熟悉的风景里,最后只能够一个人凭吊,拖泥带水,凄惨荒凉。
      她既然走出了校园,就要迈开步子,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而这许多年都不曾休息,那些不解那些迷惘和那些无奈,都是红尘沿途的风景,不论美丑,经历一番,唏嘘一番,原来觉得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但如今一个折回,抓牢身边人的臂膀,是可以歇上一歇,理上一理,整顿一番,撩开心上尘埃,再度提出气势上路。
      她不知道身边的这个人到底会怎么想,她同他稍稍愤慨,一仰头,就能看到他眉头眼角不曾流露过的倦意和伤感。她想,她扶牢他手臂的时候,她也可以当他的支柱的。
      蓝宁伸出手臂,环抱住关止的腰。两人并肩,一齐走出了校园。

      蓝宁在之后的几天,利落地处理公事,希望抽出周末时间去医院陪伴关山,虽然王凤还是坚持孩子们去干孩子们的事情。而且关止最近也不曾去医院了,他仿佛很忙碌,每日归家都很晚,蓝宁已然入睡,也没有时间的空当留出来夫妻二人叙话。
      万丽银和蓝森抽空去了医院一趟,回来之后万丽银打电话对蓝宁讲:“你婆婆是个好媳妇,人前人后伺候着,倒比他们家两个婶婶干的多。她不要你们去,是怕你们受累。”
      蓝森不是会讲他家是非的人,只对女儿讲:“有时间多帮帮你婆婆。”
      蓝宁默默听着,在电话这头不住点头。
      “丽华美洁”的招标会放在周末,原因无他,因为对方董事会内有高层抵沪希望旁听。客户需求需满足,罗大年同罗曼也调整了时间。提案将由罗大年亲自出马讲演,他还道蓝宁办公桌前亲自问她:“你这一回出尽心力,应该一起去的。一起去吧?”
      蓝宁微笑摇头:“我得去看看爷爷。”
      罗大年也听说了关家最近的情况,能够理解蓝宁,还说:“等案子完了,你请一个长假吧!”
      不巧蓝宁有了电话进来,罗大年转身离开。
      电话是陈思打了过来的,她不知从哪里也听说了关山生病的消息,在电话里慰问了一番,末了,用迟疑又顾虑的口吻叹了一句:“关老爷子这一病真是不巧。”
      这话内藏住蹊跷,蓝宁疑惑地抓紧话筒。她想马上就追问陈思这话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陈思并不是存心卖关子,而是在思忖如何讲出这番话。所以蓝宁还没发问,她便先说了:“我有别家媒体朋友说,他们得了些线报,前一阵向证监会稽查大队去核实是不是查过‘童梦’谢总在去年年初牛市的时候幕后操纵几家上市公司的股价,稽查大队的回答模棱两可。”陈思顿了一顿,才又对蓝宁讲了下去,“稽查大队可能还查过‘童梦’的投资顾问关冕。”
      蓝宁吃一惊。
      陈思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听说关冕以前为其他公司引入外资海外上市,把国内优质资产装到海外上市公司去,海外公司背后的控股公司依然是国内公司的这些人。包括他自己都名列这公司的股东之一,同时还有他的父亲和叔叔的名字。”
      天,蓝宁差一点叫喊出声。
      这实在是一个可怖的讯息,让她不自禁要颤栗。她几乎马上问:“还有谁会有关联?”
      陈思答:“不清楚,许许多内幕我们已经不能探究了。因为证监会稽查大队一直没有行动,一切的内幕还只是内幕而已。”
      挂了陈思的电话,蓝宁几乎是立刻想要拨电话给关止,摁下十一个数字,又停手了。
      惊惶、迷惘、不知所措,甚至摸不清楚头绪,她根本没有办法厘清思路。她想,这个电话通到关止那里,她得问什么呢?难道问他同这个事情有无干系?
      这个念头一上来,蓝宁就克制不了激动的情绪,脑海里有个声音对她说:“不会是这样的。就算关家的男人都被牵扯进这个事情,也不会同关止有关系。他甚至拒绝过谢东顺的聘请。”
      可是,一切又让她不那么确定。
      蓝宁慢慢地,慢慢地,摁下了那个确定键。
      关止电话那头的提示音如此缓慢如此沉重,他还没有接电话,而她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一般,最后他终于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
      其实关止的声音很好听,所以他唱歌唱戏都好听。
      蓝宁听着他的声音,一下又开不了口。
      “蓝宁?”他问。
      她唤了一声:“关止。”咬一咬下唇,什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好说,“我——我今天下班去看爷爷。”
      关止笑了一声,讲:“行啊,可我手头事情还没做好。”
      蓝宁说:“我自己去吧。”
      她把电话挂上了,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下班的时候,天气转阴沉,响雷阵阵,不安定的雨落了下来。
      蓝宁带的伞挡不住倾盆的雨,淋了半身湿才抵达医院。
      关山的病房里有人探望,她向为她开门的邵雪瓯摆摆手,就在外面等候着。来探关山病的人不少,鲜花水果摆的整个客厅满满当当,倒为苍白的病房增添了亮色。
      蓝宁把心先静下来。
      邵雪瓯怕她一个人无聊,带上门同她一起坐到病房外的小会客室里。
      她拿了干毛巾给蓝宁擦干净头发,一边嗔怪:“这样的天气就不要过来了,你们这些孩子,来了也帮不了多少忙。我都劝关怀小夫妻赶紧回美国去,关怀的爱人就要生了,需要人照顾。你爷爷让你大伯大伯母一块儿跟着去。”
      蓝宁心中一凛,会生出别他心思,已经无可避免。她试探地问:“他们已经走了?”
      “是的,昨天的飞机,关止还送机了。”
      蓝宁的心“噗通”狠跳两下。关止去送机,他没有同她说。但这又极自然,他从不会同她讲关家鸡毛蒜皮的事情。
      她尚心慌意不定,面上却是强自镇定,不让长辈看出蹊跷。
      邵雪瓯和蔼地继续对她说,“生老病死,是人都必得经历,你们的路还长,别为我们老人家担这样的心,担心也无用。好好生活和工作,才是正路。”
      蓝宁也是把话听进去了,关切地望一眼病房的门。也许门内的人牵挂的正是他们这一群小辈,想一想,不但是心慌,更有惭愧。
      邵雪瓯这边同蓝宁讲着话,那边三奶奶推门而入,询问这一晚的病号餐怎么弄。邵雪瓯便先放下蓝宁,同三奶奶说起话来。

      这位长辈,依旧从容,神态都一如当初。
      蓝宁望着她,好像回到很多年前,外公临终之前,邵雪瓯也用这样从容姿态坐在病房门前,安慰不住哭泣的她。
      那时候她才知道邵雪瓯果断离婚,与外公结婚的时候就知道了外公的病势沉重。她这么决绝地开启这一段黄昏恋,背后竟是这样的绝望。
      当年的邵雪瓯执着蓝宁的手,微笑对她说:“不要怪你的外公,他这几十年很辛苦,我只想在最后几年好好照顾他。”
      蓝宁能理解这种绝望之前的强颜欢笑,因为她也用过同样的方式。
      如今,邵雪瓯还是如此淡然而静定。她一边嘱咐了三奶奶照大夫吩咐去做了病号餐,一边叫来了护士,说是关山有客人,是不是可以晚一会儿吃药。
      护士也是懂得病房内病人的身份,只提醒:“也不好晚太久的,病人谈好话就快点叫我们吧!”
      蓝宁心里起了疑惑,问邵雪瓯:“爷爷是不是谈很重要的话?”
      声音才落,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位身穿公安制服的老者。蓝宁“霍”地站起来,差点没站稳。
      没有人察觉到她瞬间的失态,邵雪瓯朝老者点个头,老者讲:“军长有点累了,讲吃了药想睡一觉。”
      等老者走了以后,邵雪瓯又忙着为关山喂了药,告诉他蓝宁来探他,关山往外看了看蓝宁,脸上忽生忧虑之色,但蓝宁以为这是被病痛纠缠出来的,让这位素来神气的老人萎靡不振了。
      她恭敬地向病房里头点头致意,但关山显然是累了,摆摆手,但又对邵雪瓯耳语了一些什么话,邵雪瓯一边听一边答了一句“好的”。
      她走出来以后歉然地对蓝宁讲:“还是让爷爷先睡吧。”又拉着蓝宁笑道,“来陪奶奶讲讲话。”
      蓝宁乖巧地坐在邵雪瓯身边,承邵雪瓯这番好意。她总是能够周到,也许是怕关山的态度伤了孩子的好心,便用自己的方式弥补。
      蓝宁能体谅长辈的苦心。
      周围都是鲜花,让空间变得温馨,不像在医院里。蓝宁命令自己稍微轻松下来。
      邵雪瓯温柔地望着她,告诉她:“你和你外公年轻的时候长得可真像,还有一样倔的脾气。”
      她似乎是有倾诉的意,蓝宁就生了探听的心。也许这是一段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往事。
      邵雪瓯眼底有脉脉情愫,沉吟许久,她说:“你能嫁给关止,看着你们两人相亲相爱,我很高兴。很多年前,你外公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就说过关止和你倒也匹配,只怕我们长辈的事情耽误了你们。但是没有想到那时候——”她颇遗憾似地叹了气,蓝宁不太好意思,低下头来。
      “关止是个好孩子,虽然他妈妈总是气他没出息,但他有他的想法,你要多体谅他。”
      蓝宁点头。
      “他也和你一样,是个倔强脾气,当初辍学气得家里长辈都不轻。我不是纵容小辈什么,他不喜欢读那样的书,强逼着他去读,他也是读不进去的,后来辍了学,我看对他也不是什么大影响,你看他后来不也蛮好吗?”
      蓝宁又点头。
      “我和老关没有孩子,这几个孙子就像亲生的一样,从小看他们长大,个个都聪明,小时候都是我送去幼儿园和小学,但长辈怎么能管一世?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世界,只要他们能好好地,我们也就放心了。其实就算不放心,也没有什么办法,老关说过,领了身份证就不好管了,要自己负责自己的。”
      蓝宁心里头莫名一动,邵雪瓯面色无波,并非像是意有所指。
      但是,她还是鼓起了勇气,突然问邵雪瓯:“奶奶,刚才找爷爷讲话的是公安局的?”
      邵雪瓯一愣,似乎有所不安,可还是答了:“是你们爷爷的老部下,市局里的领导。”
      她才讲完,王凤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脸是汗,还有形于外的愁绪焦灼。她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邵雪瓯:“妈,出事了,出事了,能不能和爸爸讲句话?”
      邵雪瓯站起来,拦住就想冲进病房的王凤,说:“现在不合适。”
      王凤抓住邵雪瓯的手,大大喘了两口气讲:“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都火烧眉毛了。妈,公安局来人把庆国,二哥和关冕都带走了。”
      蓝宁跟着站了起来,随即手机响起来。
      她接通了,那头是关止的声音,他说:“蓝宁。”
      蓝宁马上问他:“关止你现在在哪里?”
      关止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察觉蓝宁会反应这么大。这边的王凤听到蓝宁接到关止的电话也凑过来听。
      关止在那边把声音放的很低很平缓,讲:“我要配合公安部门的人调查一些事情,大约这几天不能回家了。我在家里留了字条——”
      蓝宁还没有答话,王凤就已经急了,眼泪汪汪,抢过蓝宁的手机,讲:“关止,你别吓妈妈?你也进去了?你跟他们说,你跟你二哥的事情不相关的。”
      那边的关止大约在解释,蓝宁只能徒然地看着王凤一边流泪一边说话。
      她求助地看着邵雪瓯,邵雪瓯搂住她的肩,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
      蓝宁低声问邵雪瓯:“奶奶,你们早就知道了对吗?”
      她想,邵雪瓯知道她在问什么,果不其然,邵雪瓯轻轻点了个头。
      她对蓝宁低声说:“关止没和大伯他们一起出去,他们都和这事情不相关的。”
      蓝宁追问:“那么爷爷也是知道的?”
      邵雪瓯缓缓地点了点头,蓝宁复又坐倒下来,一时间不能辨出是悲还是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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