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街市上人来人往，集市的热闹还未完全褪去，苦境的百姓总能在苦难中寻得快乐，不然如何在这艰难的世道活下去？庙会上的灯火早就已经点亮，虽然现在已经月上柳梢头，但丝毫不见人群散去。

　　流照君和衍云子面对面坐在那个小摊子处，颇有种分庭抗礼的感觉，神色肃穆，对于接下来的比试都十分重视。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道骨仙风，一样的英俊潇洒，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线，极其惹人注意，更不用说旁边还站着剑子仙迹等几人。四周已经有不少围观而来的百姓，个个兴致勃勃地看着，想看看这两位道长是否真有算无遗策的本事。

　　叶沧澜等人站在流照君的这一侧，单就气势而言，远比孤身一人的衍云子人多势众，但衍云子却是丝毫不慌，显然对自己的本事极其自信，此时率先站起身，朗声向四周围观的百姓说道：“如果有想来算命之人，请尽管来，今晚贫道与这位道友免费卜卦。”

　　默默在一旁听衍云子表现，流照君也没有反对，他倒是无所谓。

　　人群中顿时骚动了起来，惊喜的情绪在人群中扩散，但想站出来又颇有些不好意思，你推我，我推你，很快，一名相貌老实的汉子就这么被推了出来。

　　常年耕种的手上布满厚厚的老茧，风吹日晒的脸粗糙黝黑，此时被众人推出来，汉子的脸颊上浮现出两坨不易察觉的红，一脸腼腆憨厚，弓着身子走到桌案前，小心而又讨好地看着两位道骨仙风的道长，不安又激动地搓着手笑道：“俺还没娶媳妇儿，这次主要是来求个姻缘。”

　　眼神纯朴又期待，看着明显和他不是一个层次的道者，汉子生怕自己一个不懂规矩就触怒了面前如神似仙般的道长。

　　“请坐。”很明显，汉子恭维的目光让衍云子很是满意，嘴角翘起一抹高傲的弧度，拂尘轻挥，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别在了腰后。

　　伸手一引，让那汉子坐下，衍云子随手从一旁的纸叠中抽出一张轻软的白纸放在他面前，又递过来一支饱蘸墨汁的笔：“请写一字。”

　　“噗嗤。”流照君看着面前衍云子故作清高的姿态，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这位施主没学过写字。”

　　半眯着眼的小道长笑得格外赏心悦目，还带着未褪尽的孩子气，让人不由生出几分亲近。

　　看着紧紧握住笔杆，完全不知所措的汉子，流照君笑着解了他的窘境。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这老实巴交的汉子根本不会写字，抓着笔的手都战战兢兢，无从下笔。衍云子想测字，也不知他怎么想到这么个馊主意的。

　　“是啊，俺从小没学过。”汉子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小心地放下了笔。这种金贵的东西只有金贵的读书人才碰过，他家穷，连书塾都没上过，自然从未碰过，生怕弄坏了。

　　“那就直接相面吧，手相也行。”衍云子脸色一僵，也想到了自己走了一步臭棋，面上也不好过，轻咳一声，想要缓解尴尬，直接拉起了汉子的手，掌心平摊向上，然后后知后觉地抬头看了一眼流照君，“道友先？”

　　流照君坐直了身形，不再像刚才那般姿态随意，目光只轻轻瞥了一眼汉子的眉眼相貌，心中就已了解了七七八八，于是十分大方地对衍云子说：“你先吧。” 这份毫不在意却是十成十地拉稳了衍云子的仇恨值。

　　按下心中的恼怒，衍云子拉过汉子的手，认认真真地观看起他掌中纹路及脸上的面相，那认真专业的态度让流照君都觉得自己就随便看两眼实在太过敷衍了事。

　　剑子仙迹也被衍云子这架势唬住了，蹭到流照君身后小声说道：“要不你再看几眼？至少做做样子啊，看看人家多专业。”

　　流照君剜了一眼剑子仙迹，愣是被剑子仙迹的不信任激出了傲意：“不需要，我是谁，需要看第二眼吗？”

　　好吧，确实不用。

　　剑子仙迹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流照君的本事他再清楚不过了，教训还历历在目呢。

　　一旁的疏楼龙宿轻笑一声，他最喜欢这种事情了，打脸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这道子竟然敢轻易妄言剑子会有生死劫，还敢小看流照君，活该被教训。

　　褢天女一脸崇拜地看着流照君，觉得这个时候的流照君简直在发光，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人了，那个什么衍云子的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还想妄图和流照君一较高下，真是不自量力。自己的眼光果然好，一眼就相中了这么优秀的人。

　　“你再过不久就会遇到此生的伴侣，一生顺遂，但无子嗣承欢膝下。”过了好一会儿，衍云子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缓缓说道，说完还看向流照君，想听听他的看法。

　　汉子在听到自己将过不久就可以有婆娘成亲时很是高兴，“一生顺遂”的判语更是笑得嘴都咧开了，可听到后来的“并无子嗣”时，笑容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在这个时代，后嗣的重要性是有目共睹的，即使一辈子顺风顺水那有什么用？自己忙碌一生是想将自己的一切传给后人的，如今没了后嗣，那自己辛苦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对于这个结果，汉子并不开心，他是典型的农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只想要一家子吃喝不愁，家里蒸蒸日上，可如今将要断了子嗣，只觉得自己往日的辛苦都白费了，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沮丧落魄，浑身的干劲都没了几分。

　　目光有些呆滞地转向流照君，汉子眼中尚存了几分期待，希望这个道长能有不一样的判语。

　　“道长，你知道你这样是坏人姻缘以及一生吗？”流照君拂尘一挥轻搭在肩，飘飘渺渺的护身云烟让他显得更加不似凡人。

　　就在衍云子说出那句话后，农家汉子原本平坦顺遂的姻缘变得坎坷崎岖，甚至连命途都变得艰辛贫穷，显然这判语对汉子以后的一生影响极大。

　　可明明他的子孙宫显示的是儿孙满堂，只是隐晦了一些，这衍云子却是学艺不精，没看透黯淡之后的厚积薄发，一语将一个人的一生都改变了。

　　想到衍云子对剑子仙迹的判语，流照君更是气愤，自己前段时间是折腾了剑子仙迹的命星，导致他运势下跌，气运暗沉，虽看着危险摇摇欲坠，但远不至于真的出现性命之忧，一般精于此道的人都可以看出这点问题，而这衍云子却是看到就说有命劫，真是浮躁得可以。

　　同时流照君内心更是谨慎，一句话就有可能改变他人的命数，自己以后可要更小心慎重些才行。

　　流照君的一番话却是让那汉子双眼发光，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真正的一生：“道长道长，俺，俺会有儿子吗？”

　　“自然会有的。”流照君点了下头，语气清冷，就像浮在半空中的云，默默将偏离的命运又重新拨回了原轨，“你会在三个月后遇上你命中注定的姻缘，恩爱一生，只是子嗣有些艰难，要等二十年后才会有第一个儿子出生，以后就会儿孙满堂。”

　　汉子连连点头，和没有儿子一比，二十年又算得了什么？

　　想了想，流照君觉得还是需要提点一下，省得这汉子到时候将问题归结到女方身上：“你那妻子并非不能生育，你最好对她好一些。”能有好的姻缘，在这苦境简直算是极好的命了，自己再帮一把又如何。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汉子高兴地站了起来，又是鞠躬又是道谢，满脸的兴奋喜悦，全然忽视了一旁脸色发黑的衍云子，然后飞奔着跑了。他要赶紧去准备彩礼之类的东西了，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

　　“哼，故弄玄虚。”衍云子其实也对自己的这个判语心虚得很，他也看出了汉子子孙宫暗沉，但算不出阴云之后是否会有转机，所以是半蒙半猜。

　　不过听到流照君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判语，衍云子还是觉得十分气愤，绝不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而是对方故意要与自己作对，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踩在脚下，以此来证明比自己强，顿时感到大失颜面，气愤地说道：“你凭什么说他会有子嗣？明明他的子嗣宫是暗沉的，你这是故意让别人高兴从而信你。”

　　流照君一脸不屑，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你师尊，凭什么要教你相面？”听到这话，叶沧澜等人都不由笑出了声，搞得衍云子极其不爽。

　　“你！再来，这次简单点，很快就可以得出结果的。”毕竟年少气盛，衍云子绝不甘心自己就这样丢份，随手点了一个人，“说说她的平生。”

　　被点中的妇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看个戏还能中彩，顿时有些愣愣地看着衍云子，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可以，你先说吧。”流照君一点也不在乎，这简直不要更简单，连推算一下都不用，普通人及无特殊天命的人，系统都会直接给生平简介，连代价都不需要，简直正中下怀，这衍云子真是太倒霉了。

　　“十岁丧父，十四嫁人，有二子一女，家住离此地二十里的村庄。”

　　那妇人一脸惊奇，在众人追询中点了点头，她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算出一个人的生平，连问一问也无。

　　“哦？”周围百姓一阵惊疑，看向衍云子的目光更加热烈，个个都蠢蠢欲动，也想自己能被选中，问问将来的人生。

　　看到人群中的骚动，流照君眉头稍微一皱，顿时有些明白为什么会算命的真道长们并不愿意为普通人推算了。

　　泄露太多虽然对他自己可能没什么影响，但对其他人却是有的，譬如削弱运势，再譬如减少寿数。而普通人不知天道可畏，因无知而无畏，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算出他们的一切会有什么代价，更多的还是会得寸进尺，不想付出任何代价，恨不能将自己一生的磨难就此化解避开。有时候，人真的极其贪婪。

　　叶沧澜也看出了周围人的躁动，耳畔更是密密的贪婪心音，眼中厌恶一闪即逝，直接将重剑解下，“咣当”一声竖直在地上。那皲裂的石板地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绝对的武力震慑住了众人。

　　寄云舟也皱了一下眉头，人性有时候就是这样丑陋，只看到自己的获利，看不见别人的付出。

　　“该你了。”衍云子高傲地一抬头，看了一眼流照君，眉眼间的得意真是“神采飞扬”。

　　流照君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闹剧，自己真不该陪着胡来，顿时意兴阑珊：“你随意点一个吧。”省得说串通。

　　“那就他吧。”衍云子扫视了一眼周围，随手一指，在场的百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多的是两方都不认识的人。

　　衍云子这次指的是一名老人，皱纹被岁月深深地刻在了脸上，苍老的斑点在褶皱的肌肤上随处可见，衣服倒是浆洗得干净，一派慈眉善目。

　　老人的面相本来应该更加清晰，但衍云子却是有些看不透，所以直接点了，打算为难一下流照君。

　　看了老者一眼，又看了看衍云子，流照君神色有些难言，似是在感叹，又似在可怜：“神算子，十岁入道门，三十初窥门径，五十步入先天，曾收七名弟子，皆天道不佑，因天机泄露过多英年早逝。在八百三十七岁时，收衍云子为第八名弟子，如今已有一十四年整。”

　　衍云子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来，震惊地看向老者，然后惊疑不定地对流照君说：“你别乱说。”

　　剑子仙迹等人也都纷纷看向老者，对于流照君的话他们还是比较相信的，此时都有点叹息衍云子的霉运。

　　“怎么就是乱说了。”流照君淡定无比，也十分肯定，“你说是吗？神算子前辈？”他刚刚可是连字都没改，直接读了一遍系统简介。

　　“呵呵呵，真是少年英才啊。”神算子撤去伪装，显露出自己原本的样子，看到自己弟子一脸惊吓，笑得更加慈眉善目，“弟子不懂事，我一定好好管教。”

　　“客气了。”流照君看着神算子的黄名，觉得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按照基本定律，道门的人，又是擅长推演的神算子，没可能不知道自己，而且还不是友好的绿名，简直就是大写的“我有问题”。就算流照君自己有本事遮掩自身的天机命理，但冠礼才刚过了两年，自家师尊也说过对苦境道门神算一脉有过邀请，就算自己没认出他来，但神算子却没可能认不出自己，毕竟自己还是长得蛮有特色的。对于这一点，流照君一点也不需要谦虚。

　　一旁的剑子仙迹倒是察觉出了一丝猫腻，但也不好说什么，其实按照年龄，神算子确实是前辈，但按照辈分，流照君才是前辈。刚才神算子毫不客气地承接了流照君的“前辈”之语，剑子就觉得有些问题，毕竟当初在大典上，自己可是看到过神算子的。

　　“这样吧，弟子不成器，做师尊的来接下这个挑战，看看倾天一脉与我神算一脉到底谁更胜一筹。”

　　好吧，确实是来找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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