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人命珍贵，无价可换，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段人生都是不可复制，绝不能辜负。

　　人命又很卑微，有时贱如草芥，天下安，天下乱，都有轻若飞絮者，生死无人在意。

　　回到学海，辞别靖沧浪，流照君在路过御部时正好看到蔫蔫的姬云裳出来透气，想起去百花楼时看到的场景，那些地痞流氓们这般欺辱看轻已经自由的姑娘，觉得这些姑娘必须学会自保，这样才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正想着，流照君看着一身粉嫩的姬云裳，鬼使神差地问道：“云裳，你想再次见到秀坊吗？”

　　不需要说得太清楚，姬云裳一下子就完全明白了流照君的意思，眼神也瞬间就亮了。

　　在游戏中，秀坊本就是天下女儿家的庇护之处，自己虽然因为系统的限制而只有云裳心经，但那些姑娘们却完全有可能练就冰心诀。

　　越想，姬云裳就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不过他们现在被困在学海不得外出，这件事情急不来，也需要好好打算一下。

　　“你们两个，真是厉害了，居然还会逛青楼？”一声不满，一声气愤，自流照君背后响起，温润的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温柔写意，却让流照君和姬云裳都僵住了。

　　姬云霓正好也走了出来，看到那一身明黄的身影，心中的不安顿时就止息了，高兴地唤了声:“沧澜，你回来了？”

　　背着轻重双剑，一身珠玉富贵天成，世家公子哥形象的叶沧澜抱着臂膀，他一回来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不只是太史侯的通风报信，还有疏楼龙宿和靖沧浪的发信告状。

　　他本就不希望这几个同乡接触到这些险恶，原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这些黑暗就好了，就算逛青楼也只看到腐朽之上的繁华靡靡，没想到他们这般歹运，直接见到了其下的白骨累累。

　　千防万防，总是在做无用功，还让他们受到了这么大的刺激，叶沧澜压了又压心中的火气：“这件事是谁的主意？算了，现在追究也无用了。你们为她们赎身前可有想过怎么安排这些姑娘？”

　　流照君和姬云裳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不过临时起意，哪可能面面俱到？

　　“这些姑娘身份在此地早已不是秘密，一身贱籍即使被赎也会看别人一辈子的白眼，要想有个光明体面的未来就必须与前尘往事彻底划断。”叶沧澜摇了摇头，看着这两个不懂事的颇为无奈。

　　“还有，你们就没想过，以自己的身份做这些事情合适吗？你们是什么是身份？怎么可以接手这些事情？就算你们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你们一个个背后的势力呢？都不在乎了？”戳了戳流照君的脑门，叶沧澜准备戳姬云裳的时候到底没舍得戳下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让这两人更加惭愧。

　　“姬云裳，你身为姬家最重要的嫡女，擅自闲逛青楼，这要是被外人知晓，你看姬家怎么处理你！你没顾虑到自身名节也就罢了，还会连累其他姬家女子，使得姬家在儒门中沦为笑柄。”

　　“还有你，流照君！姬云裳考虑事情不全面，你也任性纵容！你是道门杰出弟子，一些道理也不需要我来教导你，你也应该知道。这些年剑子仙迹有敢带你去过这些地方吗？你当三教的人都是吃素的？也是易蹉跎前辈平日太过宠你，导致你搞不清事情轻重！若是你为青楼女子赎身的事情被其他三教的人知晓了，你们道门的面子还要不要了？你们倾天剑脉、玄宗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越说叶沧澜越气，这件事情他们实在做得太不知轻重，幸好现在知道的几个都是自己人，也都守口如瓶。

　　“要论过错，流照君最大！”叶沧澜可不信姬云裳去玩之前没找流照君商议，“就算赎人，你们也不该亲自出面，随便找个人来处理就行，你们难道没有人手可用吗？远的不说，学海中的无辙迹就是个好人选，你们为何不用？”

　　看到站在一边也羞愧地低头的姬云霓，叶沧澜到底还是无法开口斥责，他和姬云霓实在比不上与流照君和姬云裳般亲近。

　　看着面前低头听训的三人，叶沧澜火气也散了不少，这件事要是出一点意外，三个人的名声就全毁了。流照君可以丢弃儒门孤鸿影的身份，但姬家姐妹却不行。

　　“这件事你们不要插手了，我来处理。”叶沧澜叹了一口气，他刚刚也听到了他们要重建忆盈楼的想法，这件事还是他来吧，人力物力财力，他都有。

　　“那，在临水的地方重建七秀坊？”姬云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叶沧澜建议道，她还是想要重建游戏中的七秀坊。

　　“行，在临水的地方重建，我会赶紧让她们搬过去，断绝从前的一切身份。”叶沧澜揉了揉姬云裳的头顶，无奈地笑了笑。

　　事情有了着落，两个人终于彻底放心，也让不少暗自关心的人松了一口气。

　　“我说，龙宿，你也太不靠谱了，你就是这么照顾玄君的？”剑子仙迹躲在不远处的树后，暗暗舒了口气，然后不满地拍了一下身边悠闲极了的疏楼龙宿。

　　他几天前收到疏楼龙宿的传信，今天也才刚刚赶到，然后就被偷渡进学海。

　　原想找个时机出面安慰开导一下流照君，顺便教训一番，没想到叶沧澜先了自己一步，处理这件事情也比自己有手腕，且周到。

　　“汝在说笑吗？吾内忧外患不止，哪来的功夫时刻注意流照君？汝当吾是什么人？保姆？再说了，流照君去青楼，吾怎么会知晓。”疏楼龙宿内心是真觉得逛青楼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谁知道会出这种岔子呢？只能说流照君运气实在有够特别，真是始料未及。现在剑子仙迹居然还抱怨自己，自己真是太委屈，太冤枉了。

　　“好吧，龙宿大人，请原谅小子的无礼。那就请日后多多关照一下玄君啦。”剑子仙迹赶紧赔不是，哄好了有些生气的疏楼龙宿。

　　签了不少“不平等条约”，好不容易让傲娇的龙宿消了气，剑子仙迹又有些不爽地看向另一个方向：“那个靖沧浪是怎么回事儿？”说着指了指隐藏在树后偷偷关注的蓝色人影。

　　靖沧浪并没有发现剑子仙迹和疏楼龙宿，在看到流照君心情好了之后就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提到这个，疏楼龙宿就想起自己搞岔的事情，甚至还有靖沧浪的不知情差点惹出大乱子：“别问吾，不知道。”说着转身也走了。

　　看了看远处的流照君，剑子仙迹觉得此时还是龙宿比较重要，要是惹火了他，以后谁给自己买单？

　　那边，四个人去了叶沧澜的小院落，兴致勃勃地谈论以后的秀坊怎么建造。

　　将游戏中的七秀搬到现实中，这让他们都很兴奋。这不仅是确认他们的前世不是一场幻梦，更是让自己总是空悬的内心得到一种安定与满足，有了一丝前世的羁绊与联系。藏剑山庄到底还是太安静了，七秀坊却是面向天下所有需要帮助的姑娘。

　　“好啦，既然已经确认好了，那我就速速着人去办。”叶沧澜敲定好所有的注意事项，写了满满三页纸，然后带着些得意邀功的目光看向姬云裳，“怎么奖励我呢？”

　　姬云裳愣了一下神，流照君不屑地轻哼一声：“还需要奖励……”还没说完，姬云裳就“吧唧”一下，在叶沧澜右脸上狠狠亲了一下。

　　叶沧澜没想到得到如此大的惊喜，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说话结结巴巴：“那，那我就去，去忙了。”然后同手同脚地跑了，甚至还撞了下门。

　　流照君和姬云霓又被塞了一嘴的狗粮，脸都黑了。姬云霓还有些欲言又止，扯了扯姬云裳的袖摆：“下次还是注意一点吧，毕竟在学海呢，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对了，再过两个月就是过年了，学海会放十天假，沧澜应该会在这十天内去姬家提亲吧。”流照君想了一下时间，就叶沧澜这样子，可能也忍不了几年，应该会尽快提亲敲定下来，毕竟姬云裳本身其实蛮招人喜欢的，还有那一身的本事，不招人眼是不可能的。

　　姬云裳不在乎，既然她和叶沧澜已经说开了，那这辈子就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更不用说嫁了，此生唯君一人，互许白头，叶沧澜也是同样，早提亲晚提亲对她来说都一样。

　　姬云霓倒是皱了一下眉头，想到了一件事：“也不知道等定亲之后，父亲母亲还会不会再让云裳出来了。”

　　姬家其实还是蛮重视礼教的，让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来学海读书已经是看在叶沧澜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了，更是因为要与叶沧澜缔结秦晋之好，互为盟助，两个女儿无论娶谁都好。

　　“说得也是啊。”姬云裳突然想到这一点，想到自己以后就不能再出来玩了，脸上不由一皱，“那还是让沧澜晚些吧，至少要让我玩够了再说。”

　　流照君是怕极了“错过”，巴不得他俩现在就成亲，省得出意外，流萤的事情给了他很深的刺激：“你行行好，赶紧和沧澜成亲吧，毕竟沧澜单了五百年，可怜可怜他吧。”

　　“可我也是头一次成亲啊，我也忐忑啊。”姬云裳也有些为难，自己这样还真是对叶沧澜有些“残忍”，但自己对成亲也是蛮怂的。

　　“没事儿没事儿，大不了再等几年。”叶沧澜这时候又回来了，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连连摇手，“反正五百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几年，还是让云裳再玩玩吧。”

　　“你就宠吧。”流照君翻了个白眼，自己这是为了谁？真是不识好人心。

　　既然说好了，那流照君就打算现在就去告诉百花楼的姑娘们这则好消息。当然，他不能再大大咧咧地去了，需要小心一下行踪。

　　“那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姬云裳还是有些心理阴影，摆了摆手。她发誓，这辈子连同上辈子，她都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本来以为话本子中的故事不过是人编造出来的，没想到在现实中还真有这种事儿。

　　拿了御执令的特条，流照君正大光明地跑出学海无涯，太史侯气势汹汹地就来找叶沧澜好好“聊一聊”了。他本来是想叶沧澜管管他弟弟，没想到这厮居然“宠弟无度”，让流照君更加肆意。

　　弦知音才不管怒气冲冲又较真的好友呢，学海女学子们大部分是在乐部，他这段时间可忙了，尤其还有墨尘音这么个小不点，他陪孩子玩可高兴了，干嘛要去看太史侯的臭脸。

　　自从靖沧浪教训了流氓一顿后，就再没有人敢上门欺负百花楼的姑娘了，但曾经的百花楼花名远扬，即使现在从良了也没有人敢来，都避得远远的。

　　就算这般门户紧闭，还是有不堪的话流传了出去，说是这些姑娘们成了某个人的禁脔之类的，姑娘们整天闭门不出，饭菜都是悄悄买菜自己做。

　　流照君来告诉她们要搬家成立秀坊时，姑娘们都高兴坏了，一个个喜极而泣，她们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甚至还有可能拥有武功，救济天下无助的女子，美好的未来已经如画卷一般铺展在她们面前，触手可及。

　　送离了这些兴奋的姑娘们，云红关上门，和流照君好好地聊了聊。

　　知道流照君不喝酒，云红早就备好了茶。

　　“大概什么时候离开呢？”云红现在管着这么一大家子人，逐渐有了丝“大家长”的气势，考虑方方面面。从前不觉得，但现在再看那些人看她们的目光，云红就觉得无法忍受。

　　“应该很快，到时候，那里所有的人都不会知道你们的过往。”

　　“那我要向流萤说一下，以后可能就不能经常看她了。”云红和流萤从前关系非常好，此时叹了一口气。真是，就差一天，流萤就可以自由了。

　　流照君沉默了一下，放下茶杯：“我们去看看她吧。”终究是自己考虑纠结得太久。

　　流萤的墓在郊外，四周空旷，算不上什么上佳的墓地，毕竟风水好的地方都有其他人家，他们也不会让一个风尘女子葬在他们家墓地附近，所以最后只能找到一个至少安静的地方。

　　将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冰冷的青石墓碑只能供人缅怀，再不见那美丽的姑娘。

　　“那个人，顾松，你知道是谁的。”云红点了三支香，蹲在地上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对流照君说道，“他被领回去葬在了他们顾家的墓地了，等百年之后，还会和他的妻子合葬，接受后人供奉，只有流萤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无名无分，无论身前死后，都不能和顾松在一起。如不起眼的水花，等我们都死了，又有谁还记得这么一个青楼女子呢？”

　　流照君不说话，他到现在都在生气，既然如此爱流萤，甚至愿意殉葬同死，那为什么还要多年来不闻不问，放任妻族糟践流萤。等到流萤死了，再伤心欲绝、追悔不已，有什么用！

　　“你一定在想顾松这么无能，糟践了流萤姐姐吧。”云红笑了笑，流照君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让人一眼就能看懂。

　　“其实他也蛮无奈的。当年顾家正逢大难，需要支援，可一个无嗣的家族谁又放心合作呢？顾松被认回来时正巧到了最紧要的关头，顾家主母当时病重难返，在塌上抓着顾松的手求他救一救顾家。顾松面对因为当年弄丢他而自责，如今病入膏肓的母亲，还有父亲的老泪纵横，他怎忍心拒绝？第二天就迎娶了别人。奈何林家就是混账，唯一的良心就是他们家唯一的嫡女。”

　　云红洒了一杯酒在墓前，继续说道：“林家上下宠爱这唯一的女儿，居然也没被宠坏，心存良善，人也很好。顾松本打算成亲之后寄十两给流萤，虽不能再娶流萤做正妻，但也要帮助她脱离困境。可是，刚被认回来的少爷又有什么法子呢？再加上林家虎视眈眈，就怕顾松委屈了自己女儿，那十两终究没寄出去，甚至顾松都不敢让他们知道有流萤这么个人，生怕他们会做不好的事情。而且就算被卖，也有可能只是卖做丫鬟，还是可以好好生活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的，至少比死了强。”

　　“那年，他终于知道了流萤成了风尘女，大闹了一场，即使不能赎出来做妾，也要放她自由。奈何林家就是没心的，当时顾家原家主已经去世，顾林两家合一，但总归来说是林家势大。顾松被软禁了，成了笼里的金丝雀，供他家的女儿一生幸福的玩偶。他们还不停地让家仆来楼里，就点流萤，死命得糟践她。”说到这里，云红愤愤不平，狠狠地拔了一株草。

　　“顾松没有任何办法，流萤劝他，反正都已经是风尘女了，还是算了吧，相忘不如怀念，各自了断吧，所以他们就这么断了联系，至少流萤还活着。直到前些日子，林家幼子来到楼里，点名要流萤，他是出了名的暴虐，在他手上的女子没几个能活着。”

　　“她为什么接受？明明可以拒绝不是吗？”流照君终于说了一句话。

　　云红笑着比哭了还难看：“我们这种人，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流萤她是自己求死啊。自己的心上人知道了自己的不堪，自己也不可能再是心上人心中那干净的女子了，与其这么活着两个人都痛苦，不如赌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流照君说不出话来，最后从背包中拿出一枚神奇的种子，种在了孤坟边上。

　　手掐法诀，眨眼间，两株紧紧缠绕的白玉兰和桃树就长成了，白色和粉色的花瓣纷纷落落，铺满孤坟。

　　云红失神地坐在地上，看着这遮盖住孤坟的两棵树，泪水夺眶而出：“也好也好，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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