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世界

　　直到简择西被踹出去，她都还能听到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晦气，一大早遇见两个神经病。”

　　他还不知道他遇上的两个神经病实际上是一个人。

　　哎，怎么跟沈思霁摊牌，简择西有些发愁。

　　和自己家人有过节的混混，莫名其妙的失踪，把他们手机卖掉的男孩，怎么想都觉得他和那个混混一定有关系。

　　可是她回到了沈思霁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沈思霁的家，干净的可以，她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找到，除了在他父母的房间，找到了医院的病历，上面写患者小腹疼痛一周，全身多处关节疼痛，软组织挫伤，病历的主人叫陈红梅。

　　是他妈妈的名字，时间正是一个月之前。啊，连带着妈妈也被打了吗？

　　沈思霁的父母也许并不是大众眼中体面的人物，但他们的确没有亏待过沈思霁。

　　这就是简择西所说的，她并不觉得“拯救沈思霁”是要把他从原生家庭里脱离出来的原因。

　　沈思霁自己也说，只要他开口的话，他爸爸妈妈就不会为难她。

　　由此可见，沈思霁虽然因为爸爸的原因不得不面临着经常被要债的人上门威胁和妈妈从事工作被人说闲话的烦恼，但他在这个家里，应该是很有话语权的。

　　可心理状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就是简择西一直在疑惑的点。

　　她原以为这样长大的孩子，应该会走上和父母相同的道路，即使痛定思痛，心中也会有阴影存在。

　　可沈思霁没有，不仅没有，还表现的就像一个生活平淡幸福，在正直阳光环境中长大的人。

　　斯文，体贴，有同情心，能为他人设身处地的着想，在淤泥中开出来的花，一尘不染。她一直认为这不太可能，但又觉得这样想着的自己心胸很狭隘。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只是她接触他时间太短，还未能来得及看清事物全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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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沈思霁回来，见简择西坐在阳台上看外面，他没在意，随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没事，看风景。”

　　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点点头说道：“我去做饭。”

　　“不用，我做过了。”

　　沈思霁手上的动作一下停住了，男孩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低声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让你动的吗？”

　　“啊说起来，我今天接了一个电话，”简择西说道：“老八问你什么时候再给他拿货？”

　　沈思霁走过来，弯下腰凑近她：“老八从来不会给我打电话。”

　　……场面一瞬间有些尴尬，沈思霁离她太近了，暖暖的呼吸都能打在她侧脸上。

　　简择西往后捎了捎，眼神看向一边：“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他们对视半晌，而后男孩子起身走到厨房，打开锅盖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把它们全倒了。

　　简择西一直在看着他，并没有阻止。他倒了饭菜之后看起来仍不解气，连带着锅、盘子全都砸碎在洗碗池里，青色陶瓷碗碟碎片四溅，简择西坐在那里看，只觉得碎掉的好像还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的生活。

　　沈思霁背对着她，低声说道：“再有下一次，你就滚出去。”

　　啊，这么暴躁啊。简择西心想。

　　她在男孩子进卧室之前开口喊住了他：“怎么了今天，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我告诉过你不要做饭，为什么你还要做？”

　　“你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我做饭，还是我没有听你的话？”

　　沈思霁没再说话，他似乎是不想谈论这种话题。

　　简择西却没想着就这样放过他：“强者发怒，抽刀向更强者，弱者发怒，抽刀向更弱者。你是哪一种？”

　　男孩子回头看她，并没有说话。

　　“让我分析分析你这个人吧，”简择西说道：“领地意识强，控制欲强，擅长观察到别人不曾注意到的小细节，自负，自卑，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曾经期待过自己变成平淡无聊生活中别人谈论的话题呢？”

　　“谁又不想呢？”

　　“可别人也不会和你一样，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独一无二，因此鄙夷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

　　简择西站起来，慢慢朝他走过去：“我一直想知道，你这种底气从哪儿来，会不会是你我想的那样？”

　　沈思霁推开她：“起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简择西拉住他：“你肯定知道。”

　　少年是那种有点下垂的桃花眼，眼部线条很锋利，鼻头有些圆，看起来应该很好说话。然而也只是……应该……

　　他这般低下头和简择西对视的时候，简择西有一种她一脚把一条正睡得好好的蛇给踩了的感觉。

　　“你知道老八可能会跟你联系，为什么还要把手机留给我？”她指了指门框上方那个缺了一块角的地方：“那里放了针孔摄像头对吧？昨天那个黄毛过来，你其实是知道得对吗？明明可以天衣无缝，可你就是忍不住。”

　　简择西上前一步，盯着他说道：“好了，如你所愿，告诉我吧，你把那些失踪的人，藏在了哪里？”

　　沈思霁笑了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神经病。”

　　“怎么可能不懂，”她笑了笑：“你坐在教室里的时候，你看着我的时候，其实你心里是很得意的吧？你觉得你和别人都是不同的，你做过一些危险的事，你拥有别人没有过的经历，哎，可难道你的自信要有这种方式才能建立起来嘛？”

　　话音刚落，男生一拳已经向她打过来，简择西只听见自己耳边生风，他的拳头快的只剩残影。

　　她避开了这一下，眼带诧异的回头看他。

　　“不好意思啊，”沈思霁说道：“我爷爷年轻时，曾是全国散打冠军。”

　　“啊，是吗？”简择西也笑：“可你爷爷的曾经，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生的灵活度和力量都是可以的，明显是练过的架势，可简择西的力道更狠。她一般都是这样，女生的体力，尤其是她这种个子不高，体重也轻的女生，往往力量是不到位的。所以她必须在一开始就用比对方更有力量，更有速度的拳头，肘，腿，膝盖，脚把对方打趴下，打到他没有还手之力才能停止。

　　男生并不是简择西对手，整个过程大概只持续了十几分钟，他被简择西一膝盖顶到肚子，滑到地面起也起不来。

　　简择西揪住他衣领把他拽起来：“现在呢？”

　　男生笑笑：“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你爸妈呢？包庇也有罪，我只要打一个电话，警察会过来把你们三个都给带走。”

　　“包庇？包庇谁了？”

　　简择西把手机打开，翻到通讯录那一页给他看：“昨天晚上你还给你爸妈打电话，你不是说他们因为误伤人被抓起来了？可是我想着，这么多天了，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也该有人来看看你吧，毕竟你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说不定他们也不屑与我爸妈为伍。”

　　“你对门邻居，一对夫妻都是卖假货的。你楼上邻居，女的带着一个孩子，是搞SQ直播的，都是一个圈里的马，谁还看不起谁啊。”

　　“你说的没错，”他抬起头说道：“但他们自己生活都自顾不暇，哪儿还有精力来管我？”

　　“不不不，你错了，”她说道：“越是处于底层的人，同情心才越强，因为他们不会想那么多那么远。那些’城里人’不敢管的事，他们敢管，他们不敢做的事，他们敢做，只要他们把你当做自己人。”

　　“呵，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不是你以为，我和成双故意在欺骗你，我们合伙演了一场戏，我们靠近你，是怀疑你。”

　　沈思霁看着她，不说话了，良久才笑了一下，低声道：“你以为你自己猜的都对？有什么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找证据是警察的事。”

　　她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小朋友，你真把大人当傻瓜呢？他们只是没有认真去查而已。”

　　“那他们为什么不认真去查，为什么我爸已经还了钱了还要来找事？那些警察呢，不是说好要惩罚坏人的吗？”

　　简择西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要不是这样，怎么会有你这么长时间，还好好呆在家里的事呢？也不只是，为了你爸你妈吧？”

　　还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在这死了一般的生活中，唯一一点小小的浪花，为了自己人生和他人相比与众不同的地方，为了藏在心里小小的炫耀。

　　你看，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杀过人。

　　简择西在送走了黄毛之后发现了那个小小的摄像头，藏在缺了角的门框里。刚开始一点都不怀疑他父母的确是被抓了起来，直到听见他偷偷摸摸的打电话。

　　他声音太小，简择西不知道他是打给谁的，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打开了通讯录，然后又感觉很有意思。

　　到底对方是抱着什么心态，才留着通讯录的名单没有删除呢？

　　好像是一个自诩狡猾的反派，把证据摆在世人面前，等到真相大白时他看着世人脸色哈哈大笑，为了这放在眼皮子底下而无人看到的证据。

　　太狂妄了啊，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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