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公子不堪撩

　　上元节出门赏灯热潮，是近些年兴起的。原先赏灯只在宫里头，如今政通人和，天子与民同乐，故而让百姓在上元节这天，也用花灯装饰街道，出游赏灯。

　　可惜扈江离随师父云游，太久没回京城了。

　　无缘目睹灯会盛况，扈江离也要玩一玩花灯的。翌日清晨，扈江离为顾玹换了药，便向巧莲要了些扎花灯的竹条和绢布。

　　巧莲将银炭上的火簇了簇，转头见扈江离坐在桌旁，一面将竹条扭成各种形状扎起来，一面与远在窗边的顾玹说话解闷，不一会儿糊上绢布，一只白兔花灯跃然掌上。

　　巧莲惊喜跑来，将花灯左看右看:“姑娘的手可真巧，这种手艺也会！”

　　扈江离表情不多，她所谓的笑，不过是眼神稍微柔和一点:“多年前贪玩，做过几回，现在还记得。花灯还得画上纹饰，可有朱砂？”

　　巧莲点头如捣蒜:“有，我这就去取来！”欢欢喜喜，飞奔取来了朱砂。

　　扈江离气质天然冰冷，提笔蘸了一点朱砂，仿佛握在手上的笔杆子都要结霜。

　　她在白兔花灯上勾出几络卷草纹，又画上双眼鼻子和饱满的三瓣嘴，俨然一只憨态可掬的宠物。

　　巧莲爱不释手，一个劲儿夸好看，大有讨来收藏之意。

　　扈江离不动声色，对顾玹道:“大公子，上元夜我俩就一起赏这兔子灯吧。你看不见，我到时候跟你说这灯亮起来什么模样。”

　　巧莲一听，只当扈江离是打算借兔子灯排遣不能外出的失落，遂不敢开口要了，将它放回桌上。

　　扈江离这才看向满桌狼藉:“收拾一下吧，看这儿乱的。”

　　巧莲将朱砂和笔收回书房，扈江离就去簇盆里的银炭，喃喃自语:“今天还是好冷，大公子过来些吧，仔细着了凉。”

　　顾玹仍是坐在窗边，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巧莲转而回来。才站在门口，手臂突然被人一撞，揉着痛处低头一看，是二小姐顾静岚。

　　这顾家二小姐年纪不大，却是出了名的骄纵任性，下人们见了都情愿躲着。

　　扈江离心中有数，也不理她，只顾把桌上一卷银针收拾起来。

　　巧莲忍痛堆起笑脸，一面为她除下斗篷，一面问道:“二小姐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玹哥哥。”顾静岚把羽缎斗篷一脱，蹦跳到顾玹面前，“玹哥哥，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顾玹说道。

　　顾玹的眼睛依旧畏光，扈江离为他蒙着一条黑绸。顾静岚看着好奇，伸手就要去碰。

　　“别碰他的眼睛。”扈江离放下火箸，缓缓站起来，“大公子伤势严重，二小姐不可莽撞。”

　　顾静岚蛮横惯了，被她吓一跳，瞪了她半晌正要发作，不经意看见桌上的兔子灯，两眼放光:“好漂亮的兔子！”

　　巧莲连忙笑着走近:“是扈姑娘做的花灯。”

　　“真不错。”顾静岚双手捧起兔子，“现在归我了！”

　　巧莲倒吸一口气，偷偷瞥顾玹。扈江离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两眼直直盯住她。

　　出于礼貌，顾玹开口制止:“静岚，那是扈姑娘的。”

　　顾静岚是听顾玹的话的，脸色一拉，悻悻将兔子灯扔回桌上，酸溜溜道:“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郎中，谁知做过什么勾当？玹哥哥倒放心让她治！”

　　顾玹没吱声，扈江离走过去，默默把倾倒的兔子灯扶了起来。

　　顾静岚在家中呼风唤雨，没人敢这么冷漠对她，更可况一个才来没几天的江湖大夫？登时怒从中来，扬起了下巴，口吐恶言:“你是聋子吗？下九流的奴才，你莫不是看上我家的门第，钻进来给玹哥哥做妾来的！”

　　“二小姐，”扈江离冷眼看了半天，终于开口，“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这辈子就留在大公子身边不走了。”

　　这是威胁？顾玹跳起怒喝:“扈姑娘，注意你的言辞！”

　　“大公子真是冷酷无情。”扈江离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几位慢聊，我出去洗个手。”说罢拂袖而出。

　　长廊上北风如刀，扈江离没加件衣服就出来，脖子间冷得生疼。她并未纠结顾静岚的傲慢无礼，熊孩子嘛，年纪小又辨不清是非，心直口快，不懂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而已。——当然，必要之时，扈江离就是十足的社会人。

　　只是顾玹小子，三年不见，心肠硬了呵！

　　顾静岚闹了半日，扈江离不搭理她，她自觉没趣，气哼哼地走了。

　　扈江离洗了手回到竹音阁，又是冷漠出尘的形容。她照例查看顾玹的伤，两下无话。百无聊赖，清点药箱中的用品，突然大大地“咦”了一声:“这儿怎么少了一包迷药？”

　　顾玹道:“我不曾动过你的东西。”

　　问巧莲，巧莲也摇头:“奴婢怎敢僭越呢？”

　　扈江离垂眸想了一想，须臾喃喃自语:“也许是我记差了。”

　　晚些时候，闫嬷嬷带了一食盒的樱桃胡饼，向扈江离赔罪道:“二小姐年幼无礼，老夫人已让夫人领回去管教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姑娘收下。”

　　扈江离收了胡饼，不卑不亢道:“老夫人客气了，江离不会和二小姐计较。”

　　之后数日，顾静岚不上竹音阁来闹，扈江离也乐得清静。

　　这一日扈江离从竹音阁走出，见天气晴和，就要带顾玹晒太阳。

　　晒太阳有助身心健康，何乐而不为？

　　顾玹站起来，扈江离就去搀他，谁知遭他傲气推开：“我自己走。”

　　扈江离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站稳了叉着手旁观，见他一步挪三寸，忍不住问道：“你行不行？”

　　“谁说我不行！这是我的房间，当然闭着眼也能走。”顾玹豪言未落，“砰”地踢到檀木桌角。

　　桌上的龙泉瓷瓶当啷啷一晃，扈江离一个箭步上前扶稳了，转脸对仍在摸索的顾玹道：“当心墙壁。”

　　顾玹似是不大相信她的话，顿了一顿，伸出手在空中乱摸。

　　扈江离叹一口气，搀住他：“门槛。这次是真的。”

　　扈江离将顾玹带到廊檐下，又命巧莲搬一张躺椅，铺上绒毯，扶着他坐下。自己则扯一把小凳子，坐在他身旁。

　　阳光反射晶亮亮的冰雪，衬得天地越发明朗。扈江离抬头看顾玹，脑海中那黑袍带剑的潇洒身影，忽然在眼前重叠。

　　看了一会儿，扈江离低下头。神思飘忽，想到顾玹已是父母双亡，又忆起一些关于顾家的流言。

　　这得从顾家这几代的谱系说起。

　　顾家威名赫赫，却是人丁稀薄。老夫人青年守寡，亲生的只有顾茂一子。而在顾茂之前，有一个庶出的兄长顾艾，住在东苑。顾艾娶妻柴氏，夫妻不睦，成婚后生了一对龙凤胎，又过了许多年才又添一个女儿，即是顾静岚。子嗣单薄，又不纳妾，老夫人对不是亲生的没那么在乎，长房就这么凑合了。

　　二房则更命途多舛，顾茂早年娶了一位平民姑娘，夫妻琴瑟和鸣，第二年便有了顾玹。顾玹是顾家这辈的第一个孩子，众人都寄予厚望。可惜没等顾玹长大，顾茂死于意外，不几年，夫人也随他去了，只留下顾玹一个小小的孩子。

　　其实顾茂的死疑点重重，只因事涉皇家，不得喊冤，才用意外之说维持体面。

　　豪门贵族，或多或少或深或浅都有些苦衷，扈江离不是爱好八卦的人，想想就过了。

　　接着忽又想起顾静岚，总觉得她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发呆之际，忽听得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扈江离循声望去，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领着一大帮壮硕嬷嬷，向这边气势汹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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