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公子不堪撩

　　“没人知道。”顾玹遗憾摇头。

　　“为何？”

　　“她不肯说，似是袒护那人。可是这么久以来，她都这样了，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

　　高门大院里的密辛，真真让人唏嘘。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怎么隐瞒，风言风语仍苍蝇般飞遍了顾家每个角落。下人们议论纷纷，都猜测大小姐疯病的原因。

　　流言传到老夫人耳中，老人家先是吓一跳，然后便是愁得吃不下饭，勒令此事不能再传，违者要被割掉舌头逐出顾家。

　　怒气平息了些，老夫人又向闫嬷嬷问:“她父亲回来了吗？叫他来见我。”

　　闫嬷嬷应了一声，打起帘子叫外面的丫鬟去喊艾爷。

　　一盏茶的功夫，老夫人正喝一碗热腾腾的参汤，顾艾进来，拱手作揖:“给母亲请安。”

　　老夫人叹道:“你老实告诉我，静霖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顾艾已有所应对，沉稳道:“儿子也不清楚，她母亲说是病了一场，突然有一天神志不清了。”

　　“你不知道？”

　　“儿子近几年都在外为官，是琛儿成亲才回来的。那时候，静霖已经……”

　　顾艾和柴氏互不理睬，想必也懒得问柴氏怎么把女儿养成这样。老夫人心里清楚，还是忍不住生气:“你们夫妻不睦，受苦的却是孩子，你忍心吗？”想到顾静霖余生的黑暗和绝望，老夫人心一寒，无力地瘫进圈椅里，“你去看看她吧，孩子需要什么都给她，别说燕窝人参，就算是龙肝凤髓也得给她寻来，别再造孽了！”

　　顾艾在老夫人跟前说话时，顾琛回来了。他正在换一身衣服去给父亲和奶奶请安，一个丫鬟急慌慌跑来:“二公子，您去看看大小姐吧，她不知道怎么了……”

　　顾琛遂推开手边的事情，把姐姐的状况放在第一要务。

　　顾静霖住在东苑极深处的一座小楼里，四周假山花木繁多，显得荒僻冷清，院落重重叠叠，互相嵌套，每一层都有厚重的门，门上大锁一加，正常人想找到这儿都非易事，更别说出去。

　　这是一座监牢，所有人都知道，却没一个敢说出口。互相之间心照不宣，就可以假装大小姐在这里静养，过得挺好。

　　顾琛转过数道门和无数假山花架，拨步撩衣，飞奔上了小楼。

　　小楼偏僻，光线略暗，丫鬟嬷嬷在她身边围得圈圈层层，顾琛都快看不见姐姐了，遂道:“都让开，别碍着她透气。”

　　丫鬟嬷嬷让开了一条道，顾琛走过去。顾静霖坐在床边，两眼无神，嘴里念念叨叨什么，一面摇头晃脑，不小心就会把头磕在墙上，所以下人们战战兢兢扶着她的头。

　　顾琛接手扶着她，试图与她说话:“姐姐，阿琛来看你了。你肚子饿吗？想吃点什么？”

　　顾静霖仿佛听不见，依旧摇头晃脑，只是幅度更大了，好几次差点倒头摔下。

　　一旁有个嬷嬷叹道:“大小姐今儿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顾琛斥道:“你们不会喂她？”

　　“喂了，”那嬷嬷道，“可她一吃就吐，来回折腾，反而更加虚弱，也不是办法。”

　　顾琛一看，果然她苍白干裂的嘴唇边烧起了几个燎泡，几乎滴出血来。

　　许是双胞胎之间羁绊更深一些，顾琛日夜吊着一颗心。姐姐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他都看在眼里。这不过才一两年的光阴，如今就吃不下饭了，往后还有几日好活？

　　姐姐疯狂的心或许已经麻木无感，弟弟却是替她疼得刀割一般。她一个青春年少的小姐，经历那种事，又疯得六亲不认，父母亲不敢光明正大请医问药，否则传扬开去，她就算病好了也别想活了。

　　顾琛替姐姐心急，纷纷扰扰的思绪尽头，骤然亮起一袭清冷得仿佛透明的身影。

　　扈姑娘……

　　扈江离是个医者，也见过姐姐，当时还热心主动想对她的病提出什么，却被他拒绝了。

　　事到如今，或许真的只能求她一试。

　　顾琛心一横，将父亲的警告抛至脑后，命令下人照顾好姐姐，他亲自去请扈江离。

　　扈江离和顾玹在书房里，揪着他讨论一段医书上模棱两可的表述。听闻顾琛的请求，她微微一怔，随即搁笔起身:“好，待我拿一下药箱。”

　　顾艾从老夫人那里告退，也来小楼看女儿。

　　才到楼外，见好几个下人立在台阶下交头接耳，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

　　一个丫鬟道:“扈姑娘来看大小姐的病，就把我们赶下来。”

　　顾艾心中一怒:“谁让她上去！”正要飞抢上楼，就见扈江离肩挎药箱，和顾琛走了下来，就将表情收了回来，挥退丫鬟嬷嬷。

　　顾琛抬眼见到父亲，急忙小跑过来请安。

　　顾艾沉声问:“是你叫她来的？”

　　顾琛沉默半晌，艰难道出一个“是”。

　　扈江离也走近前来，福了福身:“艾爷。”

　　这是她头一回和顾艾说上话，谁知他招呼也不打，冷冷道:“从今往后，别让我在这附近看到你。”

　　扈江离一惊，又听他道:“琛儿，带她离开。”

　　墨色衣袍快步走过，带起一阵凉风。

　　扈江离是被顾艾赶走的，却怕顾琛内疚，反而安慰了几句。到一处分叉路口，扈江离道:“就送到这儿吧，二公子来回奔波，早点休息吧。”

　　顾琛拱手作别，扈江离独自向竹音阁走去。沿途感慨大小姐红颜薄命，埋怨顾艾喜怒无常，不知不觉走到明华堂外的一条小径。

　　这条小径扈江离极少经过，不觉四处看了一看。忽然之间，她发现前方草丛一点银色光芒，走近一看，竟是一只银质长命锁，映着月辉闪闪发亮。

　　长命锁总是贴身带着的，定是什么人不小心落在这儿。

　　扈江离蹲身捡起它，甩去上面的残雪，迎着光一看，心中惊疑不止。

　　她在宫廷生活过，见惯皇家种种奢靡精妙之物，由此万分肯定，这长命锁是宫中之物！

　　长命锁干净锃亮，应是新近掉落的。可是最近并没有皇家的人光临顾家，再说客人怎会走这小径？

　　思绪放远一点，扈江离倒是想起来，前几日顾家遭贼，顾玹就是追到这附近没了那贼的踪迹。

　　犹记得那贼行踪诡秘，从竹音阁跑到中院，并在明华堂外放一条蛇，让正巧巡夜到附近的顾琛看见。

　　大冬天的一条蛇，顾琛见到如此不合常理的东西，极有可能转去小楼确认姐姐的安全。不过当天顾琛堪堪从姐姐那里出来，没有回去察看，也就没有生出什么枝节。

　　“难道大小姐的情郎……”一个荒诞又令人不寒而栗的想法在心底升起，扈江离浑身一凉，慌忙将长命锁收在怀里。

　　回到竹音阁，顾玹倒先问起顾静霖。

　　扈江离藏着长命锁，不动声色。放下药箱，向顾玹笑着道:“玹郎肯让我试一试吗？”

　　“仅是试一试？”

　　“大小姐的病是心病，最难医治，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即便要治，也需很长的时间，过程无比曲折。”

　　“……”

　　“亦且说，”扈江离又道，“即便大小姐康复了，也有一大堆问题待解决。例如她那情郎若是个没良心的，或者已经遭遇变故，大小姐当如何自处？有朝一日她的秘密被人所知，人言可畏，你们又将如何待她？若你们这些父母亲人不能配合，或是她自己不想活，我都无能为力。”

　　即便揽下救治顾静霖的活儿可以让她长留在顾家，但她有自己的良心和医德，必须为顾静霖和整个顾家考虑周全。

　　倘若一步走错，将顾静霖再度推入深渊，怕她再也难以回来了。而且方才捡的那长命锁的主人，说不定是个谈笑间颠覆顾家的危险角色，怎能不谨慎？

　　这人间有太多规则，从来不是一条道摸黑走到底就能完事。沿途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贸然行事。

　　这厢皇后将柴氏留在宫中，一连吐了几日苦水，总算舒坦不少。

　　柴氏也道:“别说你了，我那几个小儿女，哪一个叫我省心？就是琛儿平日看着乖巧懂事，突然要娶那媳妇，差点没把我气死。”

　　皇后躺在美人榻上，高高的发髻只簪了几支金钗，鲜红的指甲闲闲摆弄一枝梅花:“替他们谋划得心力交瘁，谁知道他们喜欢什么。窈窈给自己找了个好驸马，安生过日子，最近养得越发白胖，我也就知足了。”无趣地一甩手，将那残缺的梅枝掷在地上，宫人连忙捡开去。皇后又忍不住长叹:“可太子终究是太子，关乎王朝社稷，岂能让他耍性子……”

　　“说到东宫，”柴氏突然想到，“姐，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个叫扈江离的太子妃伴闲？”

　　“扈江离？”皇后扭了扭身子，往里躺了一些，“是个人物，不过太子也不喜欢。你怎么问起她来？”

　　“竟然真有这个人？”柴氏仍然惊愕，“这人现在在顾家。”

　　皇后也惊疑不止:“她还敢回来？”

　　柴氏不解:“何出此言？”

　　皇后道:“你傻么？伴闲不能私自出宫的，落到民间去了，能是什么情况？”

　　“被撤职了？”

　　“是啊，身犯重罪，原本该推出去斩首的。谁想她精得狐狸似的，不仅自己炸天牢逃了，还把师父也弄出去，害得官兵都没处拿人。”

　　“她犯的是什么罪？”

　　皇后望了望门外澄澈的天，阴测测一笑:“谋杀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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