钤玒馆

作者:顽石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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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回艺华堂群芳起凤舞女学馆魑魅下马威


      这些日子虽因庄危之事惹得我有些不快,但是艺华堂那厢排舞已开了序幕,每日与新认识的姑娘们一同练功倒是有趣。
      来年的组舞既定了《风月十二录》为题,掌艺先生便亲点了艺华堂十位女孩子,同我与云丫头共十二人,一同编出十二支舞并十二支曲子。
      练舞虽是挚爱之事,毕竟还是苦差,加之过去一年诸事齐发,我基本功几乎已停了,只是与云丫头跳《山鬼》时断断续续地练过一阵子。骤然回练,其痛苦可想而知。
      艺华堂的姑娘们纵是在馆中时日日习舞,前头闲了整整两月,起初回功时开胯撕腿搬腰还是疼得鬼哭狼嚎。扶霜说,从外面听着活像是狱里上刑的。
      因我与云丫头是先生亲挑,又是从艺华堂外选进来的,苏灵雨姐姐对我们格外重视,每日练功皆是她亲自带着我俩。撕腿时腿弯子上的筋就似着了火一般;搬腰时,手上把着横杆,苏姐姐一面说着“吐气吐气”一面手上使劲照着肩后大梁骨压下去,只听得“嘎巴嘎巴”一阵脆响,我的眼泪瞬时彪出来。这还不算完,再趴到地上,双腿并拢双臂前伸,苏姐姐跨在我身子两侧,抬腿将膝盖顶住我两扇肩胛骨中间,双手扳着我胳膊肘往后一拉,又是一阵脆响。等到将胳膊轻轻放下来时,我已不会喘气了,只能趴在地上屏着气,动一动胸腔里便是火烧火燎地疼,等疼劲慢慢消下去便如同新生了。压肩搬腰虽疼,但相比开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我旁的都能忍,唯独对开胯是真发怵,苏姐姐知道这是我弱处,每日亲自帮着我踩胯,我哭嚎得撕心裂肺她也不为所动,眉毛都不带挑一下,及到踩完了笑眯眯地将我扶起来,赞一句大有长进。
      软功练毕便是身韵步法。为了不碍事也为了提精气神,一把头发要结结实实地高高盘起。每日一二百个绞腿小蹦子加上二三百平转练下来已累个半死,转完了有体虚的姑娘都跑到屋外吐,再加上倒踢紫金冠,掀身探海,元宝跳,双飞燕,前后桥,小射雁,圆场步……一整套练下来,流下的汗将舞衣打得透湿,地上都能瞧出汗水打湿的痕迹。幸而如此强度的练功只有个把月,后头基本功的时辰缩了些匀给排舞,便能略微轻快些。
      白日上书房,夜里艺华堂,每日连轴转,赶紧爬上床。回回练完功回屋里倒在床上便再也不想起来,夜里翻身疼醒是常事,但为了金堂对试,更为了来日报仇,这点苦又算得什么。
      另有太虚书院那边过来的一位公子,姓魏名诚字道然者,相貌平平,肤色黝黑,仗着家里有几分权势,为人张狂不知收敛。他怕是对云丫头有意,课后几次三番拦着云丫头说话,云丫头客套几句他仍不满意,非要再多言,甚至有两回还想动手动脚,若不是我与小瑷护着,云丫头定然要吃亏。旁观的学生有跟着他起哄者,还有怕得罪他远远躲走者,惟有杜公子与程公子几次以言语弹压救急。更甚时,叶子有回竟也被魏诚缠上,言语间不干不净。叶子性子不如云丫头刚硬,吓得不知所措,也多亏了杜公子解围。
      这些日子以来我冷眼瞧着,杜公子外表虽严肃不爱玩笑,内心却极良善,待人也极真诚。纵然对云丫头有意,也是君子之交从不逾矩,对叶子援手更是纯粹出于道义,毫无半点杂念,品行之方正,实在可叹!
      这边厢,庄危果然开始使小手段折腾我,一日教我上街替她买书,一日又要吃点心教我买了送到她房中,一日又要我给哪位先生送信,总之没一日消停的,还特特派了身边的丫头跟着我,美其名曰怕我累着,教丫头跟着帮忙,其实瞎子都能看出来,不过是怕我偷懒派个人盯着我。成日里又是连打带骂,找个口实便在书房里当着众人的面对我大加斥责,碍于面子,常打自己的弟子她脸上也过不去,不对我动手便欺负扶霜烛荷,动不动就手板皮鞭来一顿。我从采兰姐姐处要来的药都不够使的,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亏得是快入冬了,若是夏天可不得了。
      她这般折腾我,定是因为贾淑德戴时飞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但是如今在学里她们不敢轻举妄动,没有下手之机,庄危为了讨其欢心这才想出了种种法子。如此我倒是安心了,庄危既将心思都放在了这上头,倒说明我的性命暂时无忧。她折腾我倒还没什么,只是苦了扶霜烛荷,自进白府还未被碰过一指头,跟着我这一年真是什么罪也受了。纵是她俩日日宽慰我,我还是心疼地直掉泪。
      起初她派给我这样的活我还心中惊愕,我又不是她的书童,又不是她的丫头,为何这样的事要我来做?为何挑我的刺要我的丫头受罚!后来倒是想通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就是给我使绊子嘛,她越是欺压我我越是不服输,斗到最后我必要亲手埋了这条走狗和她主子!
      总算熬到晦休,散了学,我正满心欢喜地要回去找小雪,庄危突然叫我留下,甩给我一本书冷冷道:“林玳艺,这书上的字太小了,你给我抄大了下回上书房送来。”
      我脸上仍是笑眯眯,低眉顺眼地接了书答应着,心里早骂过了她八辈祖宗。
      待她走远了,我恨不得长翅膀飞回家去。
      此次回去甚是欢喜,小雪的伤已大好,丝毫病根都未留下;姑姑的公务皆已妥善处置,业已回府;谢大哥在白府住得也甚是习惯,日日陪着小雪习武练功,宛若亲兄弟。合府上下其乐融融,这样的快乐真是久违了。

      次日我起个大早,盘算着快些将庄危的书抄出来,不成想打开一看真是要又好气又好笑,难为她从何处寻得这样的书,字小得如绿豆一般!
      我抄了半日,抄得眼睛都疼了,便搁了笔歇一歇。
      “不抄了!你歇着去我来写。”小雪递来一盏枣花蜜水,语气中满满尽是怒火。
      咦,真是怪了,小雪素来好性子,相识这么久我还从未见他对谁说过重话,不知今日是怎得动了这样大的气。
      “唉,别闹了,庄危认得我的笔迹,你替我哪里能行。你且别处逛逛去,我抄完了书还要温习功课呢,你坐这里我读不进书去。”我接了蜂蜜撒娇一笑。
      “你会模仿甄姑娘的笔迹,难不成我还不会模仿你的笔迹?”说着,小雪提笔蘸墨顺着我方才写好的续了两句,当真是一模一样!我细细比对过,竟连自己都分不出来。
      “怎么样?可以乱真了罢?后头交与我,你放心便是。”小雪一脸得意,“不写了!我带你上街逛逛去,走走走散散心!”
      小雪不由分说便拽着我出了门。正好我也许久不曾上街,手帕发饰都该换新的了。
      街上新鲜的玩意儿不少,我们一路走一路逛,立时便开心起来了。小雪相中了一支杏花枝步摇,在一旁比对得入神,我远远瞧见那边铺子门口挂了一溜帕子,样式很是新奇,便教小雪在这里等我,我带着扶霜去去便回。
      待我挑好了帕子欲回去,一转头竟看见汪青茗站在首饰铺子门口与小雪说着话。我悄悄绕过去躲在一旁听着,原来是汪青茗没带银子要找小雪借。我暗暗叹到,真是防不胜防啊!看她一脸掩不住的得意劲儿,哪里是碰上的,分明就是一路跟着我们过来的嘛!
      汪青茗凑过去挑了两支簪子,问小雪借了银子付给店家,转身便娇媚笑道:“这是知净哥哥给青茗买的第一份礼物呢,以后青茗会日日带着,不辜负知净哥哥的一番心意。”
      我听了这话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这样自作多情可也行?我真是长了见识了!
      小雪退后一步正色道:“两支簪子而已,也不值几个钱,汪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汪青茗用牡丹绢子掩口娇羞道:“知净哥哥怎的还不好意思了。要不你亲自给我簪在头上?”
      我气不过,上去挽住小雪胳膊道:“两支簪子罢了,有何不好意思的?汪姐姐何时方便了教丫头将钱还来便是。若是去白府不便,拿来东苑交于我,我替知净收着也是一样的。”后头一句话我故意咬得重,汪青茗果然变了脸色。
      小雪攥着我的手,盯着我笑道:“文卿说得是,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汪姑娘愿意送还便送,不愿还便罢,我与文卿还有事,告辞了。”
      我接着又补了一句:“汪姐姐下回上街买东西千万记得带银子,否则难免教人多心,醉翁之不在酒罢!”
      撂下这句话我便拽着小雪走了,小雪冲我眨眨眼睛做了个鬼脸,笑浮在脸上藏都藏不住。我头都不用回便知道,汪青茗的脸该是黑了,想想我都乐得要上天了,哈哈!
      回到书院交了差,庄危自然是又挑了一通刺,数落了我一番。她越是趾高气扬地骂我,我越是做小伏低装出一副怯懦相,左右就是话不好听,我就当作是猪叫,迟早有一日我将你炖了吃肉。
      今日散了学,庄危引了一位姑娘并两位丫头而来。两位丫头皆是云锦翠饰,气度不凡。这姑娘小圆脸盘,细皮嫩肉,妆面精细,仪态精神,衣衫虽不华丽但甚是雅致,定是大家闺秀,手中提了一柄镶翠玉的宝剑。再瞧庄危那点头哈腰谄媚奉承的模样,我便知这姑娘来头不小。
      庄危喝道:“林玳艺,这位是湛颐郡主,还不行礼!”
      闻言我还真是吃了一惊。湛颐郡主名唤吴桐,表字凤栖,是我朝韶堃长公主的独女,父亲是镇西大将军,真正是金尊玉贵。我从前只知晓她的年岁与我相当,却不知已到入学,更不知已来了钤玒馆。
      我端端正正行一大礼,笑道:“见过湛颐郡主,郡主安好。学生林玳艺,草字文卿。”
      郡主款款笑道:“免礼。”
      庄危陪笑道:“郡主,这便是我方才说的学生。她平日里最是会跑腿办事的,郡主有事吩咐她就是了。”转头便对我喝道,“我将湛颐郡主交与你,你陪着郡主念书,万万好生伺候着,郡主若是在馆中有丝毫不妥,我唯你是问!”
      这样的千金庄危自是拼命奉承,照理说该是严防死守不教我能与她搭上话,如今竟巴巴地带到我跟前来,我便知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庄危前脚才走,这位郡主后脚便开口道:“林文卿是罢?我是不乐意念书的,进钤玒馆也不是我挑的,左右我不来烦你,你也别拘着我。”
      我自是不能呛着她,因笑道:“郡主既这样说了,玳艺自不敢违逆,只求郡主能在馆中平安,便是玳艺的福气了。”
      吴桐真真是个能折腾的性子,又自小娇养惯了,莫说好生念书,便是一日不闯祸都难,行动便要招猫逗狗,一会一个新花样,比带个吃奶的小娃娃还要烦人,我倒是只剩上书房的时辰能歇歇了。庄危将她教与我,带好了,那是理所应当,还要耽搁我读书的工夫;带不好,那庄危在韶堃长公主面前自然有我一番好话。如此阴毒真是不让她主子,我倒要磨磨性子好好与她斗一斗,郡主既在此时撞了来,那就只能从她身上下手了。
      几日下来,我发觉郡主日日提着那柄剑,时不时便抽出来比划比划,甚是得意,亦曾见她在挽月湖旁舞过一套剑法,华丽有余,攻击不足。我瞧她是个直爽性子,又颇好武功,便渐渐有了主意。
      此回望休我未曾回府,起了个大早站在廊下只待郡主来寻我。
      果然,不多时我远远瞥见她从东苑门口往这边走,便转过头故意扬声道:“扶霜,将我的剑取来,我要去挽月湖练剑。”说着便要往外走。
      “练剑,文卿你还会舞剑啊?”郡主听了果然追问。
      “哟!郡主来了,恭请郡主金安。”我假作才看到郡主,忙行一礼。
      郡主因问:“如此说来,你竟有些功夫?”
      “微末小技而已,与小蟊贼交手倒是不在话下。”我低眉笑道。
      “哎,那可巧,我也爱与人交手,你来与我比试比试。”郡主高兴地眼睛都放光了。
      扶霜取来了剑,对郡主行一大礼。
      “玳艺道行粗浅,如何敢与郡主比试。”我略略谦辞,引郡主一步步往前走,“再者,若是玳艺失手伤了郡主,那玳艺可万万担待不起。”
      郡主身旁的小丫头莲说也忙帮腔道:“郡主,长公主特地交待了您要好生念书,不能任性,万一受了伤奴婢们可没法交差啊!”
      “哎呀啰嗦!还没打呢你怎么知道我会输,瞧不起我是不是!本郡主也不是吃素的。”郡主转头对我道,“文卿,既是比武那便同为江湖中人,你不必让着我,使出真功夫便是。”
      我暗笑,我自是不会让着你。到底是长公主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见惯了鸟语花香不曾尝过人心险恶,江湖岂是这样好玩的,好在我并无恶意,若是遇上庄危那般笑里藏刀的人可就凶多吉少了。
      “郡主还是高抬贵手放过玳艺罢,庄先生将您交与玳艺是来读书的,如今诗书还未念几卷,倒跑出去舞刀弄枪,先生若是知道了,玳艺可吃罪不起。”我接过剑慢慢把玩。
      “庄先生那里你不说她如何能知道,便是知道了,有我来担着,不与你相干。不过你这样一说倒是提醒我了,空斗无趣,咱们赌点彩头如何?”郡主果然越说越起劲,恨不得立时便要动手。
      “郡主,还是算了罢,玳艺实在怕伤了郡主啊!”我将剑又放回扶霜手中,不动声色地又补一句。
      “再推辞我先治你的罪!你只管与我比试,别说你伤不着我,便是伤了,本郡主有言在先,绝不怪罪!”
      “郡主既如此说,那玳艺遵命便是。敢问郡主欲以何为彩头?”见时机一到,我立时接过话头。
      “方才你不是提起念书,那咱们便以文为彩。我若是输了,便将前日先生教的《史记》从头至尾细读一遍,勾出来的名篇一字不落地背过!一月之后你来查,若背不出,随你处置!”郡主扬头笑道。
      “好!郡主果然爽快!”我击掌赞道,“那便以百招为界,您若是能在百招之内赢过玳艺,那玳艺从此再不催着郡主念书。”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郡主是个急性子,轻轻一激便上了套。自我见她在挽月湖旁练功,便深知她功夫不怎么样,我跟着小雪练了这一载有余,拿下她还是不难的。
      东苑人来人往不是个比武的地方,我们去了挽月湖边。郡主的剑法花样虽多,却伤不着人,我轻功素来是长项,便翻身点步转来绕去耗她的精力,她的剑挥来刺去近不了我的身,不出二十招她耐心耗尽开始急躁便露出了破绽,我趁机一个空翻飞身到郡主身前,反手用剑柄虚虚抵住了郡主的胸口。
      我收了剑,单膝跪地秉剑请罪道:“郡主,得罪了,请恕玳艺冒犯之罪。”
      郡主满面震惊,愣了一会方回过神来,忙将我扶起来:“不不不不怪罪!文卿,你功夫原来如此了得!教教我可好?”
      “玳艺不敢!镇西大将军武功卓绝,虎父焉有犬女,怕是郡主让着玳艺,未曾真正发力罢?”我心下暗喜此计已成了八分,面上还得作无辜。
      郡主也是个直肠子,忙道:“没有没有,我才没让着你呢,我十成的功夫都使出来了!文卿,你真是好功夫啊!我爹爹不愿意教我习武,怕我出去给他闯祸,这点功夫还是爹爹在庭院操练时我自己偷着学的。”
      我暗暗叹到,知女莫若父,镇西大将军果真是识人精准,若是郡主正儿八经学了功夫,日后出门还不得将天捅个窟窿。但是万幸,郡主虽淘气,跟着大将军与韶堃长公主,家教还是好的,本性也纯良,我这方能施此一计,以才服人。
      郡主又絮絮道:“可惜,我还想着如从前昙瑃长公主一般提枪上马,保家卫国呢!可是我爹娘说我不成器,只当养了个废物在家里,不惹事便是好的,什么也不让我做。”
      “郡主既知大将军是怕您闯祸,那您为何不做个乖巧的模样,说不定长公主一开心,便准了您学武呢。”我替郡主将剑收了,缓缓笑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郡主突然道。
      我抿了抿嘴:“长公主的心思玳艺虽不敢揣测,但是一位母亲的顾虑还是能摸个八九不离十。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有爹娘不疼自己的子女。您回去将《史记》背与长公主听,再写几篇文章好生润色,定能讨得双亲的欢心。至于习武,您可与大将军约法三章,学武可以,一不能仗势欺人,二不能意气用事,三不能走入邪道。如此,再看郡主与大将军的态度。”
      “这……这能有用?”郡主撅着小嘴托着腮,目光里有些犹疑。
      “郡主只管去,成与不成,一月之后,自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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