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啼的一亩三分地

　　宋煦被吓的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转头一看，宋眠正钻在旁边的马棚里，隔着栅栏在偷听他们说话。宋煦镇静下来后，对宋眠道：“你来做什么，这些和你没有关系，赶快回去。”

　　宋眠冷着一张俊俏的小脸，初有棱角的下巴绷着，道，“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要是不带上我，我就去告诉爹爹！”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宋煦气结，养了这么长时间的弟弟，居然学会威胁他了。宋啼倒无所谓，对小少年的心思猜到了一些，怕是紧张自己和宋煦玩的好了，他自己落单。

　　宋眠绷着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宋煦，宋煦觉得宋眠太小，不适合掺和进来，于是两个人僵持着，谁都不肯松口。宋啼见前厅有些动静，预感宋夫人可能要出来了，便开口道，“叫他一起来吧，就按之前计划好的……现在回去准备。”

　　说完看了宋眠一眼便走了，宋眠对着宋啼的背影轻轻的哼了一声，转头盯着宋煦，警告似的道：“你不准再丢下我了。”

　　宋煦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坪乡的宋家大院就已苏醒，一群人连忙梳洗完毕，早饭都顾不上用，便开始忙着准备等会上山用的一应香烛纸钱，纸扎人偶等，若是这会有人进来，乍一在院里瞧见这些东西还是挺吓人的。

　　宋啼作为大小姐，自然是不用干这些的，等函芸按时过来叫醒后，宋啼挥挥手叫她退下，自己穿上衣物到后院先上了个茅房，然后到小门外，叫阿拾出来，交代他道：“你去西面的孙家看看，要是他们家有人出来，到时见机行事……赵狗儿会在后面接应你。”阿拾谨遵指令，很快走了。

　　交代好一切后，宋啼去前厅和宋老爷他们吃完早饭，看天色正好，微亮却不暗淡，宋老爷知道时候到了，便叫所有人即刻出发。

　　抬着扎纸人偶，香烛纸钱等东西，待一出门，不光是宋家，乡里上上下下，各家各户也都准备好出发去山上见祖先了。因是祭祀一类的鬼神事宜，路上没有人敢大声说话，一家的队伍跟着另一家，行人的路上寂静却又意外显得热闹。

　　宋啼跟在宋家队伍的中间，后面几个小厮，包括赵狗儿在内手里都拿着香烛等东西。山下的路还未被严肃的山气包围，大家明知是去上坟，几个人之间也会小声的私语，等到了路口又会和了几户人家，他们这一溜上坟的队伍更长了。

　　慢慢悠悠的，宋啼觉得这样的画面更像是一行人去参加什么大会，回头一看，宋啼顿时笑了。阿拾的办事效率果然高超，宋家后面跟着的，可不是那孙家。带头的两个男子看起来年纪大概三十多岁，后面几个男丁，再然后跟着三个婆子，磨磨蹭蹭、丝丝微微的向前挪动着。

　　时不时地相互将头处在一起，眉飞色舞的说上几句，再继续前进。阿拾等了一会儿，才假装匆忙的从后面跑了上来，害怕被主家发现似的，做着小厮状悄悄地跟在了队伍后面，前面走着的赵狗儿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见是阿拾，懵懂的愣了一下，想起大小姐交代自己的任务，连忙回过神道；“是……是你啊，怎么现在才来。”

　　阿拾喘了两下，缓过气之后才给他说：“还不是后院里事情太多，被绊住脚好半天才出来。”

　　赵狗儿疑惑的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吗？”

　　“还不是大小姐身边的函芸，已经被发配了就好好干自己的活儿，整天尽想些歪门邪道……”阿拾加快脚步跟到赵狗儿旁边，低声说道：“刚才出门非要拉着我，想和我换衣服出来找老爷……这哪成啊，我肯定是不肯的，万一被夫人发现，还不得要了我的命！”

　　两个人忘我的聊着天，宋家这几天的家私让他们说了个遍，全然没有发现后面的孙家众人大都是一脸菜色，前面几人面色铁青，心里恨不得此刻冲上去问个清楚，但今天日子重大又不敢妄为，只得先咽下这口气。剩下几个婆子倒是态度各异，从脸上看就知道各有各的心思。

　　到了山路上，众人不由自主的便严肃起来，土黄的道路两边，树木都是惨败的颜色，地上只剩几颗黄绿黄绿的小草，不用加特效都觉得阴森的慌。待抵达宋家的坟地，宋老爷先是命令所有人拔除荒草，将祖先的坟头清理干净后，才把宋家的男丁叫过去，跪在前头，开始悼念。

　　宋啼无所事事，在后面跟着宋夫人看宋老爷他们将纸钱人偶等烧着，黑灰洋洋洒洒的在大火里飞上天空，带着别样的沉重。宋啼稍微瞅了几眼，便将头转向旁边，发现陡峭蜿蜒的山路隔壁，另一面的坟地上，有几个人影正望着他们。

　　见自己被发现了，也不走，还指手画脚的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宋啼皱眉，对前面面无表情的宋夫人道，“母亲，旁边是谁家，为何老是看着我们？”

　　“嗯？”宋夫人闻言转头一看，果然那几个人还没有走，“孙家？”宋夫人精心修剪得眉毛皱了起来。隐隐知道了些缘由，但她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咽下了这口气，撑着回到了家中。

　　第三天，宋老爷拜别族老后便要回城，但他从早上起来和宋夫人说话，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夫人，你怎么了，快些叫人收整收整早些回城啊。”宋老爷对着铜镜抚了抚衣襟，见宋夫人虽已穿戴整齐，却坐在床沿上纹丝不动，不由得皱眉说道。

　　冷冷勾了勾唇角，宋夫人缓缓道：“急什么，再等会吧，总得把事情办完了才走的安心吧。”宋老爷被她说的一头雾水，且态度不明，心里对这种氛围十分烦躁，甩了甩袖子就要走，脚还没踏出门槛呢，外面跑来个小厮站在门帘外急慌慌道：“不好了老爷，村里的孙家来要人了！”

　　宋老爷心头一跳，回头沉沉的看了眼宋夫人，浅浅的哼了一声扭头先去前厅。宋啼听完赵狗儿的传信，乐的倒在床上，“等了一天没来，还以为孙家会吞声咽气……最终还是来了。”在古代，对平民百姓来说，最大的财富就是人口，人口越多，田地越多，粮食才会越多。

　　函芸是他们早就定好的媳妇，现在听说要攀上宋老爷走人，孙家再怎样也忍受不了。于是孙家的大伯哥一大早就被老母亲赶来要人，害怕大男人家口舌愚钝说不过人家，还让大媳妇，二媳妇三媳妇都来帮衬。

　　宋啼想不到这该是怎样一副画面，堂堂宋老爷一向只管衙门之事，什么时候和一群妇人辩论过，老脸都快搁不住了。

　　函芸战战兢兢的好不容易度过了这两天，为了避免和孙家的人见面，连和宋老爷一起去给宋家祖先上坟的机会都主动放弃了。今天终于等到回城的日子，早早就收拾好的她，以为会等来出发的消息，没想到刚一出门，便听说了孙家前来要人的消息，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前厅，宋老爷才说了两句话，就被孙家的几个媳妇你一句我一句弄的怪没脸的，也不想继续和几个无知村妇扯皮，愤怒烦躁之下索性叫他们将赎身钱拿来，把人带走。

　　不过一个丫鬟罢了，宋老爷根本已经忘了她了，经过此事，心里最多的感慨只是想，以后买丫鬟，必定要死契，少过许多麻烦。

　　函芸跑到前厅，宋老爷已然离开，而孙家已经回去拿银钱，待会就来带人。听书芸说完，函芸腿脚一软立马跌坐在地，眼前发黑只觉得人生一片黑暗，想到以后要在乡里和一个泥腿子成亲，再生一群泥腿子，每天过着堪比牲畜的生活，心里颤抖的仿佛天塌下来一般，“不行，我不能走，我不要去孙家……”函芸不知想到了什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飞快的向后院跑去。

　　此时宋啼正在吃早饭，等不到宋老爷叫大家去前厅一起用膳，宋啼只好自己解决，一碗浓稠的白米粥，一碟清脆爽口的腌萝卜，还有一碟凉拌鸡丝。荤素搭配，营养全面，拌在粥里一口浓香的白粥一口萝卜一口肉，十分开胃。

　　阿拾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宋啼用餐，忽然脑袋微微一偏，听了听窗外的声音，淡淡的道，“有人来了，是函芸。”

　　宋啼忍不住咳了一下，一口粥差点喷出来，“她怎么还没走。”

　　阿玖递给她手帕让她擦擦，宋啼将嘴巴周围的汁水擦干净，愁眉苦脸的坐着，“她来找我，该不会以为我会替她求情让她留下？”

　　笑话，宋家要说最不想看见她的，除了宋夫人就是她宋啼了。“阿拾，布下迷魂阵，让她怎么过来的，就怎么回去。”

　　阿拾点点头，起身在宋啼屋子周边布下迷魂阵。函芸只觉得自己用力跑了许久，还是找不到大小姐，慌乱之中踩在一块石头上狠狠的摔了一跤，十分不巧的将胸口磕在地上，瞬间疼的她半天都爬不起来。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拿着银钱赶来的孙家人立刻找到了她。

　　孙大媳妇一只粗糙的大手抓着函芸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狠狠的道：“找到你了，还不快点跟我们回去……你个不守妇道的东西，等进了我孙家的大门，有你好看的！”

　　“啊！！”函芸被她生拉硬拽的站起来，只觉得胳膊都快被孙大媳妇扭断了，“放开，别碰我！”那么粗糙又难看的手，怎么可以碰她！孙大媳妇可不管她说什么，现在这个人就要带回去给小弟做媳妇，要是带不回去，婆婆又要责骂她了。

　　想到这，孙大媳妇手上又加了一把劲，还叫两个妯娌也上前来帮她，几个人合伙，硬是在函芸呼天撼地的叫喊声中将人带了回去。

　　呼啦啦一帮人来，不到片刻又呼啦啦的走了。书芸倚在门口看着她们走远，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又想想自己并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心里也就坦然了，复感慨，“平时做活也没见她有这么大劲的……嗓门还挺大。”说完也就回去了。

　　（赵狗儿还记得吗，就是第三章的时候在厨房里打杂的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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