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啼的一亩三分地

　　人的欲望只会在黑暗的酝酿中无限扩大，函芸这样的女子并不会记着别人当初对她的一饭恩情，她只会想，凭什么大家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就因为她爹是秀才，去了城里便能当夫人，而自己却只能做丫鬟……明明以前地位都是一样的，自己还比她史梦芸年轻好多岁呢。

　　想到这些，函芸更是妒火中烧，好像是从自己之前去了趟乡下，接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听见乡里的人拿她和夫人比较，她就清醒了。什么教导，什么好心，都是假的！再怎么样，自己都只是一个丫鬟，比不上史梦芸她是主簿夫人，若是大少爷考上了状元，她又能从主簿夫人变成诰命夫人！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让她赶上了，凭什么，她要一直压在自己头上。

　　函芸魔怔了一般想着，要是自己能和老爷生下儿子，再好好教导他，来年高中状元，那以后成为诰命夫人的就是自己了，到时候便是自己将史梦芸和她的儿子踩在脚下，想着想着函芸便不由自主的咧开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低沉的仿佛从肺里面发出的嘶笑，轻轻的响在宋夫人的内院里。

　　第二天，宋夫人起床，见宋老爷已经走了，便寻问进来伺候的烟柳道，“外面怎么样了。”烟柳一边替她梳头一边淡淡的道，“没什么事，妾进来的时候函芸早就晕了过去，便叫人给抬到房里去了。”

　　宋夫人看了看镜中自己依然乌黑如云的发，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是犯了错才被罚跪的，既然已经受了罚，这事也就算了，你去喊郎中来给看看，好了就叫她去小姐的院子里伺候，别再过来了。”

　　烟柳点头道，“是，妾知道了。”

　　“……”

　　从那天在内院门前碰着烟柳姨娘后，宋啼进进出出多少回也没有再见到她，好像每一次她的出现都会带给宋啼某些变化，从不无故现身搭话。

　　天气渐凉，宋啼巴掌大的小院中，唯一的一颗小树也已经凋尽了枯叶，只剩瘦弱易折的躯干。宋老爷某天在早膳时提了句，是不是该给大家裁冬衣了，下午宋夫人便叫烟柳姨娘着手给府里所有人量尺寸。

　　摸了摸身上两层的单衣，宋啼才发觉，冬天快到了。

　　而宋啼还在想着买新的丫鬟，竟之前还在睡梦中便被宋夫人给安排的明明白白……过了月余，函芸再想借口养伤拖延，这么长时间怎么着也得好了。

　　相对以往，宋啼今天醒来的很早。睁着眼睛总觉得心里头燥的慌，再舒服也睡不着了，转身一只手无意识的搭在元极的身上，由上到下慢慢抚摸着，身体依然沉睡着，不想起。

　　一旁刚进来的阿玖见宋啼已经睁开眼醒着神，十分熟练的将宋啼等会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放好，给外间桌上的茶壶里添上热水，接着推开窗给屋里换气。

　　宋啼见她没叫自己，翻了个身侧躺着，问：“宋老爷今天也不在吗？”

　　宋家门户小，规矩也不多，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和宋老爷一起吃早膳，听他训话，他不在，宋夫人也是不愿意早起的。于是只要宋老爷在，阿玖便会按时叫她起床，好让她提早收拾，可今天阿玖到这会还没叫自己，想想距离上次和宋老爷一起吃早膳也有十来天了，宋老爷在干什么，这么久都没时间在家吃早膳。

　　阿玖笑，叫她时她不愿起，不叫她了，反倒自己来问，遂回答道：“是啊，老爷这几天去衙门特别早，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是吗，宋啼叹了口气，正想磨着时间起床，让阿拾去给自己买早膳，就听外边有人来敲门。宋啼疑惑，“是不是上次来量的冬衣做好了。”除了上次来量衣裳尺寸的烟柳姨娘，宋啼想不到谁会这么早来敲她的门。

　　阿玖看了看她，示意让她自己快去开门，宋啼动了动身体，爬起来披上外衣去了。一开房门清冷的气息迎面扑来，宋啼拉上衣领来到外边，将小院的木栓挪开，刚一拉开门扇，宋啼的心就沉了下去，那是一张让她心情全无的脸，宋啼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双手用力合上木门。

　　可函芸哪会让她如意，用力靠在门板上不让宋啼有机会关上院门，一脸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表情哀求道，“大小姐，大小姐，不要关门，您要是不要我，我就无处可去了，嘤嘤~~大小姐，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伺候了您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呜~~”

　　宋啼眼角狠狠一抽，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双手用力就要把门关上，函芸见状，眼珠一转惊叫一声，“啊！”摔坐在门槛上，一手撑到门内，“大小姐，您就看在老爷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吧……”她一手撑地，一手捂在肚子上，欲言又止的看着宋啼。

　　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宋啼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上下不得，终于缓过神后，深深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函芸，“行，这两天你就在门外伺候吧。”

　　函芸立刻站起来，弓着腰谄笑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只要她还能留在宋府，就会有机会。

　　宋啼沉着脸，回到屋里。阿玖显然注意到了刚才的事，问道，“她真的有了身子？”宋啼冷冷一笑，“怎么可能，她要是真有，上次罚跪一夜早就流了，只不过看我年轻想诓骗我留下她而已。”

　　“离十月初一还有多少天？”宋啼问。

　　阿玖疑惑，不知她问十月初一做什么，但还是回她道，“除过今天，还有四天便是十月初一了。明儿霜降，肯定很冷，小姐是有什么打算吗？”

　　十月一，送寒衣。宋老爷定会叫所有人一起回乡，孝敬祖先，宋啼笑笑，想着宋煦说过的话，这次回乡她一定会带函芸去的。

　　接下来的几天，函芸样子摆的十分周全，每天早上宋啼还没有起床，便端着热水在门口等着，换下来的衣物第一时间拿走洗净，用汤婆子细细烘干放好，见宋啼吃的精细，连跑厨房的次数都多了。徐婶子被她整的苦不堪言，直念叨大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挑剔了。

　　好在四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九月三十。一大早，烟柳姨娘就遣书芸过来叫宋啼收拾好后到前厅会和，一大家子五口人，带上各自的丫鬟小厮，浩浩荡荡的就这么出发了。烟柳姨娘并没有上族谱，便留在家中主持中馈，等宋老爷和宋夫人走远后，烟柳便叫人关上大门回去了。

　　宋啼抱着元极坐在马车里，左右是阿玖和阿拾，外边函芸戴着大兜帽赶车。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就是这样，只不过那时她还是坐着驴车，而这次宋老爷亲自回去，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体面，另外租的两辆都是马车。

　　天气不算严寒，但头顶灰蒙蒙的，好似为了应景总有大风时不时刮过，因此出了城门后大家都蒙头赶路，没有多余的交流。阿玖和阿拾放心的现出身形，坐在旁边守护着宋啼。

　　先前初习鬼魂之力的时候，因修为尚不稳定，每次现身外观总有些变化，现在阿玖和阿拾修为已经走上正轨，外貌也逐渐定型。阿玖心性淡薄，外柔内刚，据说她死的时候刚刚十九，现在便以温柔成熟的模样示人。

　　阿拾不知为何，对自己生前的事情毫无记忆，情感上也没有多少波动，总是冷冷的少年模样，但他对修炼的执着是宋啼和阿玖都比不上的。其余时间，阿拾只有在阿玖和宋啼的面前才会有些许变化，宋啼也不强迫他做什么改变，都由着他自己。

　　“小姐，元极吃那么多，为什么这么久还不长大。”阿拾穿一身藏蓝色圆领长袍，少年柔韧的腰肢束着巴掌宽的腰带，一手撑着屁股下的木板，一手揉着元极软软的肚皮，问宋啼。

　　宋啼转头，看了看元极，沉吟了一会儿道，“大概因为它只是一个吃饭的机器，不长大才好，不然更浪费粮食。”

　　阿拾毫无表情的脸微微一侧，眼睛疑惑的看向宋啼：“？”

　　“……”“没什么，你继续玩弄它吧。”

　　元极躺在木板上，十分享受有人按摩它的肚皮，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定义成吃饭机器了。

　　慢慢的，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才到了坪乡，宋老爷在前面走着，宋夫人一边叫人摆放行李，一边吩咐下人收拾房间。

　　宋啼带着元极下了车，阿玖和阿拾早就先走一步，去房间等她了。函芸跟在宋啼身后，路过前院时恋恋不舍的看了宋老爷一眼，然而宋老爷根本就没有看向她的方向，更不要提给她什么回应了。

　　宋夫人敏锐的瞪了函芸一眼，后者脖子一垂，天鹅垂泪般扭过头跟着宋啼走了。瞧着她这样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可把宋夫人给气坏了，“哼！”了一声，甩开宋老爷，自己先回房休息了。独留宋老爷一个人在那儿准备第二天要用的东西。

　　待到中午一家人用过午饭，宋煦跟宋老爷说了声想出去看看，便顺利的独自出门去，饭桌上临走时还朝宋啼使了个眼色，宋啼微微一笑算是回应，然而这一幕被旁边的宋眠看了个正着，不知这两人又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狠狠的咬了一口馒头。

　　宋啼吃完饭出来，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到后院的马棚旁边，在草垛后面看到了正在等她的宋煦，见四周无人，便走过去，问他：“你打听到函芸的夫婿是谁家了吗？”

　　宋煦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道：“放心吧大姐，我方才出去刚问了一个人就知道了，他家就在西面水塘旁边，距离我们去山上的路只有几步之遥，只要看好时机，定能和他们碰上。”

　　“碰上谁？你们背着我在干什么！？”两人正暗暗的筹谋着计划，被旁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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