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贫道只想当个安静的道士

　　此去西武林不知归期，但儒门天下的人却带了数分意气与峥嵘，对未知的前路不见彷徨，只有自信。

　　流照君和林云如带着数十儒门天下的精英门人踏上西武林饱经战火的土地，苍凉的大地萧瑟落寞，虽不至饿殍千里、尸横遍野，却也有傫如丧狗、颠沛流离之苦。

　　在路过一处城镇休憩时，见一名面黄肌瘦的妇女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层层叠叠的碎布，将一块已有缺口的麦饼掰下一小块喂给身边攥着她衣角，饿得直哭的孩子，而自己咽了咽口水，强忍饿意，将饼重新一层层包好放入怀中，流照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杯子。

　　这西武林竟已民不聊生至此，可这里明明离魔孽盘踞之处甚远，甚至不在波及范围之内，三教之前来此的人都在干什么？

　　这次陪同来西武林的儒门天下之人，不少都是昔日的学海同窗，是激进派最精锐的力量，也是儒门天下最核心的人员，各个以一当十都是轻的，若不是有流照君坐镇保底，疏楼龙宿也不敢这次精锐尽出。

　　坐在同一桌，身穿墨色儒衫的青年看流照君停了动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由会心一笑：“怎么？又心软了？”流照君的心软在他们这群人中也是出了名的，此时并不感到意外。

　　位高权重、修为惊天，地位早已脱了凡俗，但这名学弟依旧保持着十足的人性。体众生之苦，哀民生多艰，心中柔软得完全不像一名百余年的超凡先天。

　　即使如他们这些以教化天下、护万世太平为平生心愿的先天，在岁月的蹉跎中也有了一分轻视人命的淡漠，可孤鸿影依旧谨守着心中底线，绝不轻易伤及性命，坚持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这份赤诚曾让他们笑话，甚至觉得幼稚迂腐，如今看来，却让他们感动尊敬。这份坚持能在乱世中保持住很不容易，真正初心依旧的只有这个看似总没长大的孤鸿影。

　　林云如听了也轻笑了一下，吩咐道：“也罢，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子觞，汝去处理。”

　　墨衫青年站起身行了一礼，即使他们曾为同窗，但现在身份地位不同，该守的儒门礼仪还是要遵守的，不然乱了尊卑分寸，对以后的管理甚为不妥。

　　见墨衫青年带人去分发谷物粮食，流照君也微微放下了心，随即向林云如询问：“若说靠近魔域残余势力那里乱吾还能理解，但为何这里也这般贫困？”

　　“还能如何？各门派势力彼此牵制，谁也不让一步，除魔卫道的功劳谁不想占据大头？以致如今本为弱势的魔域苟延残喘至今，甚至开始恢复元气，时不时向外扩张，也好让三教刷一波存在感。”林云如嗤笑一声，她有时候真的看那些汲汲营营的三教势力不爽，百姓的艰难看不到，只看到眼前自己的利益得失。

　　流照君沉默不语，三教或许除完魔之后就带着满身的荣耀离开了，但留下的这一地狼籍却要百姓经过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修生养息才可以慢慢恢复。毁坏总比重建要简单得多，却不想想，这份艰苦重建有一部分就是他们的放任造成的。

　　三教已经高高在上太久了，逐渐远离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甚至忘了初心，没了共情，甚至失了悲悯，即使用话语欺骗了百姓单纯的心，但伤害就是伤害，百姓不知，但天地不知吗？三教自己心中不知吗？这份因果业力迟早要反噬己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三教觉得自己超凡脱俗，这份因果早已不看在眼内，甚至都没放在心上过。但天地都一笔一笔记着呢，即使是先天又如何？在天地规则中，所有生灵一视同仁，无有不同。数百年后，三教于武林中销声匿迹早已有了征兆。

　　流照君借着低头喝茶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也更加警戒。既然明了因果循环之理，更该明示己身，引以为鉴。

　　走走停停，救济百姓的儒门天下一路上的表现可圈可点，其他势力冷眼旁观，可也不愿他们独美于前，即使有些势力内心嗤笑，但也纷纷拿出自己的余粮周济百姓，一时让西武林日子不好过的百姓感恩戴德。

　　“你们看，百姓就是这般纯朴至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报以万分的感激。你们可以对其余人耍心眼、使手段，但万万不可欺骗信任你们的百姓。或许有时候他们愚昧无知，但儒门之志在民，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方不负己身当初习文习武的初心，先贤圣人所传。”

　　“谨遵辅师教诲。”

　　儒门天下的门人近段时间也心有感触，对流照君更加尊敬，也对他改观不少，不再仅仅视他为儒门天下最强武力，只崇拜尊敬他的实力，而是真正尊敬他的人品。即使是儒门内部，还能保持如此“人性”的人也已经很少了。

　　仿佛有一盏明灯在前，儒门天下的人只觉得明白了什么，心中澄澈不少，也对自己的志向目标更加明晰。

　　来到最靠近魔域残余势力的前线，一路上浩浩荡荡，卷携民心大势，儒门天下光明正大地宣告自己的存在。不是没有人前来阻止，但都被流照君轻松击退，能暂缓儒门天下脚步的一个都没有，只能看着他们强势入局。

　　既然已经到达目的地，剩下的安顿就要靠林云如。文治武功，他们的责任范围划分得清清楚楚。儒门天下选在九章书社的原址上驻扎，十足十的挑衅，明确地告诉所有人，九章书社就是儒门天下曾经的眼睛。

　　重新布下守护阵法，密密麻麻的阵法一圈连着一圈，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此地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高台广厦旬日而起，亭台楼阁精妙绝伦，书香清雅之余不失儒门风骨。

　　这十日，儒门天下只闭门安顿，谢绝一切访客，让所有虎视眈眈想要试探的其余势力无处着手，眼睁睁看着他们安营扎寨，建起结实坚固的驻地堡垒。

　　“这里的势力可真多，卧虎藏龙的，即使有些看似没来，但也派人穿插在当地势力之中搅弄风云。”林云如看着这几天暗暗收集到的情报，和一旁的流照君笑着分析。

　　端着茶盏吹了一口气，流照君从不擅自插手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林家没来？我好像没看到多少激进派的家族势力。”

　　林云如幽幽叹了一口气，眼中多了一分无奈：“不是不想来，主要的是真的没有余力。各家都不好过，这数百年来被旧派打压，也就近百余年才缓了一口气。如今又陆续投入家族人手加入儒门天下，再派人来此，那本家就无力守护，西武林只能靠我们了。”

　　流照君没想到儒门新派处境居然如此艰难，真难为他们还能在保守派的打压下坚持到现在。

　　颜家、秦家、舞家等保守势力都派了不少坚实的力量来此，如今看来，激进派确实捉襟见肘。

　　“姬家不也派人来了吗？”流照君看了一眼桌上的势力分布图，虽姬家先前被灭了一波，但随即又加派人手来此，可姬云霓却依旧被颜家势力灭了，半点没见姬家维护帮忙。

　　林云如眼中怀疑一瞬即逝，虽猜到可能姬云霓坑了一把姬家，导致姬家后续不再帮忙，但这件事没有明说，甚至姬家瞒得严严实实的，自己也不可妄加揣测：“姬伯父还在，姬家势力尚有凭恃，虽在西武林的势力不算大，但也少有人会动手招惹。姬家身处中立，两派都不想处得太难看，自会照拂一二。”可这份照拂也只能撑到姬伯父还在的时候了。

　　想到现在姬家的困境，林云如心有戚戚。

　　三四百年前，林家经受大创，还不如姬家呢，结果如今却反转了。单纯看实力而言，林家尚欠姬家一分，但后劲十足，潜力无限，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积累即可。而姬家却如日暮西山，家族中的坚实高手逐渐离世，后辈又无守业之能。如今来西武林也是最后一博，希望再延续一点先辈威望，威吓一些已经开始对姬家虎视眈眈的势力，保住最后的地位。

　　流照君一听这个错综复杂的关系就觉得头疼，自己果然不适合搞这些，理不清也不想理这份人际关系和斟酌考量：“罢了，毕竟是姬云霓姬云裳的家族，若是他们愿意伸出援手，儒门天下也不介意释出善意。”他自然知道姬家的逐渐式微，姬云裳也和自己说过，若能照拂一二就帮帮。

　　林云如点了点头，现在儒门天下势单力薄，能多一个合作伙伴就是多一份力量。不过，可能姬家并不想搭上儒门天下这艘船。

　　前些年，姬家已经逐渐倒向了颜家，中立的立场也要打一个问号，不少苦境其他中立势力都在观望，同处东武林却是新派的林家开始收缩势力自保，前段时间林家继承人遇险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过段时间吾就开始处理魔域余孽。三教势力显然想要以除魔为借口，得民心以得天下。儒道释彼此平衡，儒门内部又三派牵制，导致现在牵一发而动全身，魔域有了喘息肆虐的余地。吾会促使他们不得不随吾行动，再不会停滞不前。”流照君将自己的打算和林云如交流了一下，他不想再拖下去了，谁知道西武林百姓还要受苦多久？

　　“好的，吾明天就开始走访势力，尽快给汝一份合作名单。”林云如点了点头，有流照君坐镇，她只需要处理这些势力纵横，掌握大方向就行了，不需要担忧有人面和心不和，偷袭卖了儒门天下，轻松不少。

　　现在的除魔早已变味，成了各方势力争夺名誉的噱头，真正死于灭魔之人又有多少？绝大部分都是死于内斗。

　　紧闭门户的儒门天下终于在第十一日敞开了大门，林云如率领文职门人开始不断走访各个势力，还着手于安抚当地百姓。

　　与先前的九章书社不同，他们有底气，也有实力，丝毫不在意那些势力的不善，我行我素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担心有人添乱阻止，甚至怀疑儒门天下故意抢夺民心。怀疑又怎么样？这些势力难道还想像灭了九章书社那样灭了他们？简直可笑。

　　林云如外出了，流照君在驻地无所事事，干脆出门逛一逛露露脸，震慑一些势力。

　　空旷的街道上不见摊位买卖，一阵风卷来还可以看到地上尘土飞扬，枯叶凌乱。

　　西武林的百姓活得战战兢兢，家破人亡者更是不在少数。战乱中的百姓命如草芥，在执棋人的眼中从来不值钱，流浪的孩子也很多，都远远躲着人走，路上的人迹少得可怜。

　　真是难以想象，这是三教不少正道势力盘踞所在，不见市井繁华、路不拾遗，只余民不聊生、朝不保夕。

　　流照君不由皱紧了眉头，紧抿着唇缓缓走着，一身精致儒衫于此地格格不入，坐在路旁的百姓看到他甚至还下意识稍稍缩了缩身子，眼中露出了惊惶害怕。

　　何其可笑，没想到三教居然也有成为洪水猛兽的时候，成了百姓谈之色变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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