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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搜毒(1)
离开顾家的第五日,太子果然派了人,将太子妃一案的卷宗搬给扈江离。
扈江离收敛心神,坐在案前一页一页仔细翻看。
卷宗厚厚的一摞,抡起来将人砸晕不在话下。
毕竟凶杀发生在东宫,弄不好就是谋逆。于是宁杀错不放过,一时间从皇宫至京郊,风声鹤唳。几乎所有画押的纸上,鲜血与墨水喷洒交织,有的干脆就是血手印上去的。
扈江离能够活着出去,真不知运气是怎么好。
她将目光放在卷宗上,大大地叹一口气。
顾艾见地不错,九重帝京对她实在太危险。当初的落网之鱼,如今回来了,要么破网而出,要么与万千宫人的冤魂同葬。
其实三年前,扈江离被定罪实属冤枉,毫无证据,只凭无关人等的一句证词就下了死牢。太子向来是清醒的,大约太子妃新丧,他满腔的悲愤无处宣泄,不顾一切扼住了扈江离这个牺牲品。
三年过去,太子早已冷静。然而当扈江离跪伏在雪地中诉说冤情,请求重查旧案之时,太子缓和了惊诧的脸色,递给她一颗秘制的毒药。
那毒药由百种毒虫毒草配置而成,毒性相生相克,解药的材料炼制也得遵循严格的顺序,并且定时服用,否则五藏溃烂,死相无比凄惨。
扈江离脑海闪过顾玹,抓起毒药一口吞下。然后一瞬之间,她的体内犹如千刀万剐,身姿是跪着,捂着腹部弯下去,额头点着地,豆大的冷汗滚落湿了一地,嘴角不住地溢出鲜血。
这是毒发之症,太子只是冷眼看着。她吐血吐了近一刻钟,太子才确认她对这毒没有抵抗之力,将解药给她。
这时候扈江离已几乎虚脱,抬不起手。他便蹲下来,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将毒药喂进去。
服下解药的扈江离,渐渐缓过神来,脸色仍是苍白。太子轻轻摩挲过她嘴角的血迹,说不想见到她痛苦的表情,要她装作不记恨他,永远对他笑。
扈江离含着泪,立刻对太子笑得温柔。
多年前的敬重与依赖,都在这假笑中摔得破碎。她感念太子对她的救命和知遇之恩,也知道太子妃是他的底线,却不代表他能对她为所欲为。心中的恨意悄悄滋长,她不知是否有朝一日会与他反目。
这些事,扈江离不忍心告诉顾玹。她怎么样都可以,却不能让顾玹有一丝担心。
捻指又过三日,东宫里秋千修好了,扈江离迫不及待坐上去,轻轻摇着。
清风徐来,裙衫落了几片白花瓣。抬头一看,又是梨花时节,雪一般的花瓣衬着霏霏新叶,开得如霰如雾。
这一日合该顾玹有事,被太子带来东宫。
于是在梨花树林边,二人又不期而遇。
“大公子!”扈江离恍然忘了一切,从秋千上跃起,乳燕投林似的飞奔到眼前,俏生生地立着。
顾玹眼中隐隐透出不敢置信,似是为了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幻影,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她的脸,轻轻摩挲。
他的手掌依旧很热,几处老茧稍微粗糙,扈江离被他蹭过的皮肤不住发烫。一时惊讶,竟忘了躲开。
沉默间,太子转着脖子将他们二人来回看了看,对顾玹道:“顾玹,你怎能摸人家的脸?”
顾玹慢慢恢复镇定,黑眸浅眯,沉声道:“太子,这人是假扮成扈江离的刺客,臣帮您宰了她。”
扈江离脑中一炸,瞪着眼推开他。
太子哈哈笑道:“顾玹你真幽默,江离就是江离,又不是真假美猴王。”
见扈江离垂着头,太子忙将顾玹带走。顾玹与太子走了,看也不看她。
今日顾玹是替顾艾来拿一枚扳指的,太子将东西交给顾玹,他从容地揣进怀里。
太子一直打量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顾玹,你受伤那段日子,是江离为你医治的。怎么?她做得不好?”
顾玹面无表情:“她做得很好。”
“那你为何冲她发火?”
顾玹面色发苦:“另有原因。”
太子眉梢动了动,也不多问,挥挥手让他走了。
顾玹跨出殿门,偏头一看,扈江离正背靠着墙,似是等着他。四目相对,扈江离张口想说什么,顾玹将头一扭,傲气往前走。
扈江离一句话噎在喉间,追上去问道:“玹郎,你为何不理我?”
顾玹大步流星,扈江离须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走出好长一段路,扈江离恼了,往道旁石墩上一坐:“顾玹,我腿疼!”
这下子,顾玹终于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你的腿怎么了?”
扈江离登时戏精附体,愁眉苦脸地揉着腿,嘟嘴抱怨:“还不是那小阁太暗,昨儿晚上不小心踩空了楼梯,扭了一下,疼得我半夜睡不着。”
她兀自痛苦地揉着,顾玹走过来,蹲下身,拉起她的脚腕。
“你做什么!”这是只有下流胚会做的事情,扈江离吓得六神无主。
顾玹的表情就像是石膏铸成的,冷冷道:“不是疼吗,我帮你看看。”没等扈江离反应过来,他又补了一句,“如若又是诓我,你最好准备一下遗言。”
这个“又”字相当怨念,扈江离瞬间感到凛凛杀气。她慌忙将他的手拨开,支支吾吾道:“不……不用了,一点小伤而已。”
“真的不用?”顾玹挑眉问。
“真的不用。”
“我还想说,倘若你伤得走不动,我总是要背你一程的。”
顾玹你算计我!
之后,扈江离与顾玹一起走在街道上,偶尔抬眼睃他,隐约觉得他的嘴角在笑。
顾玹面容清俊,笑起来十分温柔好看。当然,这话扈江离只敢在肚子里想想,说出来他定要把笑容憋回去。
小心思活动时,她的眼不经意朝四处转,却见铺子里、小摊旁,不少媚眼如雨后春笋,“卜卜”冒出来勾着顾玹。顾玹目不斜视,扈江离却忍不住戏谑道:“春天来了,大公子桃花运旺盛啊。”
顾玹冷哼一声:“还不是拜你所赐。”
扈江离道:“玹郎这么说可就伤人了,我恨不得你只给我一个人看。”
时间还早,顾玹走着走着,想起前日顾静岚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帮自己带个好看的风筝。
什么是小姑娘眼中的好看?顾玹若是能够领悟,也不会单身至今。
二人走到一处风筝摊子前面,顾玹驻足挑选。如今身边有个扈江离,正可以好好利用。
扈江离在摊子上扫视一圈,拿起一个五彩斑斓的蝴蝶风筝,顾玹虎视眈眈。她翻来覆去地看,最后道:“太花哨了。”
放下蝴蝶风筝,随即她又拿起一个红底金边的蜈蚣风筝:“还是这个好了,看着应是红头蜈蚣,毒性可不小。”抬脸对小贩一笑,“我就要这个了!”
“……”顾玹对自己的认知深深感到怀疑。但是无论如何,扈江离的审美趣味应该比自己更接近顾静岚一些,遂不由分说,将那蜈蚣风筝劈手夺过,问小贩道:“这个是我要的。”
铜板丢在小摊上,丁零当啷的响,扈江离眼角抽搐:“你连这也要跟我抢?”
顾玹微微红了脸,揣着风筝走开,扈江离苦笑不迭。
半日下来,扈江离腿都溜细了,顾玹自恃体力好,气都不喘一下。
回东宫小阁,天色已黄昏,扈江离早早睡下。
次日,太子勤政,一大早就在书房。扈江离走进去施礼毕,太子将旁人都屏退,问道:“是不是查出什么眉目了?”
扈江离道:“那些卷宗里有不少冤屈,我推敲数日,再回想当时的场景,觉得太子妃所中之毒十分奇特,不像是中原的毒。”
她顿了一顿,太子点头:“继续。”
“况且一种毒搭配上不同药引,也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使情况更为复杂。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药方,才好调查当初太医院等处的购药记录,找出嫌疑人。可惜江离才疏学浅,对中原以外的毒知之甚少。若有医书可以参考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
扈江离思路清晰地说罢,将唇抿成一条直线。
太子心中暗忖,这该不会为她找寻解毒方法打掩护吧?
二人之间不过十余步的距离,袅袅绕绕的篆烟将他们的面貌与心事衬得模糊。
太子为了爱妻,抬起头来:“澹台家藏书阁甚为壮观,应该能找到些线索。可惜本宫今日另有要事,不能亲自拜访,过会儿找个人和你一道去。”
扈江离眼神微不可查地一动,低头领命。
不一会儿,太子换了一身衣服走了,扈江离乖乖在东宫等候。
今日天气不冷,阳光熙和。扈江离坐在梨花下,大约是昨儿做了一夜的梦,精神不济,竟打起瞌睡。
暖暖的春草香萦绕在呼吸间,微风一吹,她倚着梨树的身子缓缓滑倒,猛的吓醒过来,却发现被人扶住。
她睁开惺忪的眼,怔了一瞬,又如梨花一般轻轻绽开笑容:“太子说要找个人陪我去澹台家,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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