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芸芸众生里的唯一星球

　　禾凌每当醒的很早时就会有去晨跑的习惯。如同很多个凌晨时分被同一个梦魇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一样，昨晚的冬雨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而清晨他向窗外望去，虽然寒气不减，但阴冷潮湿的阴霾似乎有所缓解，他换好衣服下楼，沿着水泥路向外走，路过花房时，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爸爸正坐在里面的长椅上，看他的背影仿佛正在若有所思。
　　他没想去打扰他，毕竟这么多年父子俩的沟通次数寥寥，他总觉得对着他时很陌生，或许是父亲刻意避开了他的成长，距离感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是不争的事实。
　　想到这里他正准备朝前走，却听到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他侧过头，看到爸爸正低着头，身体在剧烈的摇晃着。他一时情急推开花房的门，冲进去说：“爸，你没事吧？”
　　爸爸迟缓的抬起头看他，脸涨的通红，眼里噙着些泪花，应该是剧烈咳嗽导致的。禾凌忘了有多久没有端详过他的脸，他印象中的爸爸还停留在那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内敛，不易亲近，话也不多。可如今，尤其是这次回国看到他明显鬓角已经斑白，头发里也夹杂着几缕银丝，时光究竟是如何在众人眼皮底下匆匆流逝盗走青春的呢？
　　爸爸看似有气无力的略微摇了摇头，手里握着刚擦完嘴的手帕，禾凌的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手帕上，却隐约好像看到了些许红丝，“爸，你手帕上是什么，给我看看。”听到他这样说，贺泰文反倒把它攥的更紧，“天气寒冷，有些感冒，咳出些浓痰，没什么好看的。”他声音低沉的说。
　　看到他有些古怪的神情，禾凌更加觉得事有蹊跷，“爸，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然后趁他不备，一把拉出了他手中的手帕，摊开来一看，咳出的痰里分明掺杂着血丝，“爸，你咳血？”他一脸震惊的大声说。
　　“小声一点。”他平静的说，脸上露出了抚慰人心的微笑。
　　禾凌顺势也坐在了长椅上，扶着他的手臂，“爸，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从你突然叫我回来，我已经觉得有些不寻常。”这时候他非常懊恼，懊恼自己为何心里早就存有疑问，却没有去解开这团困惑。
　　爸爸转过头，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唉，你就这样不知不觉的长大了，送你去美国的时候，你才十岁，只有这么高，”他拿手比划着。
　　当爸爸的手放在自己头上时，禾凌感到了一些不自在，这在至亲的人之间是个很自然和亲昵的动作，可他却觉得别扭，他下意识的把头撇向另一边。
　　“爸爸老了，自然身体就差了。”贺泰文直视前方，漠然的说。
　　“爸，你去医院检查了吗？我陪你去检查吧，我们马上就走！”说着他站起来，准备去房间拿汽车钥匙。
　　贺泰文拉住了他的胳膊，“我检查过了。”禾凌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半晌后他说：“是肝癌中期。”听到这句话时，禾凌感觉心像被重物锤了一下，脑子里瞬间全是嗡嗡嗡的声音，他瞪大双眼有些惊恐的看着爸爸。
　　“爸，”他半蹲下手趴在他的腿上垂着头，“那现在医生怎么说？”
　　“你陈叔叔昨天告诉我，专家小组会诊结果已经出来了，要我尽快做手术。”
　　“那就尽快安排呀，陈叔叔是这方面的权威，他一定能治好你的。”
　　爸爸拍了拍他的肩，露出欣慰的笑容，“手术安排在后天。”
　　禾凌抬起头，有些意外的问：“所以全家都没有人知道吗？”
　　“只有你阿姨知道，后天她会陪我入院，我们会对外宣称去旅行。”
　　原来爸爸早就不动声色的安排好了所有事，禾凌心里想着，站了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爸爸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讲下去。
　　他仰起头看着禾凌，“替我照顾好你阿姨和禾美。”他的瞳孔里散射出的尽是温柔。
　　“我知道禾美很任性，对你一直怀有敌意，从来没有把你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但是她到底是你妹妹，等她长大就会懂，血缘关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割裂的纽带，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不闻不问，”爸爸低下头，又继续说：“禾凌，爸爸十分自责，但是，我……”他看似有难言之隐，话只说到一半。
　　禾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清晨5点，爸爸就呆呆的坐在花房，看着奶奶生前最爱的蝴蝶兰，他是在追忆过往的温暖还是在逃避未知的恐惧，不管一个人有多么强大，当他面临生死之隔时，他身上的盔甲那么轻易的就被卸下，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会恐惧，会哭泣，会不舍，会衍生出那么多的情绪……

　　后天上午，禾凌看着爸爸和阿姨坐上车，一会儿车子就开的不见了踪影。他上楼回到房间，想到爸爸上车后按下车窗对他露出的笑容，那个笑意味深长，他的心就很痛，那里面包含着太多他细思极恐的内容，在这一刻好像那么多年积聚在心里对他的不满就这样被一阵风吹的烟消云散，他拿起摆放在桌子一隅的相片框，是他和爸爸的合照，是大学毕业时爸爸飞去美国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时拍的照片，爸爸双手鞠握在前，微笑着站在穿着学士服的他身边。此刻，他把照片贴在胸前，看着窗外汽车行驶的方向，在心里默念，“爸爸，希望您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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