钤玒馆

作者:顽石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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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毒丫头真假露马脚两姐妹苦乐熬寒试


      回馆我们便商议编书之事,个人分头去取书。可巧,我们编书所用的几册古籍皆在梅姐姐手中,须得她亲自批了才能借出来,因我与梅姐姐相熟,戴时飞便托我去借书。
      头一日我便打发了扶霜去梅姐姐那里定时辰,今日,我以商议编书为名特特约了戴时飞去书房。
      我早先列好了编书时出现的许多烦难问题,铺开了大摊子一件件细细问来,待到说起与梅姐姐借书时,已将近日中了。
      “哟!我倒忘了正事,梅姐姐说话便要出远门,咱们得快些过去!”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我故意拍桌急道。
      “这……这我这里书单还未抄录完……”戴时飞有些慌了。
      “不妨事戴姐姐,让隐慧跟着我去取便可。”今日来时,我特地没带人伺候,如此便可顺理成章地借她的丫头一用。
      “也好也好,隐慧快跟了去罢,帮着林妹妹将书都搬回来。”见我身边没丫头,戴时飞果然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我带了隐慧匆匆去了北苑,将走到门口时,我一拍脑袋,顿足道:“哟!坏了隐慧!我忘记请戴姐姐写借书条子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奴婢即刻回去取?”隐慧也懵了。
      “不行,梅先生寅时要出门,这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一来一回必是赶不上了!先生这一去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这书还要紧得很,耽误了日程,我受罚倒没什么,戴姐姐是主事之人,连累了她可怎么好!”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这……”一听说戴时飞要受罚,隐慧一时也慌了神,“求林姑娘想个法子,好歹别让我们姑娘受罚,您也免些麻烦不是。”
      “我能有什么主意……如今要坏事了,”我拿绢子擦了眼泪呜呜咽咽,半晌道,“要不,隐慧姐姐你替戴姐姐写个条子?”
      “奴婢来写?”
      “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你到底是戴姐姐的丫头,替她写个条子也算说得过去,我求梅先生通融通融,先将书借出来,待先生回来了,我再将戴姐姐写的条子补上。如此,便可两不耽误了!”
      “好好好。”隐慧因为要替戴时飞消灾,赶着便答应了。
      我带着隐慧匆匆赶到北海苑后院时,梅姐姐已打点好了行囊,在饮茶。
      “先生赎罪,玳艺来迟了!”我气还未喘匀。
      “哟,玳艺,怎的这个时辰才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姐姐半笑半嗔。
      “实在是因为编书琐事太多,一时迟住了,还望先生见谅。”我又行一礼。
      “无妨,来了便好,喝过这一盏茶我变要出门了,幸好赶上。”姐姐讲手边备好的书递于我。
      我却一时不敢接:“先生……玳艺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
      “我二人来的匆忙,未曾携带主事姑娘的手书。”
      “呀,这可不好办了。按律,这编书所用的书籍必得有主事之人的条子方能借出。”姐姐将书放于桌上,面露难色,“没有手书,我私自借与你们,万一有什么差池,我可是要担干系的。”
      “玳艺有一法,不知可不可行?”我试探道。
      “你且说。”
      “这位隐慧姐姐,是主事戴姐姐的贴身侍女,可否由她代笔写个条子,等先生回来,我即刻将戴姐姐亲手所写的条子补上,必不能叫先生落了口实。一来算是有借书凭据,先生免于责任,二来,也不耽误我们编书的日程。先生看……如何?”
      “请先生行个方便,我们姑娘感激不尽!”隐慧也在一旁帮腔。
      先生思忖了半晌,方道:“如此……也好罢,只是,戴时飞亲手写的条子,你可得及时送来。”
      见先生答应了,我即刻行一大礼道:“多谢先生!”
      隐慧写了条子,梅姐姐给了书,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
      将书交到戴时飞手上,我便回了东苑。扶霜早在小花园等着我,给了我那张条子,一比对,果然。
      我猜得不错,两个月前策反扶霜的那张条子笔迹与隐慧今日写的一模一样。
      待梅姐姐回来,我将戴时飞的手书送去,不在话下。”
      今日上完生书,还未收拾好书,戴时飞便走到我桌前笑道:“文卿,今日晚上可得空?我让丫头们从海月楼取了书,咱们该做的也得做起来了。”
      海月楼是钤玒馆的藏书库,因在博海堂和挽月湖之间而得名,楼中藏书无数,且多有先贤孤本,我一心想去瞧瞧,无奈初入学时因时间紧没有去看,后来入馆这几个月,每日上书房写文章忙得连轴转,此事也就搁下了。只是戴时飞取来的书,定不是我想读的。
      我强笑道:“编书一事我自是得空,辛苦戴姐姐去取书了。”
      “不妨事,前日里还多亏妹妹与从梅先生那里将古籍借了来。我已问过了另外两位姑娘,你叫上双忻,今夜戌时,我们还在这间书房碰面,编书该用的书籍分派下去,寒休过后咱们就可动手了。”
      匆匆用过晚饭,我便与双忻赶去书房。
      进门时正赶上戴时飞领着丫头进来,稚蝉隐慧一人怀里抱了一摞书,我打量了几眼,粗粗一数,加起来竟足有四十多本!
      戴时飞先进屋,我与双忻跟在后面对视一眼,不免咋舌,面露苦色,这也太多了些罢?!
      戴时飞吩咐丫头将书都放在桌上,方说了一句:“咱们要看的书都在这里了。”
      “这么多!”北苑姑娘便失声叫起来。
      “多是多了些,只是咱们是跟着严先生做事的,当然不能自降要求,只能比旁人更小心勤谨才是,怎好嫌读的书多呢?”戴时飞收了笑意,露出一分不悦之色。
      那姑娘自知失言,忙捂嘴低了头不再言语。
      说是我们一同编书,但究竟编何书,如何编,我们其实做不得主。此事名面上严先生管得七分,戴时飞可置喙三分;真做起事来,严先生也就过问一二,剩下的八九分,可就是全由戴时飞说了算了。每册书只有一个总编者,书是戴时飞挑选的,那两位姑娘对她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我和双忻又是不欲争强之人,如此,这总编一名,便切实归到她身上了。
      “这里共计书籍四十有五,咱们一共五人,分派下来一人九本。寒休两月有余,读这些书目,当不算多罢?”
      我在心中粗粗算了下,就算每本书只有十五篇文章,九本书也有一百多篇,寒休里若整日看书挑文章,再做些简单的注解,一日最多方能看十余篇,这样算下来,仅前期挑选文章这一件事,就要有将近半个月的日子全要耗在这上头了。
      “不多不多!时飞妹妹运筹帷幄,咱们这书,必定编得出彩!”南苑姑娘忙道。
      纵使万般打不起精神来,我也不得不笑脸应付着:“戴姐姐操持大小事宜,实在辛苦,妹妹们能做的着实有限,只能在这些小事上略略尽心了。”
      戴时飞对我的话着实满意,笑道:“文卿,日后编书,还要多多劳烦你呢!”
      “时飞妹妹,我们先把书分了罢,拿了书我今夜便回去读。”北苑姑娘忙着献殷,以弥补方才言语之失。
      这两位姑娘哪里是为编书,分明是为了巴结贾大人才与戴时飞交好,一味奉承不迭。
      “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只是明年开春馆之前务必得把这些书读完分类。开馆之后,我们得将书中可用的文章挑选出来,列出单子呈给先生看了,先生准了,我们方可细细编写注解文章,这才是最耗神的活呢!”
      两位姑娘都急着去分书,说是急于为戴时飞分忧解难,其实长眼的都瞧得出来,那些书有厚有薄,她俩不过是想挑拣几本略薄些的。
      我实在不愿计较这些微末小事,双忻也懒懒地不愿动,只等她们挑剩了,我俩带回去随意分分便罢了。
      分派好了书,戴时飞还要在书房温书,我和双忻便先回东苑了。
      才拐出回廊,双忻便道:“本就是应付公差的事,何苦弄得这么认真!”她的心思本就不在这里,如今乍然要读这么多书,势必得占用她在艺华堂的时间,免不得要抱怨。
      “那有什么法子,我也不愿读这些劳什子,不过是人人皆做,不得不做罢了。”
      双忻长长叹了一口气。

      戴时飞分派的书我一时是顾不上看了,因为入馆这半年来最要紧的事——寒试——就要到了。
      每年寒休伏休闭馆之前,都要举行寒试伏试,以监察这几月来姑娘们学问长进如何。素日先生们教授的文章皆要熟练背诵,两试中皆由先生们出题,或考默诵,或考见解,或要做文章写诗词。
      寒伏试是先生们检验姑娘学问的主要手段,一年一算,伏休前闭馆清算,排榜以定品级赏罚,同时更是金堂对试的紧要筹码。两试好与不好,不仅牵涉到来年的奖惩,更直接关系到三年后金堂对试的结果。
      我自幼睡眠便浅,及笄之后,又添了寒症,睡不踏实是常有的事。心里但凡有点子事,夜里便不易入睡,临天明时又易惊醒。入馆之后四人同寝,本就睡不好,这几日张独玉又睡得极晚,不交三更绝不睡。她不睡,屋里的大烛台便要一直着着灯,她自己桌上又点着一座十二支蜡烛的大烛台,二三十支蜡烛的烛影晃来晃去,帐子也挡不住光亮透进来。烟气也大,熏得人难受。更可气的是,她以自己体弱畏寒为由,从不许旁人开门开窗,屋里整日的暖盆炭火气混着夜间的烛火烟气,教人回回一进门便头晕脑胀。加上她念念叨叨总没个消停,更教人睡不着了。我实在气不过,好声好气与她说过两次,从前她睡下时,我们三人皆是安安静静无人出动静,她面子上过不去,倒是稍微收敛了些,不过撑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声音便渐渐大起来。双忻也忍不得她的动静,每每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怒气几乎要把屋顶掀了。
      张独玉不但夜里晚睡,白日里起得更早了,从前是卯正时分起,如今卯时方过一炷香的工夫她便起床,使唤丫头打水洗脸温书用早饭,叮叮当当响个没完,她的丫头松香也不是个轻手轻脚的,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我每日被吵得头昏脑胀,恨不得照着脑袋一掌将她拍晕。
      白日里还好,我在小瑷屋里,轻易不回来,任她动静闹上天去也与我无关。只是无论学得多晚,打过三更也必得睡了,一回了屋,逼仄的气息实在让人心里窝火。
      无奈,谁也不愿在馆中生事,这许多的闺阁姑娘遇事也多是忍着。
      从前在家时,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心里本就窝火,我都快气炸了!
      有回在小花园发了好大的脾气:“她太过分了!她睡了别人就得跟着睡,她不睡就谁都甭想睡!都是背书,她能在屋里嘟嘟囔囔,我翻书声音略大些她就摔桌子砸板凳,甩脸子给谁看啊!”
      “姑娘不高兴只在我与烛荷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只当她是同住一屋的陌路人便罢了,好歹忍过了这几年,以后便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了。”扶霜怕我气出个好歹来,只得好言相劝。
      实在无可奈何,她在屋里嘟嘟囔囔得让人心里发毛,冬日里风大我又不愿走那那么远的路去书房,只得去晨鸢坞去找小瑷。小瑷倒是高兴了,巴不得与我一同温书。薛晗和芳菲整日不在房中,云丫头家就住钤玒馆旁,这几日回家温书能安心随性些。小瑷直说自己一人在屋里,不是发愣便是神游,有我陪着倒是能看进书去。
      今日温书温了整整一天,吃的不合口味,动弹也少。用过晚饭,我与小瑷都累得学不动了,无奈还有三四日便是寒试,这几日便是累死也断断不敢偷懒了。
      我素日里该背的便跟着生书一同背了,如今不过是将从前看过的重新温习一遍,以求记熟而已,尚且轻快些。小瑷可就不同了,她时常偷懒,欠下的功课不少。几个月积攒下来的欠账成了大窟窿,想这几日全部回来,那可真是难比女娲娘娘补天了。
      掌灯时分,温书伊始,小瑷尚能底气十足地大声诵读:“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只是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声音便渐渐低微了下去:“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小瑷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眼瞧着她的小脑袋前仰后合,眼皮也抬不起来了。“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金石可镂……”
      “金石可镂!”小瑷“呼哧”一声扑到桌上,手里的书也“啪哒”掉在了地上。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哟!背了几行了?还记得自己方才读的什么吗?”
      “我刚读到哪了?”小瑷眼神飘忽不定。
      “不得了,荀子都劝不动你学,你还背什么《劝学》呀!”我大笑道,“扶霜,去打盆热水来,我和小瑷擦把脸精神精神。”
      扶霜和百灵绞了热帕子送来,我与小瑷敷了敷脸,一则解乏,二则也去去困意。
      擦完了脸,小瑷却迷迷糊糊道:“擦完脸我怎么觉得就该睡了。百灵,几更了?”
      “姑娘,还不到二更呢。”百灵笑道。
      我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瓜,满心里怒其不争:“你怎么回事,怎么一读正经书便犯困?平日里看那些西厢琵琶传奇志怪倒是精神得很嘛!回回看到快三更也不见你打个哈欠,这才刚打了二更就撑不住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这上书房要背的书哪有那些书有趣!就说早晨背的那篇《碧流游记》,写得也太拗口了!敞着书背明明都背会了的,合上书便一个字也不记得了。我早上背了到现在就忘得差不多了。”
      “《碧流游记》?你背这一篇做什么?”我愣道。
      “不是先生教背的吗?”小瑷也愣了。
      “先生何时说了?全书就这篇不用背!”
      听我一言,小瑷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真是作死!上书房的时候你脑子放在何处了!把你的书拿过来!”我翻给她一个大白眼,“指望你全背下来是来不及了,我给你勾几篇文章,背熟这几篇,好歹先生知道你认真听了,不会太责怪你。”
      “林丫头你最好了,赶紧地,给我勾出来,我今夜不睡了,说什么也得背出来!”
      我拿过小瑷的书,翻到《碧流游记》一篇,书角上皱得翘起一块。
      我用两根手指捏起另一角,提到她眼前嫌弃道:“啧啧啧,这是什么?上书房你也敢打瞌睡流哈喇子?!”
      “林丫头,你快些给我勾,等我熬过寒试这一关,我好好谢你。”小瑷央求道。
      我对着自己的书,将素日先生们着重讲的文章都给小瑷标了,每个课目还列了个大纲,两人一同对照着温书。一来小瑷能省些工夫,二来我自己也能再多看一遍。
      寒试前后约有十日,每一日测一课。平日上生书的书房,除最后一排屋舍另辟出来供姑娘们读书外,这十日里全部封锁,由馆中派人严加看守,丫头们不许随意出入,由司德先生分派考场,东南北并艺华堂四苑的姑娘们每人每日按着当天应试的科目验明身份方可入内。我与小瑷云丫头,并今年东苑新入馆的姑娘们,要准备王先生所教授的文理,梅姐姐教授的诗词,还有其他先生教授的各类科目,总共算下来十余门。
      一轮寒试,学里的姑娘几乎个个扒了一层皮。
      这还不算,若是能安心温书应试还则罢了,只是每科测过之后,少则一两日,多则三五天,东苑大门便会贴出告示,“王先生所授文理一科业已评毕,请速取”。寒休闭馆之前,丫头们便会将先生们批测的答卷取回,批卷分甲乙丙丁四等,每等分一二三档。
      如此,在温书应考的同时我们还得忧心着寒试的结果,一面盼着先生快将答卷分下来,一面又害怕看先生的评语,担心来害怕去,真真是纠结死人了。
      小瑷考前便赌咒发誓,不考完不看评语,其实压根儿忍不住。考到第三日,东苑大门才刚贴出了第一份告示,小瑷眼神好,老远瞅见,一蹦三尺高,当下便猴儿急着让百灵去取了卷子来,温书都顾不得了,翻来覆去一字一句地研究,看了还追着我问:“林丫头,你说,先生给我写,‘立意尚可,文笔需进益’,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还有还有,这句‘默诵不熟,需多加用功’,先生是不是生气了?”
      我哭笑不得道:“你把我当先生了啊?我自己的评语还有好些捉摸不透呢!眼下还是抓紧温书,保住剩下的几科要紧!”
      “对对对,你不说我都糊涂了,温书温书!”小瑷一拍小脑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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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回差点没给我搞崩溃了,文档bug,修改了一上午的东西全没了,又重新改了一遍,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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