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郑爱娣，被改造的妖妃

　　郑爱娣只觉得这位富贵娘子眼神戳人，和徐家却没什么好说的，她是苦主，对方是却又不算太欠了她的，又在这样的情境下，也只能互相说几句客气话。

　　阿芬也没什么好跟个小娘子说的，见她性命无忧，自己还要回徐家汇报——铁定要挨骂。

　　“——你还会不会办事？叫你去把事圆回来，你把她宗族都牵扯进来了！”徐家后宅，刘氏果然生气了，最可恨的是那个郑家的老甲鱼还拿了“证人”要挟她丈夫过去低头，这个刁民！

　　阿芬是刘氏的陪房，知道娘子也不过嘴上发泄，却不会真罚她。刘氏治家有一条好处，赏罚分明，整治下人必会告诉理由。此事算不得她主责，至多她自认个办事不利，好在人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好。

　　果然，“人活着就好。”刘氏也消了消气，只是一想到自己办了蠢事要让丈夫去跟个老棺材低头就又羞愧又愤恨，“你把今天的事细细说来。”

　　阿芬便把今天看到的所有奇事，如何郑家地里挖出了“金龙”，如何村里好几个女人说怀孕了找郑家赔偿，又如何她用话诈郑家，想逼郑大姐去找她妹子，他们在后面跟踪，最后却是郑家宗族截了胡。

　　“乡间是这样的，一家出了丑事，宗族就会先于官府族内用家法平息。”刘氏虽是京中贵女出身，多年跟随丈夫赴外任，也不是不知俗务的。她还知道宗族既是个让官府头疼的东西，有时却又是个互补，官府无法深达的地方，宗族就会先出手制约族人。“这便也罢了，也算是常理了，是我先前叫你去之前考虑不周了。”

　　“娘子怎的这般说。”

　　“却是我想把事私下摁下去。”这也好理解，等闹大了再去挽回再如何名声都要受到影响，最好是悄没声的把事情圆了，“好在人活着。至于你说郑家地里挖到‘金龙’，这又怎么回事？她家地里有这么个‘祥瑞’，还需要卖人吗？”

　　一室主仆都想不通。

　　刘氏留了个心眼，“怕是用来算计咱家的。”先前她就疑上了撺掇她结阴亲的人，越发怀疑是做局。“至于村里人找她家讹钱那更没得说，这家女的恶毒，男的不着条，沾花惹草。物以类聚，和他搭上的会是什么好人？见他家有利可图，越发荒唐起来，不过是为了讨要好处。”

　　粗俗的话刘氏说不出，这事恶心至极。只是以正常人思维，哪有男人一沾即中，沾过手的女人都说怀上了？显然是这些女人的家里为了沾好处，脸都不要了，荒唐地说因奸成孕。

　　懒得说这等污糟事，刘氏却是知道自家被算计上了，打定主意是要去和丈夫说的，又问了郑家三娘是个什么样的小娘子。

　　阿芬也是犹豫，“……是个与宫里贵妃有些相似的女孩子。”

　　刘氏也是奇了，“这话怎么说？长得很像？”

　　“也不是脸，就第一眼见了就叫人想起赵贵妃刚进宫的模样。”在京中刘氏也是要进宫觐见太后皇后的，宫里贵人什么模样阿芬作为跟随也见识过，因而有此评价。“但细细看了，却又觉得容貌不像，身姿……年轻女孩纤细的都是那等身段。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见着她第一眼就想起了赵妃。”

　　“和赵妃年轻时像，就是说长得好？”

　　“那倒也不是，长相透着机灵，但要说像贵妃那样国色天香的模样，随随便便就能在个乡间小丫头身上找到，也不尽然。”

　　阿芬向刘氏描述，郑三娘柳叶眉、桃花眼，鼻子这样嘴生得那样……总之，还算漂亮的，普通人中的漂亮女孩，由于皮肤微黑，目前是个低配版的赵贵妃。

　　刘氏心里不免不舒服了。

　　不是她对着漂亮女人忌惮，而是任何一个人对着害亲爹低头蛰伏、害老公一贬三千里的罪魁祸首都不会有个好评价。尤其这个妖姬现在还在京中作威作福，欺辱她婆家娘家人。

　　问清楚事，刘氏自己有了计较再找上丈夫。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自己做了错事，要连累丈夫去赔笑脸。
　　这年头就是这样的，一面压迫妇女，另一面妇女做错了事是要找男人算账的。对家拿了她的错处去弹劾说的也只会是徐琮在任上逼出人命，而不会去说他妻子如何。

　　前后事一说，她自己脸上不好看，人说话总是言不由衷，作为一个年纪一把的主妇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直，一面怪陪房不会办事，扯上郑氏宗族了，一面又骂那个无礼老货竟敢来做要挟。

　　阿芬在边上直告罪，徐琮也不是看不懂，他妻子这是心虚了，人有时就是这样，越是心虚越要多说几句以显得正当来说服自己。再看一室下人，也都是尽懂的，主人犯错，奴婢顶缸。刘氏也不准备苛罚阿芬，在丈夫面前骂陪房倒像是给他看的。

　　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这点心思谁又看不懂了。徐琮看了好笑，却也要给妻子面子，她既掩耳盗铃自己也要装聋作哑，装作帮阿芬说话：“你又何必说她，不过是事不由人。”

　　刘氏说了半天也不好意思了，“总是我做错了事。”又再次骂郑家那个老货实在无礼。

　　“行了行了，不过是去一次，他难道还真敢对着我无礼？”徐琮很坦然道。

　　刘氏更是羞愧了，脸一红，“去什么去，真是给他脸了。咱们亲也退了，人也没死，又不欠他们什么。”

　　“这个面子还真要给。”徐琮说。

　　刘氏不安了，“官人！”

　　“娘子，不说其他的，良心过得去吗？”

　　刘氏不说话了。一个女孩子差点就要因为她的愚昧而死了。

　　徐琮说：“我尝看史书，深恨帝王权贵为一己之私累得百姓家破人亡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你我生于富贵之家，娘子，我们不是小民。自小做错了事，身边的书童乳母会跟着不自在；少年时读书与人相交，若是不慎则连累家大人名声；再后于家是为父为母，于国是为官一方……小民不慎不过害其身，一家之主不慎不过害其家。”

　　刘氏羞愧至极，如果只是平常一富户迷信做了结阴亲的事，不过是这一家的事，但作为一地官长的内眷，她做了这样的事就是地方官带头破坏风气。
　　前天说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更是叫她羞愧万分。

　　“是我想差了。”她说，“若不亲去，也不知这小娘子会如何，便是交给了宗族，怕也是不妥的。要叫人害了她一生，就真的要良心不安了。”

　　“这本来就没什么，娘子安排一场郊游也就是了，带上七娘与阿夔。”徐琮说得轻松。

　　越是轻松，反倒不是个事了。刘氏也想通了，万幸没出人命，此事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做错事坑了她丈夫和亲爹，现在真是老天保佑，那么剩下这些面子什么的就不是个事了。

　　夫妻俩打定了主意，却又都对郑家地里挖出“金龙”生出的事生出警觉。既然有人先过来算计上刘氏，则夫妇俩现在警惕也是常事了。
　　牵涉到官场，就不是刘氏打发几个管事给她能打听得来的，后续却是徐琮叫师爷先去郑氏宗族一回。

　　徐琮的师爷姓冯，冯师爷大老远跑到乡下还没来得及和郑氏宗族通气，村口就差点被人给扣住了，竟然村民都扛着农具在巡村，见一生面孔来了，都圆瞪双目要来抓人，好在冯师爷带着人不是单崩一个过去的，一行人马上往回撩。

　　跟冯师爷来的是徐家几个护院，一个姓李的中年人说，“这村子怎么变土匪村了？以前也没听说啊。”

　　也有本地人，“去，淮安这里没土匪。”附近一带是平原，没有险峻的山势土匪养不住。

　　再加上前一天徐家一个管家的娘们都太太平平打了个来回，不见得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这趟办得还不如娘们。

　　“总不见得一夜之间这村里良民不做改做土匪了。”就有人问冯师爷，“先生您看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办不好，咱们没法跟主人家交待。”

　　冯师爷做人师爷的，要是不能为主家平事也不用吃这碗饭了。他三十多岁，比徐琮还要年轻，心里的算计却不少。除了纳闷，又联想到昨天听说的“金龙”，差不多就有数了。

　　已经有了猜测，却还要人去印证下。叫个护院偷过去看，回来一说，竟是全村人发动了在一家地里掘地，实在太过奇怪。

　　“这是要分赃呢。”冯师爷说，“那户人家就一对夫妇带着几个没长成的男孩，哪里守得住这笔横财。”几家人一围住就没法了。“现在看着是一个村子的人都出动了，有人放哨显然是村里内部在做坏事，不能叫外人知道。谁这时候过去就要被扣下。”

　　虽说不上荒僻，这年代乡村和城里还是有地理隔阂的，趁着县府没发现，村里内部把“金龙”瓜分了也是来得及的。黄金谁都想要，县府知道了被收走了，他们就一分钱好处也没了。
　　那这时候谁过去，就是被村民扣下。

　　护院们气得要命，作为官宦人家的下人，他们第一反应都是：“报淮安县叫官差来管。”

　　冯师爷道：“没用的。”不是没用而是没好处，淮安县来人把村民控制住，再把金子拉走，对他们徐家有什么好处？

　　他家半毛钱好处也没有。

　　冯师爷不让他们去说的借口是：“我们刚逃出来，村人都记住了脸。此时去官府，必然就知道是咱们报的信，那就要结仇，那主人家叫我们做的事就做不成了。”

　　“那要怎么办？”

　　冯师爷捋须不语，心想吃饭家伙告诉你们了，就你们做这个师爷了。要不怎么说“坏师爷”，做师爷的肚里没点坏水都不能符合职业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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