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变成行星守护你

　　双泉市火车站出站口，人流涌动。人群中，一个年轻小伙格外显眼，他身穿宽松深蓝色的棉麻上衣和长裤，在匆匆人流中，神色忧郁地徘徊，气质很是独特。

　　这小伙就是刚下火车的李星。

　　几个拉着行李箱的小姑娘，正在出站，其中一个胖胖的女孩拽了拽同伴的衣服，激动地说，“姐们，你看！那个男生真的帅哦！啊！是心动的感觉。”

　　“五官长得倒是可以，就是有点傻叉，” 她旁边那个瘦高的女生有些不屑，“你看这车站里的人，谁不穿羽绒服，为了耍帅穿身单衣，这也没谁了。”

　　“哎呀，长的帅就行了，你等我一下，我去跟他要个微信。”

　　胖胖的女孩向李星走去，仰起头露出个甜甜笑容，“小哥哥，我没有公交卡，你能借我一元钱坐公交吗？”

　　“我没有一块的”李星买车票花了198元，剩下的两块零钱路上买了瓶水，现在确实没零钱。

　　女孩再接再厉，“哦，那没关系啦，你声音真好听，能不能加一下你微信啊？”

　　“不好意思啊，我没微信，”他确实没有。

　　女孩脸上的笑有点绷不住，“那能不能说一下你的手机号呢？”女孩眉眼弯弯继续套话，“你给我说一遍你手机号，我一秒就能记住，你信不信？”

　　“我也没有手机号。”李星确实没有手机号，他在车上把手机打开看了，是没有手机卡的。

　　女孩的笑容慢慢凝固，冲李星翻了个白眼，快步向出站口走去。

　　女孩挽住同伴的胳膊故意说得很大声，“姐们，你说的没错，那人就是个傻叉。”

　　瘦高女孩看着同伴气鼓鼓的脸，安慰道，“你看外面还飘着小雪呢，一会那傻子肯定冻成狗。”

　　李星从十堰市出发的时候，天气晴暖，春暖花开，就算山上的温度低些，院子里的桃花也结了花骨朵了。他实在没料到，只坐了一夜火车而已，双泉市这边竟然还飘雪。

　　临走前，他师父说，‘为师给你占卜了，双泉市，大吉！你就先去双泉市发展。’

　　李星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细碎的雪，搓了搓冰凉的手，第一次对他师父的话产生怀疑。

　　出站大厅里的玻璃门大开着，门外的寒风呼呼的灌进来，李星实在没勇气面对这北方春天的疾风，他只能在这大厅里徘徊。

　　刚刚那个女孩来搭话的时候，李星一开始还挺庆幸的，以为自己遇上了要帮助自己的好心人。但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自己说了没钱没微信没手机。面对衣着单薄还什么都没有的自己，为什么那女孩转身就走还顺便骂自己一句，到底是为什么？

　　出站口的人越来越少了，很多人从李星身边走过时，都会看他两眼，但除了刚刚那个女孩之外，再也没有人和他搭话了。

　　这时，从大厅后面进来一个穿灰扑扑棉服，外面套了件破旧军大衣的人，这人衣着臃肿，面容黝黑，中年模样。因为行李太多，所以走得慢。

　　李星盯着那人身上穿的厚实军大衣，极其羡慕，他看到这个人背后背了被褥，右手拉着行李箱，左手还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似乎是衣物。

　　他赶忙走过去搭讪，“大叔，需要我帮你提提行李吗？”

　　“不用不用，俺力气大着呢！”这个人冲李星咧嘴一笑，一口白牙，“你这孩儿真好。”

　　李星看了看蛇皮袋，一脸真诚地问，“叔，你有多余的衣服吗？我能向你买一件吗？”

　　这人注意到了李星单薄的衣着，赶紧把自己外面套的军大衣脱了，往李星身上罩，“你这孩儿，咋就穿这点衣服，你先把这个穿上。”

　　冻得不行的李星也没客气什么，赶紧往身上穿，边穿边弯腰致谢。

　　这人看着自己过时的军大衣穿在李星的身上，笑着点点头，“哟！我这军大衣还挺好看的啊！”说着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冲着李星拍照，边拍照边嘟囔，“我来的时候，媳妇说太土了不好看，还不让我穿军大衣哩，我发张照片让她瞧瞧，这也不土嘛。”

　　李星从自己布包里摸出了两张红票，“叔，你看二百够吗？”

　　这人把手机揣兜里，赶紧摆摆手，“啥二百不二百的，我这破衣服都十来年了，我来之前，我媳妇都想扔哩。你不嫌弃就拿去穿，”他拉过李星的手握了握，热切地自我介绍了下“我叫刘志强，来双泉打工哩。”

　　“我叫李星，也是来打工的，”李星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那咱们就算交了个朋友啦，可别跟我提钱。”

　　刘志强是个善谈的人，很快和李星熟络地聊了起来，出了站还要拉着李星一起吃个饭。

　　路边的一间小店里，李星和刘志强各自来了份卤肉盖饭，又点了凉拌花生，青椒炒肉丝。李星在山上很少吃肉，就觉着这卤肉饭极其美味，吃的很认真。刘志强饿了一路，也大口扒饭。一顿饭下来，两人倒是没顾上说话。

　　李星吃相虽然斯文却吃得很快，抢先付了饭钱。

　　临分别的时候，刘志强问李星要手机号。

　　李星这次没说自己没手机号，“叔，刚换的手机号没记住，手机也没电了，你说下你的吧，我过两天就打给你。”

　　李星向餐馆借了支笔，把电话写在手心里。其实手机号他听一遍就能记住，但看着大叔淳朴诚真诚的脸，他总想以诚相待。

　　“多给叔打电话哈，你这孩子真招人喜欢，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不容易啊，有啥难处跟叔讲。”

　　说到难处，李星想到自己还没落脚的地，赶紧说，“叔，你知道去哪租房子吗？”

　　“去找房屋中介就行，火车站这边挺多的，走，我领你去，”刘志强拉着李星往外走。

　　街头拐角处的一家小中介所里，李星拿着册子翻了一遍，全都是年租房，一年租金最低的都在一万一，他根本租不起，他也知道自己刚认识的这位朋友也不富裕，他也实在说不出借钱的话来。

　　李星抿了抿唇，像中介小姐问，“有没有那种月租的房子？”

　　中介小姐也没搭理他，甩给他一张单页。

　　单页是红底黑字，左边一列是房屋地址和面积，右边一列是房租和押金。

　　李星盯着右侧的租金，自上往下看到单页底部，里面最便宜的房子也要一千一月，还要需要押金。

　　“请问，有没有更便宜一点的房子，一千以下的有吗？”

　　中间小姐瞥了李星一眼，“看背面。”

　　李星翻了一下单页的背面，背面不是打印体，是手写的几个房源。

　　这一页里的大多数房源都标注了：未装修毛坯房。月租大多在八百到一千。

　　这里面最显眼的是最后一个，佳和小区六楼，两居室70㎡，家电齐全。这样拎包可入住的小区房，租金却赫然写着600！同样条件的房子在前一页是一千二三。

　　由于这一页是手写体有些潦草，李星有些不确定地问，“请问这间房屋租金是六百吗？”

　　中介小姐转过头看了一眼，语速很快的冲李星说：“这间月租六百中介费一百不用押金，这间房是最便宜的你要租就租，不租就去别家看看吧。”

　　“租！就租这间吧，”

　　陪着李星一起来的刘志强，拉着李星走向一旁，“李星，叔跟你说，这租房子可不能光图便宜，这样条件的房子租金这么低，多半有问题的，”刘志强把声音压低了说，“这样的是凶房，闹鬼，不能住。”

　　刘志强声音很粗，就算压低声，也让人听得清清楚楚的。中介小姐显然也听到了，瞥了一眼这两人的衣着打扮，轻笑了一声，“呵呵，连穷都不怕的人还怕鬼啊，真是有意思呢。”

　　“哎？！大妹子，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你这话可不中听。”

　　李星赶紧扯了扯刘志强的袖子，“叔，我不信这个，没事就租这房吧。”

　　“你要钱不够，我借给你点，你可别委屈自己。”

　　李星说什么也不要刘志强的钱，“谢谢叔，我钱够，就先租一个月试试，真住不下去，我就再换。”

　　李星交了租金和中介费，就呆在中介所里等着房东过来送钥匙。刘志强下午还得去工地报道，就没有继续陪李星。

　　中介小姐用座机给房东打了个电话，开的免提，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有些浑浊不清，“知道了，等会就过去。”

　　就这句等会，让李星是从中午十二点一直等到下午六点，现在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空中飘着零星的细雪，地上却没有积雪，雪落在地上化成一层湿乎乎的水印。

　　在中介所就要下班关店的时候，终于推门进来了个男人，男人穿了件雨衣，只推开门站了一下，说了句，“我是房东，跟我走吧。”然后就转身往屋外走了。

　　李星跟上去，只能看见一个穿着雨衣的背影。

　　那是一件黑色的雨衣。

　　街上的细雪稀稀疏疏，现在好像已经停了，这人却穿着厚重的雨衣，看上去有些古怪，而且，他还戴着雨衣的大帽子，把半张脸遮住。

　　“房东，我叫李星，”李星冲前面的那人打了声招呼，“佳和小区离这边远吗，咱们走着去还是坐个公交？”

　　那人理都没理，闷头朝前走。显然没打算坐车。

　　李星只好跟上。

　　那人低着头往前走，一路上，这个古怪的男人一直没有摘掉那个雨衣的帽子，也一直没有转过头，李星始终没看到他的脸。

　　一阵风吹来，将路两边梧桐树上的水滴吹落，滴到李星脸上几滴。

　　渐渐的，路上没有人了。

　　渐渐的，道路两旁的路灯也没了。

　　只有偶尔经过的车，惨白的灯光打在路面上，车走后，这条路就剩两旁黑乎乎的楼房，只有寥寥几户人家亮着昏白的灯。

　　李星心里有些没底，开始胡思乱想：这人一看就不太正常，会不会把自己骗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抢劫呢？

　　李星又想，抢劫也不算大事，自己带的一千，现在花的只剩五十，大不了给他就是了。

　　但怕就怕这人动别的歪心思。李星心中千回百转，脑海中想的全是《今日说法》里的犯罪案例。

　　李星往前走两步，和男人并列，从大雨衣的帽子下只能看到男人的下巴。

　　他学过相术，但仅限于理论的学习，但平时见得人少，所以对此不算精通，从下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李星盯着这人下巴看的时候，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抬了抬头。

　　“到了，”声音有些不正常的沙哑，含糊不清。

　　李星向周围看了看，这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他们现在就站在小区的门口，小区的铁栅栏门半开着，栅栏门旁吊了个灯泡，声控的，亮了一会又灭了。

　　男人只说了一句‘到了’就没下文了，他一手扯起雨衣前襟，一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缓慢地掏出了一把钥匙递给李星。

　　“4号楼602，”他说完转身就往回走。

　　李星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钥匙，赶紧喊住他，“这位大哥，你不领我过去看看房，我这也不知道哪个是4号楼呀。”

　　男人继续往回走，没想理他的意思。

　　“大哥，你这样我就不租了，明天去中介那退租金。”

　　那个男人顿了一下，折了回来，“领你去。”

　　进了小区，李星看了一下小区的格局，楼栋不多，一共八栋楼分了两排。现在是晚上七点多，各楼房窗户里大都亮着灯，似乎还能闻到窗户里飘出的炒菜香味，李星闭着眼吸了吸鼻子，他确实饿了。

　　当李星睁开眼时，忽然就注意到了北侧的最后一栋楼不太正常，刚刚这栋楼被前面的楼挡着了，他没注意到。

　　现在他才发现，唯有小区里的这栋楼格外的黑，只有一层到四层还有几扇里窗亮着零星的灯，最上面的两层，所有的窗里都是黑洞洞的。

　　“就是这栋了。”男人转身立马要走。

　　李星眼疾手快抓住男人的胳膊，“大哥，你领我上去看看房吧。”

　　那男人使劲挣了挣自己的胳膊，没挣开。

　　此时他们两人站的地方正是两栋楼之间的风口，呼呼的风一阵阵吹到两人身上。

　　那男人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了，浑身发抖，下巴也跟着抖了起来，牙关发出磕磕哒哒的细微声响。

　　“我、我就送到你这了，你、你自己上去。”男人的声音也是颤抖的，“你不租，那就算了。”

　　李星开松手。望了望黑洞洞的楼梯口，独自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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