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他有白月光（重生）

　　第十四章郑瑛

　　黄初二十一年末，永乐公主张绛月方及笄不久。

　　那时，众人眼中的她还是温柔端庄的。

　　大梁重视教育，在外设立上洛学宫以供官员子女学习，在内则辟了北三宫作为皇子公主们修学进业之地，上洛学宫中若有成绩优异之人，便可入北三宫修习，若有更好的则会成为皇子公主的伴读。

　　年末恰是上洛学宫半年大考结果公布之时，又有拔尖的子弟被甄选入北三宫。

　　那日前往北三宫的路上，张绛月与三皇子张叡在前走着，四皇子张康和永安公主张青芍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张康是四人中最年幼的，稚嫩的脸庞有些腼腆，但明亮的眼中充满着兴奋，他扯扯张青芍的衣袖，轻声问道：“姐姐，我已经十岁了，我今天就要有伴读啦！”

　　张青芍面色不好，唇角向下撇着，不屑道：“瞧你兴奋的，有伴读又怎么了，那好的伴读还能轮到你？”

　　“是啊……今年三哥也要挑伴读……”张康亮晶晶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面上满满的失落。

　　“所以说这就是命啊，从谁的肚子里出来就过怎样的人生，怎么能比呢。”张青芍愈发冷笑起来。

　　张康不喜欢听姐姐说这些东西，忽然甩开张青芍的手，往张绛月跑去，喊着：“长姐，长姐！”

　　张绛月与张叡闻声停下，张绛月回头，见幼弟弯着笑眼跑了过来，脸上温婉的笑意愈发柔和。她半蹲下，待张康跑进，揉了揉他的头，道：“康儿跑这么快，不怕摔了。”

　　“康儿不怕。”张康抿嘴一笑，他微微瞧了眼张绛月身边的张叡，心中浮上一抹失落。

　　三哥也只大他半年，可小小年纪却温和稳重，常得父皇夸赞，也讨宫人喜爱，最要紧的是，他是长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刚刚还一脸开心，怎么小嘴又撅得能挂油瓶了？”张绛月调侃道。

　　“康儿就要挑伴读了，想听听长姐希望我选什么样的伴读！”

　　“既然是伴读，自然要德才兼备，尤要以德为先，不能把康儿带坏了。”张绛月勾了勾张康的鼻子，笑言。

　　张康红了脸，点点头道：“康儿记住了。”

　　他又欲问些什么，张青芍已走到身边，拉着他就走，冷讽道：“你成天跑人家那儿去作甚，你是她亲弟弟么，成日里巴巴赶上去。你再不快些，若是迟到了，夫子又要骂你。”

　　张康被姐姐训斥地怕了，只好顺从地离开，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几次。

　　张绛月起身与张叡继续走着。

　　张叡在一旁看了全程，十分沉静，未多言语，走着走着，忽然道：“皇姐，你很喜欢四弟。”

　　张绛月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张叡若有所思，又问：“那皇姐希望我挑个什么样的伴读？”

　　“河南府牧郭大人嫡子郭珩。”音落，她又补充道：“你的伴读只会是他。”

　　“为何？”

　　“因为你的伴读，必定是最好的。这也是母妃千挑万选出来，提前打过招呼的。”

　　张叡若有所思，语气不明道：“四弟却能自己选。”

　　张绛月不置可否。

　　不一会，所有的皇子和公主都抵达北三宫，依着年龄，又分别进了闻道宫、集贤宫和含章殿。张绛月也和张叡、张康分开了。

　　两个时辰再从闻道宫中出来，张绛月便见张叡和张康身边分别多了一位少年。

　　张叡身边的少年紫衣玉带，面容清俊，气质温和，只是看见她时，眼底显露出片刻的失神。

　　“臣、臣郭珩，见过永乐公主。”郭珩行礼，耳朵却红了一片。

　　张绛月敛眉颔首，道：“郭公子有礼，来日，叡儿就拜托你了。”

　　伴读一般都比皇子大一些，也算半个老师。

　　忽然，听得张康在闻道宫阶下喊她，道：“长姐，长姐！”

　　张绛月同张叡和郭珩道了别，就下阶走了过去了。

　　“长姐，这就是我以后的伴读啦，他叫郑瑛，是郑内常侍的养子！”张康上前拉住她的手，把她牵到郑瑛面前，又同郑瑛介绍：“这是我大皇姐。”

　　内常侍，是宦官。张绛月心下一动，却也不动声色，只是规矩见礼。

　　眼前的少年衣着明显远次于方才的郭珩，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直裾袍，一根并不贵重的乌木簪，在众多衣冠华贵的公子贵女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是他的眉眼实在太过漂亮。

　　他的双眼皮深而明显，那道痕随着眼睛的弧度与眼角一同微挑起来，瞳孔是清浅的琥珀色，在朝阳映照下更加剔透，宛如蕴蓄了一池春水，长睫微翘。这双眼眸介于桃花眼与凤眸之间，衬着眼角的微红，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媚色。

　　可又很奇怪，他的鼻梁英挺，兼有宽颐薄唇，且身材修长，总览下来，那份媚色又不明显，反而显得矜贵起来。

　　一个宦官养子，也会有这样的气度么。

　　张绛月心中兴味略起，颔首道：“郑公子有礼。”

　　“郑瑛见过永乐公主，公主若不嫌弃，便直接叫我郑瑛吧。”他礼貌地微笑，眼眸轻弯，好似揉碎天光。

　　“长姐，郑公子可是这次上洛学宫的第一名呢！”张康献宝似的向她介绍，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笑。

　　“果然是年少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郑瑛就借公主吉言。”

　　张青芍问完夫子问题，也从闻道宫里出来，她的介入，结束了三人的对话。

　　后来张绛月回了寝宫，郑瑛出宫回府，张青芍也带着张康离开了。

　　那是她第一次和郑瑛见面。

　　·

　　这是张绛月重生后第一次正面郑瑛，却不料在如此情境下。

　　“小姑娘，没撞伤你吧？”

　　他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不知为何，张绛月心中竟有一丝紧张。

　　她往后退了一步，不愿与那人离得过近。

　　多年过去，他唯轮廓愈发分明，眉眼处多了些细纹，时光赋予了他更加别样的气度，比当年的闲雅更多了几分雍容。

　　“见过郑大人。”张绛月低垂双眸，浅声行礼。

　　“你认识我？”

　　“父亲寿宴上遥遥见过一眼，就记下了。”

　　郑瑛回忆当日，却全无印象，猜测道：“可是赵将军家的小姐？”

　　“正是，小女行三。”

　　郑瑛从怀中拿出一布袋子钱，递给糕点铺老板，让他把方才包好的糕点给他，又包了半斤马蹄糕。

　　他把糕点递给张绛月，道：“这家糕点味道很好，原来小姐也喜欢。”

　　她并未收下，客气回道：“无功不受禄，小女谢过郑大人了。”

　　上头传来一声轻笑，“你这小姑娘倒是少年老成，你父亲与我是挚交好友，不必在乎这些虚的。”

　　张绛月不好推辞，只好收下。

　　“小姑娘一个人出府，可不安全，要不让郑世伯带你去逛逛？”

　　郑……世伯。

　　对着昔日仇敌，张绛月着实喊不出这称呼。

　　“不必了，大人政务繁忙，小女就不打扰了。”

　　郑瑛提好他那一袋马蹄糕，露出个慈父般的微笑道：“无碍，今日是休沐日。但小姐若不愿意，也就罢了。”

　　说罢，两人告辞。

　　张绛月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放松。

　　春淇那不识时务的妮子竟然还满眼惊奇的和她说：“小姐小姐，郑大人可真俊，我觉得一点都不比老爷差。”

　　她脸黑了一分。

　　“小姐你知道吗，整个洛都的女孩都想嫁给郑大人那样的男子呢！他又好看，又痴情，亡妻逝后，他就再未娶妻，府上连个妾侍都没有。哎，要是我以后嫁的那个人呢，也只有我一个就好了……”

　　她脸又黑了一分。

　　她生前，郑瑛攀着她的身份地位，以宦官养子之身迈上仕途、谋得好差事，且一路步步高升。

　　她死后，郑瑛仍要倚靠着她营造痴情专一的假象。实际上，不过是做给幼弟看罢了。

　　更气的是，以前提起他，是永乐长公主的驸马。而今提起她，却成了郑侍郎亡妻。

　　人死灯灭，声名渐消，最后只成了他人口中虚无缥缈的意象。

　　张绛月把手中糕点全堆给春淇，逛街的兴致全无，说回府就要回府。

　　“小姐，这些糕点，我可以尝尝么？”春淇小心翼翼地发问，虽然她觉得小姐自见过郑侍郎后脸色就似乎不太妙，但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糕点却不能碰的感觉实在太差了，尤其是那香味缕缕入鼻，把她的馋虫完全勾了出来。

　　肚子还不争气的咕噜噜了一下。

　　几包破糕点就让你神魂颠倒不顾你主子的脸色了？张绛月凶狠地瞪向春淇。

　　“你吃吧。”

　　我看你在我凶神恶煞的眼神里怎么吃。

　　春淇兴奋地应了一声，手迅速地拆开了其中一包的纸，从中拿出一块油澄澄、黄晶晶的马蹄糕。她边吃还边乐呵呵地看向张绛月，心想道，虽然小姐似乎是在瞪着她，但是那张脸完全没有杀伤力嘛。小姐本就比她矮了半个头，杏眼总是水盈盈的，就这么直钉钉看着人，就像披着狼皮的小绵羊，不过是外强中干。

　　春淇这样想着，就减少了自己的负罪感。

　　“哇，小姐，这个真的很好吃哎，你真的不尝尝吗？”

　　“不。”郑瑛的东西她死也不吃。

　　两人走了一会儿。

　　“小姐，真的很好吃，入口即化，比那天宴会吃的还香呢！”

　　“闭嘴……”这些东西就是如此蛊惑人心的。

　　半晌。

　　“小姐……”

　　“味道真的那么好么？”张绛月高冷问道。

　　春淇拼命点头。

　　张绛月脸也不转，伸手道：“给我一块小的。”

　　“喔喔。”春淇赶忙拿了一块放在她手里。

　　她指尖掐住那块马蹄糕，面色如英勇就义般地吃了下去。

　　算了，那人有罪，食物无罪。

　　于是，剩下的马蹄糕就没有春淇的份了。

　　春淇：………早知道就不多嘴。

　　两人走到出府的那块人烟稀少的宝地，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棵老槐树的枝条，抓着它滑下去容易，爬上去却难。

　　“是我疏忽了……”张绛月呆愣愣地望着那高墙。

　　春淇也仰着圆脸，沮丧道：“小姐，这、这可怎么办。”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轻咳。

　　二人有些惊悚地回头。

　　“郑郑郑侍郎大人！”春淇惊呼。

　　张绛月唇角微抽，道：“郑大人。”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莫不是跟踪她们来的吧。

　　郑瑛浅笑道：“方才二位走的急，有东西落下了。”他伸出手，里面静静躺着一枚钥匙。

　　春淇啊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带，又上前看了看，十分不好意思地把钥匙拿了过来，“这是小梅苑里仓库的钥匙，谢谢大人。”说罢又退回了张绛月身边。

　　郑瑛眼光扫了扫二人和那棵老槐树，心下已明，调侃道：“看这情形，小世侄女是偷跑出来的了？”

　　他倒还真亦世伯自居起来了，臭不要脸。

　　张绛月敷衍道：“是，没错。你要向我爹告状么？”

　　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郑瑛指尖摩挲着扇沿，打趣道：“小小姑娘，尚未及笄，就自己出府乱跑，确实不能纵容。待世伯下次见了你爹，定让他好好管教你。”

　　“啊，别啊！”春淇不知是调侃，吓得脸一阵阵发白，道：“要这样，我我我可要被夫人骂了，不，说不定还会被打、被赶出府里呢！”

　　威胁她？张绛月死鸭子嘴硬，语气笃定道：“大人随意。”

　　但她心里也忐忑，这郑瑛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这种事没准真能做出来。

　　但是，输人不输阵，她怕也要死扛到底。

　　“春淇，别怕，出事了全包在我一人身上。”

　　“小姐，我怕……呜呜呜，郑大人您就别和我们计较了。”

　　郑瑛叹了声气，看着春淇逐渐要流下泪的眼，无奈道：“姑娘莫怕，我只是看你二人在墙前无措，想祝你们一臂之力而已。”

　　说罢，他抬眸打量几番高墙，又留意了墙下路边的石头，而后将折扇插/入腰带，疾步上前，纵身一跃，长臂直攀墙沿，而后倚坐在墙上，伸手道：“我拉你们上来。”

　　这是身高的碾压。

　　张绛月见红墙之上，那人宽袖锦袍，垂在墙边，赤色愈浓，月白愈净，长身倚墙，俯视的眸略含笑意，看着是一位风流贵公子，实则是个黑心老男人。

　　“春淇，你先去。”

　　春淇兴奋的应了声，先把糕点递给了郑瑛，而后圆脸微红地把手放了上去。只感到后者一用力，她也努力地攀着，终于折腾地坐上了墙头，拿着糕点从假山上爬了下去，顺利抵达府内。

　　张绛月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上了前，伸手放进郑瑛的掌中。

　　因她比春淇身段娇小许多，故而也轻盈不少，没使什么力，她就爬上了墙头。

　　“谢谢郑大人。”她没去正眼看他，临跳假山前，还假装无意地狠狠踩在郑瑛落在墙头的衣袖上。

　　干净的外袖上瞬间多了一个脚印。

　　郑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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