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春暖

作者:许百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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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事



      李长河毕竟年纪大了,被昨夜折腾的精神和身体都极其疲惫,回去后吃些东西,就被苏父苏母劝着先休息了。

      苏荏此时也头脑昏沉,刚退的烧又烧了起来,喝了药后,在药物作用下很快沉睡过去。

      养了几日,她的病也好了,江未歇还一直昏迷着。

      她陪着李长河去江家复诊。

      刚到村口,见到从镇子上卖豆腐回来的江父,推着双轮板车,豆腐已经卖光。

      江父是江秀才独子,可惜不是读书的料,书怎么都背不会,长到弱冠年岁,背不会几篇文章,江秀才无奈的放弃他,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却不想孙子聪颖是聪颖,奈何身子骨不行,病重起来完全靠药吊着命。

      为给儿子治病,江父就做起了豆腐生意。

      做了十几年的豆腐,他琢磨出独特的制作工艺。豆腐不仅卖相好,嗅起来还有独特的豆腐香,口感细腻鲜嫩、味道纯正。镇子上好几家卖豆腐的就属他的受欢迎,回回豆腐未到晌午就卖光,空车而回。

      苏荏和外翁随着江父一同朝村子里去,村上的人见到李长河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热情的招呼。

      刚进小院就听江未晚说江未歇醒了。

      东偏房内,江母刚给他江未歇喂完药。

      苏荏跟随李长河和江父进门,他微微的抬眼看来,面色较几日前好了许多,只是依旧的瘦骨嶙峋,看着让人担心他随时可能丧命。

      他醒了有一会儿了,刚刚江母已经给他说了那夜的事情。

      此时看着走进来的老郎中和小姑娘,他心中翻江倒海不是滋味。

      恨了一世,害苏家家破人亡,到头来,竟然是一场误会,他恨得恰恰是自己的恩人。

      目光落在床尾小姑娘的身上,当年的画面再次的浮现脑海。

      为了救她的外翁,为了求江家别再追究她外翁的罪,她跪在他家的院子里三天三夜,几度昏厥过去。

      那几日正下着春雨,他就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雨中的她,倒下爬起来,再倒下再起来,反反复复。

      最后因为病重昏迷可能会丧命,阿翁才叫上人将她送回苏家。

      之后他再没有见到过她,只是不断的听母亲说苏家发生的事。

      她外翁抑郁而终,父亲遭遇不测,兄长战死,母亲病故,而她也嫁给了山前村段家,丈夫对她常常暴打,婆婆也不待见动辄打骂。

      在他临终前听闻,她妹妹被人卖进了窑子,弟弟被人打死街头。

      而江家也诸事不顺,因为他的病一日重似一日,阿翁悲伤过度先他而去;父母操劳过度,落下许多病根;妹妹因为给他治病,被逼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傻子。

      两家人的不幸,根源却都是因为一场误会。

      多么荒唐!

      面前的李郎中还是记忆中的那样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小姑娘却远不是他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记忆中她是温和的、遇事还有些胆怯。可那夜的她就好似一头凶猛的狮子挡在家人的前面。

      前世在李郎中给他医病的时候,她并没有来,也没有看那张药方,可今世竟然变了。

      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正当他脑海中思索,李郎中已经向江母询问一圈他现在的情况,走到床边给他诊脉。

      苏荏看着木床上少年暗淡低垂的眉眼,不时眉头微微蹙起,不知是因为身体难受还是在想什么。

      前世与他只能说见过几面,其他都是听别人说起,最多的便是夸赞他聪明俊美和惋惜他的身子骨不好。

      像他这样聪明读书多的少年,心事都是很重的。

      段明通的弟弟便是一个了例子。

      前世嫁到段家十几年,瞧见段二郎永远愁眉不展,无论是中举及第还是娶妻生子,似乎都没真正高兴过,心中永远都藏着事。

      对于段家来说,唯一还能算是个人的也就只有段二郎段明达了。在段家没人把她当人看,只有他敬重她,只是这种敬重却往往给她带来不幸。

      最后她却药死了他的母亲兄长妻子,不知他是否恨她入骨,想将她挫骨扬灰?

      这都是身后之事,她无从得知。

      “身子好了不少,按照前几日开的方子再吃几日,我再调方子。”李长河收起脉枕,慢慢起身。

      苏荏上前帮李长河整理药箱,忽而听到床上的少年文弱的声音:“李郎中,苏家妹妹,对不起。”

      众人皆是愣了下,江父江母面面相觑。

      江未歇缓了几个呼吸,轻声道:“那药方我瞧过,买药前买药后伏葛剂量不同,加了四钱。”

      几人皆震惊。

      苏荏激动的对江父江母道:“我外翁开的药方没错的,这是误会。”

      苏母也觉得不可思议,坐到床沿仔细的问:“那日你病重,脑子都糊涂的,可记得清?”

      江未歇勉力的扯出一丝微笑:“娘,那药方儿子都能背下来,怎会弄错。”说着还真的将药方给背了下来。

      他们均知江未歇聪颖,谁都没想到他背的一字不差,好似照着药方读的一样,几人也都信了。

      “难道真的是王家药铺的人动了手脚?”江府嘟囔一句。

      江母立即怒火冲上来:“不是他们还有谁?药方你都没离手,就买药的时候给了王桑,那只能是他搞的鬼。他想害死我儿子,我要和他拼命去。”

      她怒冲冲的就朝外去,江父立即的拦住:“你没凭没据,拼什么命?”

      “那药方不就是凭据?”

      江父朝李郎中看了眼:“王家不认,说是按方子抓药,你能怎么说?还是再想想法子。”

      “你想你的法子去,我不管,他害我儿子差点丢了命,我就不能让他安生!”一把推开江父,拿着药方就愤怒的冲出了门去,江父立即追去拦着。

      江父清楚自己婆娘的性子,别的事情都有退一步的余地,唯独儿子事情上,她真的能和王桑拼命去,可不能干这种傻事。

      江未歇开口喊了几声,但是声音太小,江母根本就没听到。

      李郎中和苏荏也出门,见江父在死死拉着江母,江母也不管不顾撒泼对江父又打又骂,骂他不管儿子死活,日子没发过了。

      周围的邻居都围了过来,弄清楚情况,众人也都是心中哆嗦,几个近亲立即的拉着江母要一起去镇子上找王家药铺算账。

      其中一个妇人恍然大悟的叫道:“难怪前两个月我儿子发烧,怎的药光吃不见好,我也不识字,肯定是那王桑动了手脚。”

      “咱们镇上就他一家药铺,平常药卖的贼贵不说,还想动手脚坑钱,竟然差点要了歇娃的命,嫂子,我和你一起去。”

      几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拉着江母朝镇子上去,江父拦都拦不住。

      还有一个男人拉着李郎中一起去,并让苏荏留下,这种打架闹事的事情,小姑娘家不应该跟着。

      苏荏想了想,立即回了苏家和苏父苏母说了此事,他们立即的也去镇上,她带着弟妹在家守着。

      直到晚饭的时候,苏父苏母才陪着李长河回来。

      江母在王家药铺门口大吵大闹,骂他坑害自己的儿子,要将王桑剥皮抽筋。不一会儿门口就围满了人。

      江秀才是三山镇唯一的秀才,又在镇子上教书,很多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有个病怏怏的孙子,也知道前些天和三山镇最好的大夫李长河闹出的事情。

      原来其中有人作梗故意陷害,不仅差点害死了人,还冤枉了李郎中。李郎中那可是好大夫,很多时候出诊路上遇到了,让顺便给看个病号个脉,不耽搁时间也就不收诊金。

      一个是孩子们私塾先生,一个是好大夫,均是被王桑这不是东西的玩意给坑害,再联想到王桑平时为人奸猾,卖的药比县城药铺的贵许多,赊账还要利息,不然不卖。众人均义愤填膺,纷纷骂王家贪财害命,嫁祸于人,禽兽不如等等。

      最后众人支持江家将王桑告到县衙去。

      王桑不承认改药方,认定按方抓药。卖药贵贱,还是你情我愿没有强逼。王桑和媳妇以及两个儿子儿媳和所有人吵了起来,触了众怒,最后被一众人堵在药铺,哪也不让去,要等天明直接送县衙。

      李长河上了年纪,就和苏父苏母先回来。

      次日一早李长河在苏父相陪下到镇子上和江家的人一起去县衙。

      苏母担忧江村那边,江家的几位长辈不在家,江小郎还卧病在床,江家小姑娘一个人照顾不来,让苏荏去看看。

      江未歇也算是一个人证,她就去了江村。

      一路上她都在疑惑,为何前世江家小郎没有看药方,今世就看了呢?

      若是没有他出言,江家和苏家的误会不会这么轻易的解决。

      到了江家,江未晚正在刷锅刷碗,旁边的小灶上正熬着药。

      “你哥醒了吗?”她走进灶房帮忙看着药罐。

      “醒了,刚喝了碗粥。苏家姐姐,灶房药味大难闻,你别在这儿呆着了,要么去陪我哥说说话,他今日说话稍稍有点力气了。”

      苏荏回头朝对面东偏房看了眼,灶房也用不上她什么,就起身过去。

      江未歇半靠在床头一床卷成圆筒的被子上。他目光正盯着门口,苏荏进来的时候,他第一眼就看到了。

      其实在苏荏进院子的时候,他已经透过窗户瞧见了。

      “你可感觉好些了?”苏荏搬过旁边的一个小木凳子坐在离床几步远的窗边,瞧着床上人面色好了许多。

      “嗯!”他微微的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苏荏的身上。

      真的和前世不一样,眼神、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步伐都透着沉着含蓄、淡定执着,甚至带有一点对人世的不屑一顾。

      她应该才十四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单独和一个少年相处多半是羞涩的、局促不安的,而她却很从容。

      “你阿翁、爹娘和我外翁都去县衙,一来一回挺远,今日不见得能回来。今日外翁就不来给你复诊。”

      “我身子我清楚,没什么大妨碍。”

      苏荏点头,说话的中气足了些,看来这几日经过外翁调理,身子恢复的不错。

      沉默须臾,江未歇开口轻声缓语问:“听说你外翁出诊的那天你过来时候病着,怎么病的?”

      苏荏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只是问怎么病,却不问现在状况如何,这关心询问的方式更像是在打听消息。

      她只是回答落水受寒,并未言及救人。

      江未歇沉默了一会儿,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今世既然两家误会解除,苏家不会再家破人亡,她应该不会再嫁给那个人了,也无需他多此一举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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