钤玒馆

作者:顽石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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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白府杏苑初见霜露碧流古城一入钤玒(1)


      马车向东南走了大半日,最后停在了碧流城外几里处。 “这儿离碧流城不过几里路程,白公子为何不住城中呢?”采兰姐姐奇道。
      “姑母不喜城中嘈杂,素清又一向野惯了,故而随姑母住在此处。”白公子笑道,“颠簸了这大半日,林姑娘身子可还撑得住?”
      “无妨,劳烦白公子挂心了。”我欠一欠身。
      进了白府,我只觉幽静。
      “二位姑娘可在杏苑歇歇脚。”白公子一路引我们过来,“这是府中一处别苑,专为客人辟出来的,十分幽静,姑娘们住在此处不会有人打扰。”
      “多谢白公子费心。”我笑道。
      “白大人可在府中?我们姐妹到此,既是客人又是晚辈,理当拜见。”采兰姐姐笑道。
      “姑母出门去了,这几日休沐,姑母早约了闺中密友出去散心了,素清也不知她何时回来。”
      “那真是不巧了。”
      天已擦黑,吃过了饭我们便各自休息了。
      我虽不择床,可乍离了家一时也睡不着,便和采兰姐姐躺在一起说话。
      “姐姐,入馆上学是不是很苦啊?”
      “是啊,日日要上生书,背文章,写文章,改文章,累得很。不过若是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学问,钻研起来也十分欣喜。如今,我便是跟着女师们研习医理,药书读起来可真真是有趣呢!”采兰姐姐每回说起治病救人之事,眼中都兴奋地泛光。
      “姐姐自小跟着李伯伯学医,是在药材堆里长大的,极具天赋又勤奋好学,在钤玒馆可谓是出类拔萃!”我笑道。
      “这话可不敢说。钤玒馆里人才辈出,行医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出自杏林世家,说不准何日就会出一位太医。我也想好了,若是能入太医院最好,若不能,我就接手家里的悬壶堂,总归是治病救人,在哪都是一样的。”
      “姐姐真是善心,可我就不敢再同从前一般任性了。爹娘走了,整个林府都靠我一人支撑,我势必要在钤玒馆站稳脚跟,将来才好养活府中这一大家人。”我长长叹了口气。
      “文卿,你也不必心急,家中还有些田产铺子收益进项,总不至于立时就见了底,支撑这三年你在钤玒馆的花费和府中的开销不成问题。”采兰姐姐笑道,“你要记住,作学问最忌心有旁骛,你又是多疑多思的性子,若一心要闯出一番天地,就不得不把府中的琐事撂开。从入学起,只记得爹娘的嘱托和自己的学业。多思无益啊!”
      “姐姐说的话,我记下了。”
      “你自幼精通诗词曲赋一道,入了学应是住在东苑,我住在北苑,相隔有些远。但你万万要记得,不论何时有事,叫人过来找我,我速速就到!”
      “姐姐,”我紧紧贴在姐姐身旁,“有你在,我心里踏实。”
      说着说着,敌不过整日的车马劳顿,我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今日早晨,我们送走了姐姐。回到房中,白公子领了两位姑娘进来。二人一个鹅黄衫子,鸭蛋脸面儿,温柔可亲;一个草绿衫子,削脸大眼,眉目精明,余皆是一般的穿着打扮。
      “这是扶霜,这是撷露,今后由她们贴身服侍姑娘。”白公子引见道,“她俩皆是细心可靠的妥帖人,姑娘们若有吩咐,尽管告诉她们。”
      二人齐齐跪下行了大礼:“奴婢撷露、扶霜,见过姑娘。”
      我忙道:“这是做什么,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白公子笑道:“林姑娘不必在意。姑娘家中突遭变故,又乍离了故乡,不能没人照顾。素清知晓,姑娘不愿带家中的丫头是怕睹人伤情,但是学中不能没有可使唤的人,姑娘就带了她们去,日后饮食起居,传递消息也方便些。”
      “白公子一番好意,玳艺本不应辞,只是如今寄住公子府上已是多有叨扰,再劳动公子打点这样的琐事就太不该了。”我忙道。
      “林姑娘,素清的命是你救下的,为你做什么事都不为过。素清知道姑娘心善,救人本不图报答。但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素清不愿做一个受恩不报的小人,只能为姑娘做些微末小事,还望姑娘成全!”白公子说着,竟又红了脸。
      “姑娘就答应吧!您救了我们公子,合府上下都感念姑娘的大恩大德呢!”撷露脆生生笑道,“奴婢们能伺候姑娘,可是荣幸之至!”
      “扶霜与撷露此来本是要伺候姑娘周全,若是累得姑娘自觉受之有愧,倒教公子不安了。”扶霜温和笑道。
      “白公子和姐姐们既如此恳切,玳艺也不好再推辞。只是,公子若真是有心,就只当玳艺是好友,什么救命之恩就不要再提了。”我笑道。
      “就依姑娘所言。”白公子笑道。
      “对了,”白公子将一直候在门外的黑衣少年与蓝衣丫头唤进来,“这是白龙,我的贴身护卫。姑娘若要出门,记得带上他。”
      “白龙见过林姑娘。”那少年手里提着一把剑,面若刀裁,眉目刚毅,有些冷冷的,但还带些稚气,看来年岁不大。
      “这是花城,我的贴身丫头,姑娘有何吩咐,找她也是一样的。”
      花城与霜露年纪相仿,温和中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如此,我便在白府住了几日。
      白府的风气与我家中颇有几分相似,也是一般的让人舒服。
      许是白大人在朝中做文官的缘故,白府的书卷气很浓,下人们个个性情温厚,丝毫没有官宦之家的骄矜之气。
      撷露扶霜照顾人十分妥帖细致。尤其是扶霜,话虽不多,偶尔说几句,却是恰到好处的让人舒心。
      我能感觉到,白公子和霜露尽量避免提及我家中之事,所谈尽是些欢愉消息,城中有了趣事新文也是立时讲给我听。白公子每日变着法儿地逗我开心,自我住进杏苑,他日日买一些奇巧玩意儿来给我解闷儿,今日是一套七只装了水的琉璃瓶子,里面养了翠生生的小绿芽儿,明日又是一对镂空银香囊,后日又是陶瓷烧的小白兔。
      扶霜更是大展厨艺,一日三餐做了细致可口的饮食给我送来。晨起是细丝银面配风腌酱菜,中午是炙羊肉配菌汤,过晌又有开胃的琉璃山楂泥,晚上是鸡丝清汤小馄饨。顿顿精细又不重样,饶是我心绪低沉,也被这许多美食勾起了些胃口。
      扶霜做的饭食颇有些娘亲的味道,不知不觉间,我竟有了一丝家的感觉。
      今晨起来,不见白公子,撷露扶霜也不知哪里去了。
      我独自在府中走了走,偶然发现杏苑后有一处花园,园中有个小巧的八角凉亭,亭中摆了一把琴,立时心中悲音大发。我本生于琴艺,只是此时满腹悲恸愁苦委屈无处诉,遂试一试音,抚了一曲《蝶恋花》。弹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不觉悲涌心头,往日与爹爹娘亲织忆青砚在林府一起玩耍嬉闹的场景一幕幕浮在眼前,不过一夜,大火就夺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真个是“聚散真容易”!却是我命小福薄,无红烛替我寒夜垂泪。
      余音才尽,便听得人道:“曲子还熟,只是指法略有错处,不过情思已至,竟可不拘这些小节。”
      正是白公子。
      我早已羞红了脸:“公子见笑,我原生于琴艺,不过一时顽笑罢了。”心中却暗赞他诚实有度,实言相告,言辞恳切,一针见血,不系只会溜须拍马讨欢心之人。
      “姑娘琴中尽是悲凉之音,素清不善言辞,弹奏一曲为姑娘略解烦忧可好?”
      “不敢当,劳动公子大驾。”
      白公子略调了调音,款奏一曲《流水》。
      曲中似有魔音,将我的悲伤压下。我暗叹白公子琴艺不凡
      曲罢,白公子道:“想来姑娘也是精通乐理之人,不知姑娘素日用什么乐器,读什么书?这几日真是素清疏忽了,竟未备些书籍器乐与姑娘解闷。”
      我笑道:“白公子已照料得十分周到了。”
      “看姑娘方才的手法,从前应是擅弦乐。”白公子抱了琴道,“请随我来。”
      白公子引了我到书房,内室里竟是一架筝。
      我自幼习筝,如今多日不弹,自幼跟我的筝也留在家中不曾带来,甚是想念。遂试了音,随手调了一曲《素云散》:
      “素云散,闲花转,叶底黄莺轻啼啭,秋千笑语软。
      雨帘卷,丝幕乱,东风吹得霓虹遍,情长天涯短。”
      白公子听罢,沉吟片刻道:“姑娘的情致已得了三昧,果真琴艺精湛,此曲……竟有白瑶夫人之风。”
      未及我答话,白公子抚琴又和一曲,那曲调分明也是《素云散》!
      一曲终了。
      我惊道:“这曲子并不十分出名,只收在了白夫人的私谱之中,公子如何得知?莫不是曾领略过白夫人之琴?”
      “昔年师从林逸先生,白瑶师娘闲暇时也曾指点过我。《素云散》是师娘填词,师傅谱曲,琴筝各一谱,师傅曾教过我。不过素清的技艺远不比姑娘纯熟,可听得出来,姑娘对此曲不只能信手拈来,更是真心喜爱。如此看来,姑娘必定也认得白夫人罢?”
      我早已掌不住笑了出来:“岂止认得!白夫人正是尊师。”
      白公子惊喜不已:“林逸先生与白瑶师娘本师出同门,神仙眷侣,一筝一琴,畅游江湖,又广有桃李,羡煞多少人!不想素清与林姑娘还有这样一段缘份,只是不巧,可恨为何从前竟不得相见!”
      我陷入沉思:“那时在师傅门下,见师傅与先生琴瑟和谐,对我如待女儿,当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先生是真心敬重爱护师傅,如今想来,这许多年,除了爹爹,我竟再未见过如此情深意重的男子。”
      “姑娘重情义,必会遇到一位同样重情义的君子。这筝是白夫人所赠,我素日弹琴多些,这筝白搁着也是可惜。琴遇知音,不若赠给姑娘解闷罢。”
      “怪道我方才觉得这筝弹得顺手,琴弦软硬音色与我自小弹的筝颇有几分相似,原来竟是师傅做的。”我笑道。
      不知不觉已近正午,天气闷热得厉害。起先有了点凉风,突然雨点就落下来了。先是零零星星几滴,砸在地上的印子足有杏子那么大,紧接着一阵大雨瓢泼而下。
      除了筝,白公子还命扶霜撷露送来不少书,既不能出门,我索性窝在屋里看书。我自诩博览群书,可白公子送的书竟有好些是我从前未见过的,读来格局之大,荡气回肠,颇合我口味。
      在书中不觉时间过得飞快,一口气将一本书读完,戌时已至,天早已放晴。虽是夜空,却是洗过一般的深邃而又清明澄澈,几缕云彩拉得长长的,如乌黑的墨汁中滴入了几滴清水,慢慢氤氲开来。清水中,一轮淡黄的满月悄然浮出,益发衬得夜空清净而深不可测。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快,暑气未过,过晌下的雨,此时已干得差不多。我坐在门外的石阶上,似乎想了很多,但定定心,脑子里又空空的。
      “姑娘好些了吗?”扶霜从屋中走出,坐在我身边。
      “嗯。”
      “我爹娘刚走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以后慢慢就会好了。”扶霜笑道。
      “扶霜,你也……”我惊道。
      “我也是孤儿,家里穷,父母病了没钱治,就那么走了。后来多亏白大人把我买进府,还帮我葬了爹娘。”虽是谈起旧时的伤心事,扶霜脸上却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小白公子随姑姑一道住,不与爹娘住在一起呢?”
      “因为小公子也是孤儿,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扶霜笑道,“父母去世后,是白大人一直照顾公子长大。”
      我低头,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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